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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故事

幽暗的洞穴,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黑暗触手可及,光明只存在于梦中。

人们常说,未知的事物会让人感到恐惧,但是“黑暗”不同,即便在黑暗中挣扎了五百年,即便他已经完全融入了黑暗,他还是感到恐惧。

他只是一只花果山的猴子。

心中的火苗一跳一跳,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祝珠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这洞也太特么深了,这都快走到地心了吧!

果然,似乎是在印证祝珠的想法,一股热浪涌了上来,他忙拉住前面带路的五老,急道:“怎么越来越热了呢,你看我都出汗了,五老,你是不是带错路了,可别把咱俩领到火山里去了。”

“火山?”五老反应不过来了,火焰山不是在几万里外的“天尽头”吗?这上仙啥都好,就是思维太跳跃,自己很难跟得上啊~

“上仙,此处离地八百尺,阴冷潮湿,怎么会热呢,您就别跟小神开玩笑了。”

“真的是越来越热了”,祝珠没有说笑的心情,他是来看孙悟空的,可不是拿自己小命来开玩笑的,越往深处走,这种仿佛由缺氧而引起的窒息感越强烈……

热,沁入心脾的热,激荡着,游动着,就像是过年上门串亲戚一样,这热力和体内的另一种力量亲切地打着招呼,它们像朋友,更像亲人……

有人来了,他懒得睁开眼,五百年了,他告诉自己,他不急,他一点都不急了。

心里猛地一紧,厚重、凝滞的感觉从紧贴身体的岩壁传来,这力量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温暖,缓缓落在身上,融了进去,黑暗中的孤单火苗找到了依靠,如星星之火,向周围燎去……

五老推开门,退了出去,经过祝珠身旁时,将手中的篮子递给了他。

祝珠点燃墙上的油灯,看来五老经常下来送吃的,妖猴百年不进食也饿不死,只是些新鲜水果罢了。

“我长话短说”,祝珠拉过椅子,大马金刀坐了上去,他并没有仔细去看整个身体嵌入石壁的囚犯,他的语速很快,“有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妖怪,因为乱七八糟的原因被神仙抓了起来,然后被装进了一个瓶子里,这个瓶子只能从外面打开。神仙把瓶子扔进海里,瓶子漂啊漂,很多年过去了,妖怪就在心里许愿,他想着,‘谁把我放出去,我就让他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结果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人救他,于是,他又在心里想了,‘谁把我放出去,我就让他成为世界上最有权的人’,可是呢,过了很久很久,还是没人来救他,他绝望了,他在心里诅咒着,‘谁救我出去,我就吃了谁’,终于,有个打鱼的捞到了瓶子,把他放了出来。”

祝珠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盯着石壁中的身影,缓缓道:“如果有人救你出来,你会怎么做?孙悟空!”

“当然…要报答他”,嘶哑的声音有几分生涩,但能听出里面蕴含的坚决。

祝珠轻蔑地笑出声,“这就是你齐天大圣的选择吗?”

孙悟空睁开眼,似乎能喷出火来,祝珠禁不住这么想着,结果真的有两束红光赫然的火柱朝他扫来,可惜还没冲出几步,就被那突然从虚空中飞出的金色手掌拍散了,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佛祖设在孙悟空身上的禁制。

祝珠怒道:“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啊!看来你和那妖怪没啥两样,恩将仇报!”

孙悟空愣了,讪讪地说:“你…你是要救俺出去吗?”

“不是”,祝珠脸红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救你的人很快就来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会怎么对待把你从苦海中拉出的那个人?”

“那还用说,俺估摸着王母的蟠桃也差不多了,老君的金丹肯定多了不少存货,若恩人想要,我为他取来便是,他若想在人间称雄称霸,自有俺老孙的金箍棒为他开道,他若想寻处世外桃源快快活活,那俺的花果山水帘洞府为他敞开,俺也可以再入地府,一把火烧了生死簿,教他寿与天齐,哈哈,我就是齐天大圣!只要俺老孙活着,他就死不了!”

祝珠暗暗苦笑,这孙悟空还真是天性难改、冥顽不灵啊,也不知天庭有没有注意到,再关上个五百年,出来后恐怕还是一条“好猴”啊,不过很对我老祝的胃口嘛~

“孙大哥啊,您年纪比我大,我叫您一声大哥是应该的”,祝珠面容诚恳,也不知猴哥的火眼金睛能不能看清他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您先吃点水果,听小弟我慢慢儿给您说道”,祝珠把篮子推了过去,手里的九齿钉耙却不敢放松。

也没见孙悟空有啥动作,篮子里的水果飘了起来,像是有人用手递到他的嘴边,随着吞食水果的声音响起,巴掌大的囚室里充斥着诱人的清香,孙悟空咂吧着嘴,口齿含糊道:“这老头儿人还不错,这些年常给俺带些吃食,待俺老孙恢复自由身,就把他抓回花果山,做俺花果山的山神~”

“孙大哥,你想想,五百年前,你自由自在,法力无边,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阴曹地府寻常见,蟠桃园里好入眠,钻进火炉吃金丹,听取哀声一片!三界之内,哪个神魔仙怪听了你“齐天大圣”的名号,不得竖起大拇指,心服口服地叫声“好汉”?!”

祝珠也不等孙悟空回话,略作停顿,又继续他慷慨激昂的发言。

“也罢,老祝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自从那盘古开了天,女娲捏了人,仙佛得了道,阴魂入了地,又有谁能像你一样,脚踩那地,拳打那天,做这天地之间响当当的一条汉子?!”

祝珠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是啊,你是砸了御马监,可你是一心为公,你只想养出最好的天马啊!不错,你确实偷吃了蟠桃,可是凭啥,凭啥花果山的桃子可以随便吃,蟠桃园的桃子就不让吃?凭啥仙人吃得,猴子就吃不得?!你看看那些仙佛,整日嘴上挂着‘万物生而平等’、‘上天有好生之德’,结果呢?吃你几颗烂桃子,你就急眼了?!别跟我提那太上老君,他自己兜率宫的安保工作不过关,还要把屎盆子抠到大圣你的头上,那我就问你,如来佛祖养了一只鸡,走丢了,这事儿怪你吗?”

孙悟空迷茫地摇了摇头,心里却在纠结:如来佛祖为啥要养鸡呢?是了,他以前不是干过“割肉喂鹰”的事么?可能是喂上瘾了,养只鸡接着喂。

“那老龙王也好意思上天庭告状?定海神针,神器也,有德者居之,‘德’是啥,拳头啊,谁的拳头大就是谁的啊!至于阴曹地府,哈哈哈哈,他们自己的工作压根儿就不到位!生死簿,关乎生死大事,他们竟然没有备份?也幸好是大圣你发现了这个漏洞,及时向他们指出了这个漏洞,要换作别有用心的人,一把火全烧了,啧啧啧,二十一世纪的人口大爆炸你知道吗?喔,你不知道,不过我告诉你,那时候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住着这种小牢房,你说可怜不可怜?”

孙悟空慌忙点头,这也太特么可怜了,看来自己果然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而且啊,我告诉你,我有十成把握确定,阴曹地府的那群酒囊饭袋还是没有备份!以后的人呐,可怜呐!”

孙悟空急道:“等俺出去了,我再去放火烧他几十次,可不能让后人住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祝珠欣慰地点点头,接着说:“孙大哥,现在请您再仔细回想一下,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

孙悟空用求助的眼神望着祝珠,祝珠也不客气,侃侃而谈,“其实,事情就是这样子的:你当时呆在花果山,和猴祖猴孙们们吃着水果唱着歌,突然,就有人闯了进来,先是一个叫哪吒的怪物,三头六臂,当场就有三百只上了年纪的老猴子被吓死了,他手中持着凶器,非要跟你打架,你苦苦哀求,但他仍然执意出手,还唤来了好些帮手,有个自称巨灵神的黑壮汉子,使一把宣花板斧,一家伙下去就把你的“南海白玉案”砸了个稀巴烂,记住了,这东西可不便宜,还有个三只眼的清秀男子,说是什么二郎天神,带了只狗,记住了,他的狗没有拴链子,咬了人要负全责,咬了猴子也得负全责,我说的你记住了吗?”

孙悟空认真地点点头,静待下文。

“后来,他们技不如人,被你打跑了,那个带头的哪吒还向你叫嚣‘我爸是李靖’,紧接着,你就失去意识了,据办案天兵说,你的脑后被钝器击伤,我个人推测,应该是太上老君偷偷用金刚镯下的黑手。”

孙悟空一副“我就知道是他”的表情,一脸黄毛在面部肌肉的带动下扭成了拖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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