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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紫狱炎魔(一)

星辰散布在漆黑的天宇上,宛如一双双冷锐的眼睛,俯视着沉睡中的远古之森。当西方的最后一抹晚霞隐匿在阴影中,这处于东方尽头的城市,已隐隐流动着浑浊、阴翳的暗彩。

残月初升,骤雪却已停了。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广阔无垠的雪沃中映射出那座莹润如玉的王都。【厄尔墨尼芬】的目光朦胧而神秘,繁星点点、绿光荧荧,她如最柔和的晚风,熨帖着这片土地上无数失魂落魄人的心。

暗尘涌动、云袭潮卷。血色的战场中,生命已脆弱地如同一阵风般转瞬便被吹散逝远。王都城下,残躯枕籍,累尸及顶。尸体腐烂的腥臭混杂着血雨洒落,不断刺激着攻讦双方众人已趋崩溃的神经。阴沉地注视着悬立半空的精灵之王,达图仁斯嘴角微微上翘,不动声色道:“平衡的缰索已然断裂,好戏上演了!”

无比恐惧的表情现于脸际,维克多张大着嘴,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不断干瘪褶皱的皮肤已苍白如纸,毫无一丝血色,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不断汲取他的鲜血与生命。:“去吧。”伊狄修斯痛苦地闭起双眼:“神说:终有一日,我们将回归于她的怀抱。也许吧,所有精灵死后,都会回归于那一片无尽的碧翠之中——以月光为曦,以晨露为饮。脱离所有的桎梏、剥削与侵略。变成森林中自由的种子,无忧无虑,茁壮成长。如果碰到了风,便会承载着梦想,随风飘散,散播四方。说不定,你的结果要比我好……”

轻拭上维克多圆睁的双目,伊狄修斯杖端轻点。浓郁的水幕中,维克多已化为点点淡蓝色尘埃,消散在夜风中。

生命流逝的刹那

:“吼。”一声沉闷的吼叫从极深的地底传出。众人只觉身侧陡然有无穷无尽的杀机涌现,层层将他们包围。仿佛来自内心的恐惧、惊悚,无孔不入,慑人心魄。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急速迫近……地面厚积的冰雪正以无以伦比的速度融化,炙热的温度透过地表,喷薄而出。蒸腾的雾气弥漫森林。整片森林都如同沸腾的水一样翻涌起来。

:“小心!三天结盾阵。”雷恩一声断喝,右手已按住宽阔的剑柄。从未遇见眼前如此诡异的莫测的情形让他屏住了呼吸,全身蓄满了力量、一触即发。训练有素的军队立刻变换阵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地面的微末变化。

暗夜中的森林原本是安详的、静穆的,此刻却仿佛巨石入水,荡起轩然大波。地面居然剧烈抖动起来,如同波纹一般,一圈圈荡漾开来。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怒嚎,似乎某种无法臆测的可怕东西就要破土而出。灼热与颤动交织在一起,诡异地犹如噩梦。

:“来了!”伊狄修斯星眸微睁,一双碧色的瞳孔猛然收缩,灼灼地注视着越发剧烈翻涌的大地。原本苍翠遒劲的灌木顷刻变得枯萎蔫黄,到最后竟腾地燃烧起来。:“吼!”又一声怒吼如天雷般在众人头顶炸开,燃烧的大地在瞬间撕裂,如刀斧磬斩般崩陷成一道百丈长的深渊。一只灼热的巨手从地底伸出,拍向地面。惨绿色的炽焰喷薄而出,如同最邪恶的灵魂,将所有吞噬。

:“出现了,出现了!以灵魂为代价,以鲜血为祭献,所祭奠出的竟然是传说中的燃烧军团。”伊狄修斯骤然想起了记载圣元最古老的史书《星辰书·元魔录》中的一段文字:元魔历黯焱三年,六族诸众不堪君之****,揭竿起蕲。合军艾斯拉之麓,与君麾战逐鹿,经年不休。六年七月,时联军已迫圣塔外,合围之势日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君自度日无久矣,乃终岁隐遁,不谙朝政,有所希冀,遽得往昔之力。后联军攻塔骤盛,君亲出,与之战。乃挥剑北指,时日烈如蚀,地崩如渊,燃烧军团复出焉!联军死伤枕籍,尸填沟壑,血沃千里。乃坚壁清野,不复与战。

倒吸一口冷气,伊狄修斯喃喃低语道:“沦丧千年的邪恶,来自地狱的哭嚎,炙炎中的绝对王者。想不到时隔千年竟再一次目睹这远古邪灵的出现,难道这是天命吗?我已经累了……”

:“恐怕还在困惑吧?”达图仁斯冷笑道:“作为开启紫狱炎魔禁锢的关键,则需灌注无比浩大的生命能,并将控制封印的结界——图腾雷柱击碎。不幸得很,你的属下在机缘巧合中帮了我这个忙,还搭上一条命,我还真得感谢他。来自地狱的使者,呈现毁灭之力吧!”

如同火山爆发般,炽热的岩浆夹杂着火星溅射而出,冲天火光映红天际。烈焰包裹中,一个人眼无法看清的巨大阴影爬出裂隙,难以想象的邪恶和恐惧之气蕴含其中。它那似乎是由磐石构造的坚韧皮肤上跳动着墨绿的火舌,灰白的眸子里镶嵌的却是一双金色的瞳孔。这魔物右手拿着如同火镰一般形状不定的斧刃,另一只手则拿着火焰构成的九尾鞭。空气中黑烟舞动,激发出末日来袭的恐怖感。

:“炎魔!炎魔来袭!”人群中一阵骚动:“是远古侵占艾尔魔窟的紫狱炎魔!”面对这只在传闻中存在的邪灵,即使最勇悍的战士也心生畏惧。一声怒吼,那曳缀着火焰的黑暗形体已冲向城堡,趿拉下一长窜深浅不一的巨大脚印。龙卫军大喊着紧随其后,号角声震耳欲聋,如同排山倒海,士气如虹。

光影一闪,伊狄修斯已站在拱桥中央的石垣上:“邪灵止步!”他说。威严的声音穿彻云霄,在他手中是散发着耀目白光的瑞格兰神杖。炎魔停下脚步与他对峙,它的阴影如同一双黑羽之翼般向外延伸,邪恶而诡异。现场陷入一片沉默。

:“我是曙光女神的服侍者、瑞格兰神杖的持有者、精灵一族的王者。邪魅而污浊的灵魂,黯焱之火的仆从,退回只属于你们的深渊里。”伊狄修斯面沉如水,茕茕孑立,在那一团偌大的黑暗前,他弱小得如同一根暴风中的芦苇。

炎魔却没有回答,一团团黑烟从它的鼻孔中喷出,嘶嘶作响。瞬间仿佛有诡魅的笑声穿透空气,刺入人心。它陡然抬起右手,一柄岩浆锻熔的火焰骨刀已劈头向伊狄修斯斩去。:“退回去!”伊狄修斯周身蓝光大炽,浩瀚如星海的星力汇聚成一点,蓝紫色的星力骤然迸发,汇集成一柄月刃,迎上劈斩而至的骨刀。炎魔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大力袭来,迫使它向后倒退了几步,锤心刺骨的疼痛从左手处传来,竟连体表如炽的烈焱也萎缩了几分。

伊狄修斯身浮半空,一圈圈璀璨的星光围绕着他,映忖着他恬淡的容颜。:“看来,我的实力是再也无法隐藏了,精灵一族的存亡就在于此了。达图仁斯,你我之间缘分已尽,我将再不留情。就让我亲手来埋没这本该泯灭在地底的魔物吧。”仿佛有贯彻天地的曙光从天空洒落,十二颗玄月星环伴随着流金溢彩的神光漂浮在伊狄修斯身边,将月夜映照得宛若白昼。一座剔透如水晶雕琢的天秤蓦地隐现在他的身后,无暇的辉耀将伊狄修斯全身点亮,如同另一轮新月朗照当空。

一丝惊愕从达图仁斯脸上一闪而过:“天秤宫星座守护至尊?!伊狄修斯,想不到你真的已达到了那遥不可及的境界。在实力上我确实已远不如你,可是你以为这就能阻止得了我吗?可笑你还无法了解紫狱炎魔真正可怕的地方。”

狂怒的吼啸夹杂着大块的岩浆从炎魔的口中喷溅而出。感受到死亡威胁的炎魔终于显现出了它强大的一面。两根由炎岩锻熔的巨大骨翼从它的体内刺出,向两旁撑开,在皎月的映照下投射出一道狭长的阴影。它的体型转瞬间便膨胀了将近一倍,猩红的暗金色岩浆如血管一般在体表流动,狰狞不堪。一根金色的犄角从它的头顶刺出,道道螺旋式的符文铭刻在金色的独角上。

此时的炎魔竟在气势上能够与刚刚完全解放的伊狄修斯分庭抗礼,狂暴的热浪向周围激荡,四围的树木如被冲击波刮蹭般倾倒下一片。宽厚的骨翼向两旁伸展,将洒下的月光完全遮盖。在这漆黑如墨的阴影下,伊狄修斯与紫狱炎魔鼎足而立,一场激烈的鏖战即将开始。

愤怒的咆哮声传来,炎魔首先发动了攻击。一只火焰包裹的巨掌已如山岳一般向伊狄修斯砸下,然而当炎魔的手掌到达伊狄修斯头顶三寸的位置时竟再也无法向下移动分毫。一圈圈水纹从伊狄修斯的体表荡漾开来,形成一道淡兰色的屏障。:“吼。”不甘心的炎魔再次发力,一直握持在它右手中的烈焰骨刃以雷霆万钧之势当空劈下。剧烈的碰撞声中,火花四溅。地面一阵抖动,淡兰色屏障所散发的光芒急剧黯淡,一道宽阔的裂纹撕裂护罩,只需炎魔再次攻击,屏障便会顷刻瓦解。

:“嗯?!”炎魔的蛮力出乎伊狄修斯的预料,:“看来寻常的星力已无法抗衡炎魔的攻击,然而达图仁斯你也未免太低估了我的实力。”伊狄修斯一个闪身躲避开炎魔的一记掌击,而在他手中的瑞格兰神杖却骤然亮起,一柄蓝色的月刃在他身前形成,转眼间便向炎魔的左肋击去。炎魔怒吼一声,巨大的身体翻转过来,一把握住了急速逼近的月刃,自信的它竟想仅凭借自己的蛮力将月刃捏爆!

:“散。”月刃在炎魔的手掌内爆炸开来,然而它却并未消失,而是化作数千枚极其锐利的冰锥刺入炎魔的体内。尖锐的痛楚令炎魔哀叫连连,在它的眼中,细小的冰锥犹如针扎一般疼痛不堪。然而就在它还没有缓过神来时,一道更加浩大的星力却已然袭向它的胸口。

:“咆哮吧,苍雪之牙!”在四周众人的惊呼声中,伊狄修斯手中的瑞格兰神杖蓝光大放,一只完全由冰雪构成的雄狮竟咆哮着向紫狱炎魔全速冲去,这道高达七阶的星术法在转瞬之间就已被伊狄修斯施放出来。炎魔想要躲开,一道夹杂着熔岩的火柱从它的口中喷射而出,与迎面飞来的冰雪雄狮撞击在一起。砰地一声传来,翻滚的热浪将周围的人群掀倒,一阵浓烟飘过,火柱竟在这激烈的碰撞中化为乌有,而由冰雪幻化的雄狮却依旧速度丝毫不减地向炎魔冲去。

轰隆。冰雪雄狮的撞击在紫狱炎魔的胸口爆裂开来,将由磐石构造成的胸口炸出一个直径两米的巨洞。携带着腐蚀之力的冰系能量完全浸入炎魔的肌体,肆意破坏着在它体内流淌着的岩浆血脉。

紫狱炎魔在一阵哀吼声中轰然倒地,溅起的尘土四散飞扬,如雾气一般蒸腾在将整个战场上空。朦胧的月光重新洒向大地,四周又恢复了宁静,依稀可以听见夜风吹习树林的声音。

空旷的战场上一片瑟寂。伊狄修斯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依旧未曾显露出胜利者的微笑:“达图仁斯,其实在这场战争的伊始便已经昭示着你的失败,紫狱炎魔的属性天生与我的冰系相克,难道你连这都不懂吗?收手吧,弟弟。已经有太多的人为此而丧失生命。”

:“哼哼哼……”惨白的嘴唇微微上翘,达图仁斯喋喋笑道:“愚昧至极!黯焱帝君的力量岂是你所想象的那般不堪一击。伊狄修斯,你会像那之前惨死的维克多·法拉希尔一样命丧紫狱炎魔的手中。王位永远都会是我的,谁也无法剥夺!”

:“你…”正准备应答的伊狄修斯突然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原本紫狱炎魔摔倒的地方,弥漫未散的尘土中似乎有某种物体牵引着他紧绷的神经。

呼。一块巨石骤然当空砸下,紧随其后的更是一条暗金色的九尾鞭。紫狱炎魔终于暴怒了,数千年未曾受创的身体如今竟在一个精灵的手中造成无法弥合的创伤,他决心即使自己遭受重创也要让这卑微渺小的爬虫在痛苦与折磨中慢慢死去。

:“十字钩链斩。”瑞格兰神杖再次闪耀,一道十字型的光梭已烙印在迎面飞来的巨石上。当巨石笔直坠落,它已经被光梭切割成整齐的四块与伊狄修斯擦肩而过。然而他却已经无法躲开炎魔甩落的尾鞭,只能硬生生地去接下这强悍的一击。

火舌涌动的九尾鞭与神杖撞击在一起,在夜空中迸射出绚丽的火花。伊狄修斯向后倒退一步,猛烈的碰撞令他体内血气上涌,炎魔的重击已经抽空了他体内的全部气力。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击败炎魔,否则最终失败的将会是他自己。

一击得手的紫狱炎魔并不会放弃如此绝佳的机会,宛若雨点一般的犀利攻击顷刻而至。怒吼声中数道火柱从它的口中喷出,夹杂的火星如陨石般击向地面。烟雾四散,积雪的松林转瞬间便被引燃。熊熊烈焰中,只见炎魔已举起一柄擎天巨刃,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伊狄修斯斩去。

伊狄修斯肃然伫立,双目紧闭,仿佛当空劈下的骨刃无关紧要一般。只见他右手持杖,左手抚胸,嘴唇喃喃地蠕动着什么,原本黯淡的神杖竟在他的不断吟唱中以罕见的速度变亮。:“谨以曙光女神之名义,惩罚永世禁锢在轮回中的奴仆。风之国度赐予佳音,平息永昼的无尽之怒。”

在擎天骨刃即将斩下的前一刻,伊狄修斯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两个极致精巧的风龙卷在他的手心展开,并迅速地旋转变大,转瞬间便已达到了数丈高度,与极速劈下的骨刃交织在一起。炎魔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传来,如刀斧劈砍般的锥心疼痛迫使它不得不放弃了对伊狄修斯的追杀。怒龙卷在顷刻间便已膨胀到近百米高,庞大的风力将炎魔与残留在它周围的龙卫军士兵全部卷走,带入了那似乎用永无止境的风眼中。之前已趋于平缓的夜象再次易色,乌云翻涌上来将月光笼罩,数道紫色天雷从天而降,砸进正急速旋转的怒龙卷中。

炎魔被围困在怒龙卷中动弹不得,原本在他手中的骨刃已被风系能量撕绞地寸寸碎裂﹑裂纹满布,显然已经无法使用。更令它惊恐的是,在紫色雷光的映照下,两条灰色的苍龙正围绕着怒龙卷外围的风壁上翻腾飞舞,如同绷带一般将它死死缠绕住。

:“伊狄修斯,想不到在短短的一瞬间你竟然能够释放出已臻至八阶星术力的风神语冰舞,看来我确实小看你了。不过你却远远还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仓促间施展出的魔法也不过是仅仅解决了你的燃眉之急而已。”达图仁斯的语气中依旧带着少许的轻蔑,然而却已不像之前那般自信了。

:“真的吗?”伊狄修斯反问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那么,就让你看看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一切吧。”

一股冰蓝色的能量柱从神杖顶端激射而出,刺入怒龙卷中,还在盘旋中的灰色苍龙竟如活了一般长啸出声,嘹亮的龙吟响彻云霄。数道雷光从天空倾泻而下,击中龙目,原本黯淡无光的龙目中竟燃起了紫色的灵魂之火。:“紫金之风,龙渊之目,无凛之冬,在圣火中死亡,在赤炎中永生。圣叶﹑浮尘﹑枷锁,涅槃在弱水中,凛冬之怒!”

灰色的苍龙在转瞬间蜕变成了冰蓝色,紫色的龙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围困在怒龙卷中央的紫狱炎魔。:“这是八阶双重叠加星术,伊狄修斯你竟然敢耍我?!”一道血红色的能量夹带着达图仁斯的愤怒向庞大的怒龙卷急速奔去,始料未及的达图仁斯在瞬间慌乱了阵脚,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即将完成的星术法击破。

:“太迟了,达图仁斯!就让这邪恶而污秽的灵魂永久地消失在地面上吧。”一道深蓝色屏障出现在达图仁斯与紫狱炎魔之间,将他们之间的联系完全隔开。

就在这眨眼间的刹那,一朵硕大的冰花已经在紫狱炎魔的手掌悄然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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