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炉旁胡乱挥了几下扇子,红线的哈欠就一个接一个,被泪水迷蒙的眸子痴痴地挂在身旁的道童身上。
“不行,绝对不行,师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师父的脾气,绝对绝对不行,你装哭也没用!”
盘膝坐在金炉一侧的道童义正辞严,只不过话语里隐隐透露出的无奈却逃不过红线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桃花眼~
红线也不出声,拖着身下的垫子,径直坐到了师兄身旁,那金炉有九尺高,宽阔厚实,如佛陀打坐,宝相庄严,和那李天王的七彩玲珑塔有些神似。只是炉底有三只兽爪撑着,金色的火焰缠蚀着,浓郁的灵气升腾着,看来是炼丹到了关键时刻,成败也就在此一举!
“师妹,别捣乱,金丹将成,速速退开!”道童也是着急了,师父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命他守好丹炉、管好师妹,现在看来,师父虽说名满三界,但处理起自家事务来,却远远没有炼丹那么娴熟~
红线如果那么听话,那她就不叫红线了,红线如果那么“唯命是从”,那孙猴子五百年前就在八卦炉中化成灰了……
蒲扇轻舞,一缕清风飘入了长者般温和的“金蜂焰”中,霎时间,金光大作,佛陀般的金炉沐浴在熊熊烈焰中,如佛祖亲临,让人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道童又惊又急,绿拂乱挥,不远处的五色珊瑚架上有紫金葫芦姗姗来迟,道童扬起扭成麻花状的拂尘,轻喝一声“收——”,原本横冲直撞的金蜂焰立马规规矩矩地排好队,站成一束,乖乖步入了紫金葫芦的腹中。
道童赶忙塞好塞子,闻着绿拂上传来的悠悠焦糊味,也顾不得查看一下,带着快哭出来的表情哀求着一旁若无其事的红线。
“师妹,你这是做什么,这炉金丹可是师父为那金蝉子转世准备的,如果出了差错,师父可饶不了我,你就可怜可怜你的师兄吧……”
红线没事人一样,一脸无辜道:“师兄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师妹怎会扰了你炼丹大事,只是师父吩咐我不得离开银炉片刻,须得守满七七四十九日,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妹身娇体弱,这都四十天过去了,丹房内燥热窒闷,师妹只觉头晕眼花,刚才便失了手,还请师兄切勿挂怀~”
道童小心翼翼道:“上次……上次师父不是特意为你从昆仑山神处求得‘凤栖雪莲座’吗?那老山神不是还吹嘘说‘水火不侵,阴灵辟散,曾有火凤九次涅磐于此’吗?”
“师兄这么一说,师妹突然觉得舒服多了”,红线也学道童盘膝而坐,道袍卷起,白玉般的脚踝上缠着一圈鲜艳的红线,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软垫子载着她飘了起来,离地三尺三。
红线闭眼凝神,跳动的火苗将她的粉颊映成黄澄澄一片,尖尖的下巴却不显瘦削,她的眉毛皱着,又展开,淡淡的雾气升了起来,围着她飘摇,却不散去,早已化作雪莲状的垫子伸展开来,清香未至人已醉,好一朵空谷幽兰……
红线睁眼娇笑,手中的蒲扇像是吸气般迅速涨大起来,转眼间竟比她本人还高了许多,纤手轻捏,显出一种极不协调的美来,那雾振荡着、凝聚着,色如白烟,形似游螭,整个阳火肆虐的炼丹房在她的面前唯唯诺诺,好一个绝代风华……
“师妹,你身体本就柔弱,炼丹这种粗活实在不适合你,况且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实在让为兄刮目相看,我想,即便是师父在场,也一定会赞不绝口,总之,丹房有为兄守着足矣,你出去歇歇吧。”
“我就知道师兄你最好了!哈哈哈……”笑到一半,红线赶忙捂住了嘴,爷爷说过,在人间,笑不露齿的女子才是淑女,而几乎所有的的男子都喜欢淑女,所以淑女的的红线是最好牵的,看了看脚上的红线,她硬生生把剩下的笑声咽进了肚里~
“师兄,我之前好像睡着了,银炉的火候不太足,里面的金丹可能会有点小问题,师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师父是会发脾气的~”甩下一句话,红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炼丹房、冲出了兜率宫,只留下满脸苦笑的道童,他的拂尘在刚才的“意外”中烧没了一半,碧尾麒麟的毛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收集到的,如果被师父知道了……对了!师父的青牛坐骑!对不起了,师父……
该去哪儿玩呢?都怪那该死的孙猴子,自从他闹了天宫,御马监的天马也不让随便骑了,蟠桃园的守卫也加强了很多,整个天庭的旮旯角落都多了许多巡逻天兵,早知现在,当初就不该放他出去,害得本仙姑这五百年来少了许多快活事可做……嗯,蓬莱仙山太远了,每次那堆臭老头儿总要缠着我下棋,还是不去为妙;十万妖山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点危险,虽说本仙姑法力无边,可降魔除妖毕竟不是我的工作,最近炼丹也耗了不少灵力,以后再说;南海嘛,听说折柳大会快开了,这次我也不要柳枝了,本仙姑一定要弄棵柳树回来,再把蟠桃园的土地老头儿抓过来,让他帮我把柳树种在窗外,每天起床,我就许个大大的愿望,我得好好准备准备,现在还不能去;自从被天蓬大色狼骚扰后,嫦娥仙子就没再踏出广寒宫一步,我也没机会跟姐姐学那些神秘莫测的仙法了,天蓬!你太可恨了!千万可别落在我红线的手里……算了,好久没去看爷爷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新东西,去瞅两眼吧~
两间小屋,孤零零地立在山包上,屋后是个菜园子,也看不出里面有些什么品种,有发着芽的,有在土上铺开的,有在架子上缠着的,还有迎着风儿吐着蕊子的……总之呐,红红绿绿,分外好看,不光是这地里的作物,就连这简易到几近破败的房子,也是青砖绿瓦,红窗赤门,唯独躺在睡椅上的白衣老者有几分“与众不同”,懒洋洋的太阳照着他,看起来和那养花遛鸟的富贵老汉并无差别。
“爷爷,你又白天睡大觉!”
红线一把揪住老者的山羊胡子,愣是把连连告饶的老汉从睡梦中拽了起来。
“红线,你啊你,我真是惯坏了你,怎么一点规矩都不讲?看来太上老君也是徒有其名,连自个儿徒儿也管不好!”
老者板起脸的样子还是很威严的,不了解他的人恐怕还真就被唬住了,可红线自然不在其中。
红线霸占了老者的躺椅,伸了个懒腰就眯上了眼,压根就不理睬他的话语,只是从鼻子里挤出几句词:“爷爷您就别给我摆谱了,老太君是个偏心鬼,不教我仙法,整日让我替他烧炉子,扫院子,有时候还得去放牛,爷爷您不知道那只青牛有多大,那是十万妖山里的‘磐牛’,平时走路都要背座山的,要不然就会飘起来的,它的嘴有那么大,一口就能把我吞进去,我都要吓死了,爷爷爷爷,您去给老君说说吧,我不想做他的徒弟了,吃不饱,穿不暖,受累受苦,还学不到仙法,我不去了不去了……”
老者闻言大惊,忙道:“三界之内,想拜入太上老君门下的灵童玉女不知几何,那世俗之人,偶得老君只言片章,修行数年,便可得道成仙,更别提你这天生的慧根灵体了……红线啊,你可别嫌爷爷唠叨,爷爷这也是为你好,你要知道……”
话正开了个头,红线就气得打岔:“爷爷,我好不容易出来休息一下,你又开始唠叨!大不了我以后帮你牵红线,我觉得做月老挺好!”
啊?!望着屋后生机勃勃的菜园子,老者一时语塞,很多年以前,他的胡子还没那么长的时候,似乎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胡闹,大白天说什么胡话!你睡觉吧,我去干活了。”
老者像是真生了气,往菜园走去。
红线知道闯了祸,吐吐舌头悄悄跟在后面,瞄准机会一把挽住了老者的手臂,讨好道:“爷爷,您不是白天睡觉,晚上才干活嘛,您说过太阳一出来,果子一出土就会被晒死嘛,只有冷冷的月光才会让人幸福嘛~”
“骗你的,我只是爱在白天睡觉。”
红线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严肃刻板的爷爷吗?她也没有多想,再接再厉道:“爷爷,您去睡觉吧,既然白天晚上都能摘果子,那今天就让我来试试吧,您可不知道,我在兜率宫里都坐了四十多天了,正想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老者有些犹豫,他被这个建议打动了,他之所以白天“睡觉”,是因为太阳中所蕴含的灵力可远远不是暗淡的星月之光可以媲美的,自从七星夫人下界取土,他只能白日汲灵参天玄,夜半对月牵姻缘,也没人能顶替他一时片刻。
月老一职,所涉众多,徒以凡俗之躯,寻前尘旧缘,三生约,九世轮回,为求两心知,百年修得同船,千年方有共枕眠,孤苦伶仃凄怨常见,笑我月老红线乱牵,鸳鸯谱上醉画圈,生生世世三万六千天,月老我兢兢业业抽丝剥茧,世人曾积寸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