话说这日探春方才用了午膳,便让湖珠召洛真入宫问话。含烟殿里药香伴着丝丝花香,似乎能平复人的心神,入殿前还惴惴不安的洛真此刻仿佛稳住了心跳,今日他一袭枣红色官衣配了黑色云纹披风,步履矫健飒飒生风,高高束起的发髻简单干练,只是此刻被卸下了佩剑,他一时有些不习惯,只入了第一重殿门,洛真便恭敬行李跪拜:“臣洛真参见王妃殿下。”
含烟殿里极静,香炉里燃的仿佛是某种药材混配的熏香,洛真悄悄清了清嗓子,微微抬眸撇了一眼帐内,隔着淡紫色的纱帐仿佛可见里面香烟袅袅,再细看,可见垂于床前的珍珠帘帐。“洛大人快请起。”探春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洛真谢恩起身,恭敬地颔首,又恢复了端立的姿态,左手下意识地想要抚剑,却扑了空,一时觉得不知如何摆放左手,进退尴尬之时却听到探春说:“我听说洛大人可是自小就伴随殿下的。”
洛真本就不知今日被召见的缘故,听到此话自然更加费解,道:“回王妃,是。”
简洁明了,不添加任何修饰,探春一时觉得洛真与潇云洲之间有着诸多她从未得知的共同秘密,便继续道:“洛大人看上去倒是像比殿下年长几岁。”
“回王妃,是,臣比殿下虚长五岁。”洛真不明就里,心里虽然不安,却始终摸不清探春的心思。
“噢,那该娶亲了吧?”探春道。
洛真心头一怔,不想她竟有此问:“还不曾。”
“这倒是奇了,可是因为不曾遇到心仪之人吗?殿下一向政务繁忙,不免忽视这些事,没有过问,你们一向辛苦,早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才好。”洛真全然没有料到此问,一时额头竟有些冒汗,眼神里不免闪过一丝阴郁,犹豫片刻道:“劳王妃动问,臣福气浅薄,还未曾遇到可结为伉俪的心仪之人,只是孤身一人却也无牵无挂,为殿下办差也更便宜。”
探春静静听着,透过珠链看着洛真悄悄拭着额头,嘴角微微上扬:“洛大人放心,既都是为了殿下,本宫更当把此事放在心上,你自宽心就是。”
洛真一愣,却没有马上谢恩,似乎是有心事,湖珠见他一时神思未回,悄悄道:“洛大人,洛大人,快谢恩呐!”
“噢,噢,王妃赎罪,臣谢王妃关怀。”探春却道:“光顾着与你闲谈,差点忘了正事,这个月新到了不少好缎子,我看大多是大红喜色,我便想着送给西配殿,湖珠近来事多,派别人又显得轻慢了她,不如你亲自去了,也显得郑重其事。”
湖珠见状,微微欠身道:“奴婢已清点好了数目,有劳洛大人。”
“西配殿?!”洛真道,带着一丝犹疑和慌乱,一瞬间他心头的深埋的那份酸楚似乎又开始丝丝缕缕扩散开来,蔓延心间。
“怎么?有何不便?”探春眼神似剑,极快地捕捉到了洛真的异常之色,海珠如若不是对他有所羁绊,便是他极为挂怀之人。
“噢,王妃放心,臣,噢,臣方才只是忽然忘记了西配殿现在正是海珠姑娘住着。”洛真正色道,眉头有些颤。
“原来是这样,海珠年轻貌美,自然是担得起那颜色的。”探春悠悠道,示意了一下湖珠,“王妃,该是进药的时辰了。”
“罢了,洛大人若没有别的事便退下吧。”探春道。洛真行礼退出,一时只留下殿内探春主仆。
“王妃,奴婢看洛大人出去时脸色甚是不好,心事重重的样子。”湖珠一边拉开纱帐和珠链一边道。“今日一问不过是投石问路,后面的只怕还得小心探查才行。”探春细思今日洛真的种种言谈举止,才觉得这个一直如影子一般伴随潇云洲的人似乎有了他独立的形象和肉体,可却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王妃,如若那个背主忘恩的海珠真的勾引过洛大人,那她当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此事定要抓住禀告殿下!将她赶出宫去!”湖珠恨恨地道。“如若真有此事,定是要告知殿下的,可只怕又会是一场风波。”探春低眸陷入了沉思,“湖珠,你派个可靠的人,盯着西配殿和洛真,有什么事及时报给我。”“是,王妃放心。”
这边洛真阴着脸回到了追龙班,失了神一般端起桌上的凉茶就饮,一面回想今日在含烟殿内的种种,只觉得思绪杂乱。自从海珠莫名其妙被潇云洲夺去后,洛真再没有机会见到海珠亲自问一问,哪怕只是见一面,也都是远远的,他本是恨的,恨海珠背叛了自己,恨潇云洲横刀夺爱,恨自己没用,到头来还是抵不过海珠那边传来的任何一丝一点的消息,洛真摇摇头,发出凄凉的笑声,喃喃自语道:“这难道便是我的宿命...”紧握茶杯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似是要把杯盏捏碎,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面露恐惧之色:“难道说她都知道了...”秋风紧了起来,吹来了窗户,洛真只觉得脊背一阵透骨的寒意,剑眉微蹙,似是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