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苏岐和田力互相配合着一直忙活到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好不容易完成了好大一摊子的公事。因为这一单公事是即将退休的老局长要汇总出来给新上任的常务副局长冯希婕看,局办那边一会儿来一个打探进度的电话,催逼着苏岐和田力今天一天都在快马加鞭往前赶。
眼看那边打印机开始工作,把一天忙碌的汇总结果打印出来。苏岐长长舒一口气,端过茶水缸子痛快喝几口,如释重负说,“这累死巴活的一天,总算是告一段落啦!”
一边的田力抱怨说,“上边放个屁,下边唱台戏。人家新上任的冯局有那么多事情要应对、要适应,或许根本没工夫看这些资料,咱们这一天都是瞎忙活。”
苏岐看一眼田力,语气淡定回答,“很有可能是这样,但是咱们也不能因此就懈怠,就对上边的指令、安排置若罔闻吧。”
田力呵呵笑了,“三哥,我不是鼓动你对抗上级。这事情你当科长的根本没必要亲自上手,完全可以交给那边大办公室人干,一间大屋子里十几个男女呢。”
苏岐没有回应,起身去整理打印机陆续出来的纸张。
田力和苏岐是BJ同一所名牌大学的校友,田力比苏岐低四届。新生入校不久田力就和已经读研的苏岐认识了,因为西安老乡的关系,还因为性格上互补的关系,两个人迅速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以后苏岐从研究生院毕业选择回西安工作,田力也追随苏岐回到西安来,利用在省政府当首长的二哥帮忙点名要进入苏岐工作的机关,又专门要求和苏岐分配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工作。
一间办公室两张办公桌面对面朝夕相处几年,两个人在亲密朋友基础上又注入了兄弟般的手足情谊。今年春节以后,田力就开始把苏岐称呼为三哥。苏岐担心机关里领导批评他们搞江湖上的哥们儿义气、三俗,多次表示他不配当田力的三哥,不让田力这么称呼。田力不管,越发人前背后语调亲切地称呼他。
田力有两个高级领导干部的哥哥。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分别大他十几、二十岁,大哥是驻外大使馆的大使,二哥是省政府的副省长。田力说,他感觉两个仕途得意的哥哥都有点儿像那个老八路的老爹,他从小就和他们亲近不起来。他感觉只大他五岁的苏岐更像他的哥哥,就一厢情愿把苏岐排行在他家老三的位置上。
田力看苏岐整理好打印材料,又在一页一页认真仔细检查,笑了。“不愧是当科长的,任何时间都没有丝毫懈怠,都严格要求自己!”
苏岐咧一下嘴巴,“我不是严格,我是习惯成自然。另外,我听说那位新来冯局做事特别的严谨认真,咱们今天就更加要仔细些,不要轻易撞在人家枪口上。”
“我听说,这个冯希婕从前是省发改委的一名主管处长,这次空降来咱们局任常务副局长,十有八九是要顶替很快要退休老局长的位置。”
“这话是听你二哥说?”苏岐问。
“我那个二哥,一贯正经的像佛爷卵子,他能违反纪律告诉我这些?”田力不屑撇一下嘴巴说:“这些,都是局长秘书申娆告诉我。申娆说,冯希婕在省发改委当处长就是以工作高效能干、做事有热情、有魄力闻名,很得上边领导的赏识。要不,她凭啥一过来就稳坐常务副局长的位置。”
“冯局已经上任两天了,我还没有见过她。”
“我倒是有幸,今天在局办门外和她打了一个照面,小五十岁年纪了,身材相貌仍旧一等一的好!风度气质也是一等一的好,仍旧算得上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大美女!”
苏岐忍不住笑了,“你呀,永远以貌取人,人家是正厅级官员,讲究的是水平能力,不是靠身材靠漂亮混世界。”
田力也笑了,“我不管,只要是面对女人,我就要先看她的身材相貌、风度气质、肤色手脚……然后,才轮得上其他。”
两个人正说话工夫,苏岐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是余慧子的手机号,他犹豫一下按了拒绝接收键。苏岐不用接听也知道余慧子打电话来要告诉他什么事情,一定是今天晚饭又不回来吃了,要陪同那位BJ来的麻总在外面应酬。他不接她的电话,主要怕自己情绪失控在电话里就和她争吵起来。
大约一分钟后,余慧子再次把电话打过来,苏岐再次按了拒绝接收键。
办公桌对面的田力看一眼苏岐,有些奇怪问,“谁的电话,咋不接呢?”
苏岐不会撒谎,只得直说,“是余慧子的电话,我不想接,怕和她吵架。”
田力咧一下嘴,“你也会和老婆逗气?”
苏岐叹一口气,“那个BJ来的麻总,不知道对余慧子许下什么泼天大愿,施展了什么刺激手段,让她这些天来一直处于高度亢奋之中,我真是有些为她这种状态担心。”
“人家余慧子鬼精鬼灵一个人,你为她担啥心?”
苏岐想说,他担心利令智昏状态下的余慧子说不定会在男女问题上出格,犹豫一下终于没能出口,毕竟还有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放在那里。
两个人说话功夫,办公桌上的座机铃声又响起来。苏岐看一眼座机的来电显示,还是余慧子的手机号,他看一眼田力说,“你接吧。如果是余慧子找我,就说我不在。”
田力和电话那边余慧子答对一番放下话筒,停顿一下对苏岐说,“余慧子说,她现在和麻总还有覃菲丽正在法门寺里出来,不能回家吃晚饭了。”
苏岐苦笑着哼一声:“过去一个礼拜,我就没在夜晚十二点以前见过她面儿,今晚周末她又不回家吃晚饭,这算什么事情呀。”
田力停顿一会儿又说,“余慧子还说,麻总明天一大早就要飞回BJ今晚她和覃菲丽要为麻总饯行,可能比平日要回去晚一些。”
“我实在想不出还要晚一些是什么概念,难道要一直陪伴人家到大天亮?”
“现在的歌舞升平场所,都在变着法子掏有钱人的腰包,恨不能拽住客人腿让他们彻夜狂欢,你们家余慧子即使想中途退场也不好意思。”田力宽他心说。
苏岐冷笑了回答,“她想中途退场?只要一进入那种纸醉金迷场所,余慧子马上就会神魂颠倒忘乎所以,恨不能天长地久永远生活在那种虚幻当中。”
“哥哥,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刻薄自己老婆,看样子你真生她气了。”
苏岐有些失控提高嗓门,“过去一个礼拜,那个麻总每天变着花样给余慧子送贵重礼品。几千块钱的时装、皮鞋,上万块钱的提包、挎包、首饰,大包小包的东西让她拿得手软……哎,你说那个老男人这么挥金如土的显摆是为了啥?肯定有居心不善的打算!”
田力调侃说:“现在的有钱男人多数都是温饱思**的货色,一天到晚都把心思放在猎艳渔色上。你们家余慧子相貌和体态那么出众,一般男人见到她不想入非非反而不正常。”看苏岐脸色明显阴沉下来,田力赶紧安慰说,“毕竟今晚有覃菲丽和你老婆在一起,事情还不至于糟糕到失控地步。”
苏岐有意要绕过这种让他尴尬的敏感话题,另挑起个话头商量着问:“田力,今天下班以后你有没有交际应酬之类的安排?”
“没有。”
苏岐笑了,“真稀罕,你这交际广泛的高干子弟居然也有歇业整顿的时候。”
田力反唇相讥说:“哥哥,我每天下班以后忙着交际应酬,不过是为了排遣单身王老五男人的空虚寂寞。如果你能帮我找一个余慧子那么风情漂亮的老婆,我自然也会像你那样,每天下班就心无旁骛急猴猴赶着回家去温柔甜蜜一把。”
苏岐脸颊有些发热,“小子,你恶心我。”
“恶心你的成份少,眼红你的成份多。”田力诚心说。
“既然你有难得的空闲,干脆咱俩找一个上档次的酒楼饭庄好好儿吃喝奢侈一回。周末晚上,我也用不着一个人回去独守空房。”苏岐小心选择词句说。
田力咧嘴笑了,“咋啦,真生老婆的气,不过啦?不操心还房贷啦?”
苏岐也笑了,“不过啦!吃光卖净以后,我跟她余慧子打离婚。”玩笑过后又解释说,“昨天我刚收到一笔代课费,手头正宽裕。”
田力爽快应承:“行,咱们去新开张的四海大酒楼,那里的菜品和服务都相当不错。”
苏岐听说四海大酒楼,半玩笑说,“不管去哪儿,我只有三百块预算。”
田力斜眼看着苏岐,鼻子里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
“唉,没有办法,为穷所逼嘛。”苏岐脸面有些挂不住,自嘲说。
田力笑起来劝慰,“三哥,你放心!今晚的吃喝玩乐费用,你掏三百块钱就行了,剩下的不管多少钱都从我追加的预算里支取。”看对方脸上出来不自在神情,田力赶紧说明,“最近我手头还算宽裕,这点小钱对我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的比例。”
看田力平时的穿着用品都是世界名牌的奢侈品,花销一贯的豪爽大方,手头却从未有拮据羞涩的时候,苏岐早就猜测田力私下里一定经营有自己的生意摊子。
虽然当今中国大陆的公务员队伍里,私下里有自己生意摊子,或者利用职务之便倒买倒卖渔翁得利的行径已经不能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毕竟还有中央政府三令五申的文件制度摆在那里,他们彼此间也应该有一些禁忌。苏岐从来不张口向田力打听做买卖的事情,田力也一贯守口如瓶从不向他提及买卖上的任何事情。
苏岐知道四海酒楼距离局办公大楼不过四五里地,遂提出要求:“今晚我要和你好好喝几杯,去一去心里的郁闷。你不许穷烧包开那辆越野车,咱们一起打的过去。”
听田力说,如果不提前一天打电话预订,四海酒楼在一般日子的饭点儿时候都不会有空余位子。现在是周末下午的吃饭聚会黄金时段,四海酒楼就绝对不可能有空余位子。下班以后苏岐先跟随田力去了一家洗浴中心,用田力话说先享受点儿别的,错过四海大酒楼饭点儿的高峰再考虑填饱肚子的事情。
两个人洗了澡又享受了真正泰式按摩以后饥肠辘辘打出租车去吃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街道两边的高楼大厦很炫目呈现出万家灯火的亮丽。出租汽车向前走不到二里地,就被堵在一片繁华街区的十字路口处,成千上万只铁壳甲虫拥挤在狭窄街道里慢慢向前交错蠕动。苏岐和田力习以为常仰靠在出租车后排座位上,听前边收音机里交通台那位伶牙俐齿女主持人以超快语速播报此时此刻XA市区各大街区主要路口的通行状况。无一例外,此时此刻的各大街区主要路口都处于严重饱和的塞堵状态。
出租车终于蜗行着爬过那个路口,逐渐进入畅行速度的时候,苏岐手机里有短信过来。是余慧子的短信:亲爱的老公,你现在干什么呢?
苏岐看这条肉麻的问候,咧一下嘴巴,很有些为难。
“咋,还不想搭理人家?”田力不阴不阳问。
苏岐再咧一下嘴巴解释说,“不是不想搭理,是不知道怎么搭理。”
“这有什么,人家甜蜜过来,你就甜蜜过去。”
“你光是看见短信的表面甜蜜,却没有领会这后面要掌控我动向的寓意。”
两人正说话时,余慧子又有一条短信发过来:我们刚从法门寺对面一家饭馆吃了饭出来,现在正准备开车回西安去。
田力探头看了那条短信笑起来:“看看,人家一个妙龄女子,心胸比咱们某些男子汉还宽阔。你害怕暴露动向受人家掌控,人家却主动把自己行踪及时通知你。”
苏岐无言地看一会儿那短信,心里却激灵地动了一下。这太不像余慧子平时的处事风格啦,怎么想那短信都有点儿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