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里的日头总是很温和,最适宜去那烟火繁盛的赤霞街游玩,这赤霞街是首里城最繁华的一条街,正因从日出东方到晚阳西垂都恰有赤霞洒落,最是美丽,恰如霞练长铺,飞龙摆尾。街西头有个一丈三尺的高台,名为醉仙台,白日里闲散的戏班子打篷唱戏,吵嚷一日,甚是热闹,等到暮色渐浓时戏班子一散就成为百姓家闲话赏景的佳处,一面看那烟霞赤练,风云散海,一面闲扯家常,再配些小酒小菜,真算得醉倒仙人了。
说起来这日一早那齐三郎便带着两个随从来到了赤霞街的李家酒铺,他身旁多的那位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此人是齐三郎在来时船上巧遇的,姓白,名龙马,刚晓得这个名字时齐三郎只觉得颇为清奇,念起来有说不出的趣味,那白书生却道名字乃是取自龙马精神之意,齐三郎瞬间便觉得这是个好名字。两人畅谈一番,齐三郎才知道白书生此行是去探望病中的恩师的,于是对他一路颇为照顾,赠了他几本大兴带来的古籍。书生也投桃报李,知晓他要游玩,便毛遂自荐要为他作一日向导,三郎几番婉拒不得只得同行,惹得三郎的亲随、名叫金展的悄悄向齐三郎咬舌根,只觉得那白龙马是想跟着三郎这个大户蹭吃蹭喝的,不管怎样,几人此时已相伴到了这李家酒铺。
临街的包房位置极佳,望着大街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几人入内落座,静候佳酿之际,自然少不得闲扯阔谈。“三郎,在这赤霞街上有大小商铺众多,酒肆当属这街东头李掌柜的陈酿,虽说比不得那仙人醉,可那酿酒之法也是三代祖传的老手艺,酒名俗气了些,叫李家旺,听说原本是叫极品醉魂的。”说到旧名时白书生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让齐三郎格外不解。
“龙马兄,既然新名远不如旧名,当初为何要改呢?”齐三郎饶有兴味地听着。
“三郎有所不知,说起酒名,这里头也是颇有些缘故的。现在李家铺子管事掌权的叫李小旺,说起这这李小旺如今也算得富甲一方了,可就是爱絮叨他大小没了爹、是个苦孩子,只因他那早早撒手的爹是他爷的独子,他又是他爹的独苗,当年老李头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令人唏嘘,如此这李小旺便早早地在十三岁上承了爷爷的衣钵。”
“看来这李老板的立业之路也颇有些坎坷。”三郎唏嘘道。
“说坎坷倒也不至于,三郎你接着听我说完,打那时起老李头就觉得原本的酒名不吉利,于是乎便当即改名李家旺,以后的事倒是奇了,自打改了名后李家酒铺的生意越发好了,真的是应了那名字,是越来越旺了。于是那金晃晃的李家酒铺的招牌就算立稳了。”说到这里白龙马眼里满满都是艳羡之色。
“时也、命也!也是这李家有造化,而且是大造化啊!”齐三郎望着包房里的景致布置不禁感叹。
“可挨着这李家铺子的便是那神乎其神、更加了不得的玲珑阁了,也只有赤霞街的老户们清楚,我也是听恩师讲过,就在李小旺他爹死的那年,也是二十二年前了,这玲珑阁仿佛一夕之间就开了张,那时两家一红一白,真真是让人感叹,大家都以为这两家会因此水火不容,可据说没几年这两家便亲如一家,外人看来是那玲珑阁的神秘辛家格外照顾李家的生意,靠着辛家的大树,李家的酒水竟得以卖到大兴去,如此也难怪会发财,其实明白人也晓得这辛家船载水运更是日进斗金,老阁主早就在头五年里就交了权,躲在藏云楼享清闲去了,他那个更为神秘的儿子辛澈全盘接手,倒是一点不比老子差。”齐三郎听着白龙马的故事,看着书生说得眉飞色舞,吐沫横飞,却想着那日在藏云楼结交的玉面公子,只觉得这辛家父子迷雾重重,迫不及待想去那玲珑阁探一探。
终于等到佳酿佳肴上桌,三人都对这李家祖孙的手艺赞不绝口,连带着也赞叹了这家的厨子,“少爷,小的再去装些李家旺,”一向寡言少语的金展似是格外爱这李家旺,说罢没等齐三郎答话,他便拿着三五个酒袋兴冲冲地去楼下买酒了。
“没想到金展兄如此喜爱这酒。”白书生笑道。
“大约是味道极似我们家乡之味吧。”齐三郎一番话倒让白龙马格外惊异:“竟如此巧!不过杜康之艺,代代承之,说来也不都是来自五谷杂粮、清泉净水,的确难保有一二相似。”
把酒言欢最是酣畅淋漓,临别之际果然是金展把酒钱结了,白书生脸上也似有惭愧之意,顺水推着金展又一番婉拒,这才摆脱掉这白龙马,看着金展此时强作不舍的僵硬表情,齐三郎只在一旁偷笑不语,“你似是极瞧不上这白龙马。”金展回头道:“我最是瞧不上那空谈的文弱书生,自古以来那些书生大多气量狭小、又好搬弄是非,最是可恶。”
齐三郎却冷眼道:“看来以后得少让你陪瑶妹去听戏听曲。”说罢便径自往玲珑阁走去。
金展一愣,片刻才缓过神来:“公子等等我,公子,公子,其实我觉得那书生中也有一些气量大的...”引得齐三郎脸色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