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多情
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记忆越过无数的旧时光阴,回到十几年前那个下午,羞涩的少年方中彦和平常一样,贴着墙角默默等待着。
基本上,每天这个时候,那位女生都会从这里路过,他就总在这里等着,假装偶遇再当面错过。
今天,时间似乎有些迟了,那女同学却还没出现,方中彦心情有些躁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平时连正眼瞧一瞧别人的勇气都没有,也只有交错而过的那时,他才敢与她对视一眼,便只是这样的惊鸿一瞥,却也值得少年每天为之守候。
夕阳斜下,蝉声四起
那一抹白云,终于从路口盈盈而来。
方中彦按捺心头狂跳,正想像平常一样探出身子,扮演一个普通的过客,却不料,那朵“白云”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十来岁模样,踮着脚尖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女生听完脸色煞白,连连摇头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连小男孩转身走了都不知道。
呆立了几秒,她终于回过神来,又紧忙跟着去追对方。
方中彦正好站在小男孩奔跑的同一方向上,便想要冲出去帮女生堵住对方,却忽然注意到,那个小男孩两只眼瞳的颜色似乎不太一样!
小男孩也发现了方中彦的意图,竟然在跑过之后,将头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对他一阵冷笑。
方中彦后脊梁骨莫名一凉,吓得一个激灵,再抬眼看时,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已经一前一后慢慢跑远……
心里怀着惊疑,他一回家就发起了高烧,等他病好后回到学校,就得知了女生跳楼自杀的事。
从此后,那容颜便印在了记忆深处
……
之前就说过,洛克白是一个注意细节的人,此时听罢便问道
“具体形容一下,是怎样诡异的角度?”
方中彦缓缓将自己的头扭到直角,口中说道
“比这个角度还要大,他身子没动,就是脑袋扭过来,快赶上180度了……”
叶东海心想,会不会是方中彦当时眼花了?但最终没有说出口,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估计对方自己都不太肯定了吧,便只问那眼瞳的事
“你说那两只眼瞳‘似乎’颜色不一样,按说异色眼瞳都比较明显吧?”
方中彦也很疑惑
“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我后来也了解了一下这方面医学知识,那叫虹膜异色症,异色要么是浅灰色,要么是蓝色,像我记忆中这样只是深浅差异的似乎没听说过,而传言中的金银妖瞳就更不一样了,所以我也很疑惑,但我真没记错,当时真的看到其中一只眼瞳黑黝黝的”
他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道
“反正这就是我记忆中的画面,无论当年遇到的那个男孩到底是不是虹膜异色,现在也许都不重要了吧,而且……我这次来,除了夕瑶的事之外,还有一个事情也想麻烦你们……你们还记得覃江吗?”
同样是曾经的老同学,但叶东海对其却印象不深,倒是洛克白点头回道
“记得,但他下午聚餐的时候没来”
这样一说,叶东海倒是想起开席前,方中彦接的那个电话,心中暗道,这老洛眼里盯着吃的,耳朵倒是没闲着呀。
方中彦则点头回道
“对,就是他,我感觉他最近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
接着,方中彦便说起了关于覃江的事情。
……
覃江的老家就在青凤县,他和方中彦两人的关系很熟络,在寻找吴夕瑶的那些天,方中彦便想拜托其帮着查一查吴夕瑶在青凤县的消息,谁知刚一见面,就发现覃江魂不守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由于私交甚好,方中彦便打趣地问道
“大江你这是怎么了,一副死了半截没埋的样子?”
谁知这话引来覃江激烈地反应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方哥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晦气!”
本是一句笑话,没料到对方这么激动,方中彦忙道歉
“别生气!也别往心里去,哥哥只是开个玩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唉,说来话长……”
覃江长叹一口气,猛喝了一口酒,才说起了自己在老家的一段经历。
“‘渡关’知道不?我老家那边的风俗,乡里说小孩子身板子娇气,容易招惹些野鬼邪乎玩意儿,所以逢几个岁数时就有一个关口,就要请端公做个祈福仪式,渡过了三十六‘关煞’就不怕那些脏东西了,那天‘渡关’的孩子有几个我不认识,大概都是八九岁的样子,听说跟我不是一个村儿的,而当时主持‘渡关’仪式的端公覃耀祖,是我老汉儿(父亲)教过的徒弟,这些年好像混得不错,跃马关附近的法事都是请他在做,就说做法事那天,也是赶巧,我家里有事开夜车回去,正好就赶上了”
……
青凤县离施南不远,晚上路况好的话,也就个把多小时就到了。
覃江连夜赶回跃马关村的时候,天色虽还黑着,鸡却已经打鸣了,他刚开进村口,就听一户人家里吵吵嚷嚷,很多人来人往。
走近了一瞧,院坝里火铺屋门前,两条长板凳首尾相连架着,板凳铺着布,摆着一溜七个米粑粑,每个粑粑上还插着香烛,板凳的两头还放着酒杯,一个男人蹲在火铺门槛边,手里扶着一个透底的大木甑子,就听那个站着点香烛的中年人口中念道
“陪神蹲在屋头,举伞遮到甑子……”
这边念叨完,香烛也都点上,中年人就将手里的司刀往肩上一扛,边走边唱了起来。
覃江看到那把司刀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中年人是谁了,严格来说,他不是认出了那个人,而是认出了那把司刀,那是他父亲当初传下去的司刀。
那把挂着五色布条的大刀上,串着十三个大小相仿,互相能嵌套的铁环,每逢做法之时,端公晃动手里的司刀,铁环相互嵌套形成不同的形状,端公就看着判断吉凶,而此时肩扛司刀的中年人,应该就是他父亲当初唯一的亲传徒弟——覃耀祖。
就听覃端公已经唱了不少词
“千岁公,万岁婆,你要招呼我要搭桥咯……十二蛮虎桥上走过去,桥头动没动……”
唱到这里,覃端公猛然一挥司刀,双臂拉开做出似猛虎下山的姿势,身子扭动了一番,又唱
“十二蟒蛇桥上走过去,桥头动没动?桥尾摇没摇……桥头大连米拿钱,桥尾二连米拿纸……”
端公在院坝又唱又跳,周围人一个个神色恭敬,这“渡关”仪式少说也得个把小时,覃江心里有事,看了会儿热闹便先离开了
……
“按说这端公做完法事,钻过了拱桥的孩子大都挺顺的,偏偏这次就出了问题”
覃江一边摇头,一边又猛灌了一口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