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群70后或80后的青春记忆和成长史。
这群人,是一群中专生。尽管,他们一直羞于承认这个无奈的事实。
这群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现在已为人父(母)、精心地操持着各自的家庭,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时间无情的打磨,已将这群人浸染得日渐成熟,也不再整天把梦想挂在嘴边,只是默默地扛着沉甸甸的责任,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地朝着心中那个或许已经不叫理想的人生目标,谨慎前行。
这群人,就是我导游45班的同学们。
记忆的闸门,得从十八年前的1998年缓缓开启。
1998年,对于共和国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年份。
那一年,BJ大学********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那一年,长江、嫩江、松花江发生特大洪涝自然灾害;那一年,原ZJ大学、杭州大学、ZJ农业大学、ZJ医科大学合并组建新的ZJ大学;那一年,纪念****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20周年大会举行……
1998年发生的这些国家大事,很多人可能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我也不例外。不过,1998年发生的一件事,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因为,这件事情基本改变了我今后的人生轨迹。换言之,1998年,于我而言,绝对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年份。
那一年,我十八岁了,终于成了一个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这当然十分重要。可最为重要的是,那一年,我迎来了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关键时刻:七月份的那场高考结束后,我有些意外地与大学擦肩而过,并最终被一所中专学校录取。也就是说,我高考落榜了!
还记得,当期待多时的高考分数出来后,我压根没想到自己连个专科线都上不了。在知道高考分数的那天晚上,睡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出租屋的床上,我彻夜未眠,一夜之间,原本就内向的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在接到中专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彻底蒙了。去读吧,不甘心,不读吧,就得补习。挣扎了许久,加上父母以家庭经济条件不允许为由,并不赞成我去补习。的确,这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事实:家里很穷,当时,我最大的一个妹妹已经辍学在昆明打工了。
更为残酷的现实是,那一年,因为改制卖给了私人,在一家集体性质的水泥厂打工多年的父亲下岗了!幸好,这家水泥厂工作一次性发给父亲大约两三千元的安置费。就这样,怀着些许不甘,我怀揣这父亲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背上简单的行囊离开家乡,从ZX县城坐了两天的长途客车,黯然走进YN省民族中等专业学校的大门。
YN省民族中等专业学校,位于KM市大观河畔、在昆明医学院附近,门牌号好像是环城西路118号。这所学校主要招录来自全省各地的少数民族学生,学校占地面积不大,专业、学生数也不多,狭小、普通的校门如果不用心,外人很难在高楼林立的大街上发现它。或许是自卑心和虚荣心作祟,同学们都喜欢将“YN省民族中等专业学校”简称为“省民专”。似乎有了这个似是而非的简称,我们似乎就成了一名真正的大专生。这种十分“阿Q”的心理,现在连专科都不愿意读的高中生,可能一时无法理解。
跟我的情况相似,在全省的16个地州市,有一群人也在1998年的“黑色七月”铩羽而归,这群人,确切地说,这群同样达不到专科录取线的人,也心情低落地来到省民专、走进导游45班的教室,成了我的同班同学。
1998年9月1日晚7时许,位于YN省民族中等专业学校教学楼二楼的导游45班教室内,我和一群刚刚入学报到的同学,各怀心事地坐在教室里,等待着班主任老师的到来。
几分钟后,一位年轻、漂亮的老师推开教室门、轻轻地走上讲台,温柔的目光不停地巡视着底下五十二位陌生的学生。
记不清当初她的开场白是什么了,随着她的介绍,同学们才知道,这位只年长我们五六岁的美女老师,叫张建蓉,SCCD人,她不仅是我们的班主任,还是我们的舞蹈老师。后来,我还知道张老师的先生是YN镇雄人。如此一来,我也算是她的老乡了。
就是这位老乡、老师,在后来的学习生涯中,通过一些看似平常的言行举止,有意或无意地在精神上给我打气,鼓励我慢慢走出封闭的内心世界。比如,她让我保管教室门和电视机柜的钥匙,安排我负责班上报刊信件的收发,鼓励我大胆参选班干部,推荐我去团校委和校园广播站工作……两年忙下来,我似乎不那么悲观了,在同学们面前讲话似乎也不那么胆怯了。尽管,我还是比较沉默内向、不拘言笑,但我自己知道,我已经慢慢地有了些改变,至少跟过去的我相比,似乎自信了不少、乐观了一些。
可以这样说,张老师是我生命中的一位十分重要的良师益友。是她,在我最失落的时候给了我鼓励,给了我自信和力量。可就是这样一位让我十分尊敬的老师,竟然要感谢我两年来为班上所做的一切。说句心里话,张老师的这句话说反了,最应该跟她说感谢的,是我这个学生。再说,她让我干的那些工作,不是任务、而是磨炼,不是负担、而是动力。
“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这句话,是张老师写给我的毕业留言。这句话,至今还在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奋勇前行。
回到前面的话题。面对一群失落的高中毕业生(中专新生),他们的心态怎样?好不好管理?听说,第一次当班主任的张老师心里应该没有多大的谱气。她后来告诉同学们,尽管她提前研究过每个学生的相关信息、思考过怎样才能带好这个特殊的班级,但当大家齐刷刷地坐在教室里的那一瞬间,她似乎有些忐忑了。
为了更加深入地了解同学们,在新生报到的第一天晚上,张老师就组织召开了导游45班的第一次班会,确切地说,应该叫见面会。见面会的主要内容,就是要求同学们一一作自我介绍。这个自我介绍并不简单,除了介绍自己叫什么、什么民族、来自哪里,还可以介绍自己有什么爱好和特长等等。没错,张老师应该是试图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尽可能多地了解五十一位学生的精神状态、脾气个性等等,便于开展今后的教育教学和班级管理。
在这里,我个人觉得有必要啰嗦下“导游45班”这个班级名称。“导游45班”并非指学校一届就招了45个导游班的学生,而是指自学校设立“导游”这个专业以来已先后招了45个班的学生。说实话,刚入学那会儿,我就有点想不明白:这个名称挺怪的,直接叫导游1998级1班岂不更好?
这天晚上,当我走进教室时,发现里面已经来了不少同学。性格内向的我,有意选择了一个比较靠后的位置,并选择与一个男生同桌坐下。话再少,总得与这个陌生的同学寒暄两句吧。一寒暄,我才知道这位叫吴光亮的男生,同样来自滇东北的昭通地区,是一名永善人。后来,我俩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由于来自全省不同的地、州、市,加上族别不同、方言各异,同学们在自我介绍时,就闹出了不少乌龙。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觉得十分有趣。
还记得,当听到“车说”“明拉”这两位同学的名字时,一恍惚,我竟听成“哆瑞”“咪发”。来自文山的壮族同学谭绍明在自我介绍时,不晓得是不是太激动,竟然把他的姓读成了“dán”,从此,不少同学就一直叫他“老dán”。
终于轮到我作自我介绍了。当我战战兢兢地走上讲台时,我暗暗告诫自己:为了练练胆子,尽量多地找机会“表现”下自己。尽管如此,当走上讲台的那一刹那,我还是挺紧张的。而一紧张,我竟然在介绍镇雄旅游景点时,一不小心就把中屯“小山峡”说成“小三峡”。“三峡?”很明显,同学们并不相信。于是,一阵哄笑差点把我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勇气吓跑。不过,我最终还是熬到了展示才艺环节。在清唱了一曲周华健的《朋友》后,我如释重负地赶紧溜回到座位上,心里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这样,因为唱了首《朋友》,之后我便成了绝大多数同学口中的“朋友”。
自我介绍之后,同学们发现了这样一个现象:全班52个同学,女生就有29个。哈哈,这女多男少的性别比例,好像让不少男生蠢蠢欲动。
在这次见面会上,同学们了解到这样一个信息:导游45班原来的招生人数是54人,刚好可以凑齐一副扑克牌。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两位已经忘记叫啥子名字的同学没来省民专报到,其中的一位,原本还安排来和我同住一间宿舍呢。我好像听到有些同学这样开玩笑:没有来的这两位,应该就是扑克牌中的“大王”和“小王”了,人家估计不愿意跟我们这帮“普通扑克”一起“斗地主”呢。
缺少了“大王”和“小王”,想玩“斗地主”肯定就没戏了,“打双扣”倒是整得成。
那时候,还没有网吧、没有智能手机,当然也就没有网络游戏、没有QQ和微信。同学们的课余生活,要么在教室里追追电视剧,要么在校园内散散步、聊聊天,要么去图书室借一两本课外书来读读,要么就在操场上打打篮球或排球,要么约上三五同学上街去闲逛。最土豪的,莫过于周末去各个景区潇洒了。当然,好多同学最大的爱好,就是约上四个同学一起“打双扣”。老实说,光是左手要拿稳那么一大叠扑克牌就够我受的了,何况大脑还要思考用怎样的排列组合方式才能赢?所以,笨手笨脚、反应有些迟钝的我,真不适合这种消遣方式。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中专两年我竟然没学会“打双扣”。
跟笨手笨脑的我不同,班上许多同学却对这种消遣方式乐此不疲。就这样,两年来,这些同学大部分的课余时间,便是在“打双扣”中飞快地度过了。当然,随着“打双扣”技术的逐渐提高,同学间的默契度和友情也慢慢加深了。
两年来,同学们认真或不认真地聆听着各位任课教师的教诲,通过了一场场考试、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摄影技巧、取得了全国导游资格证……慢慢地走向毕业。
两年来,在张老师的带领下,同学们还相继欣赏了春城昆明的一处处美景。去金殿公园,赏樱花、听吴三桂和陈圆圆的爱情故事;到大观楼公园,读天下第一长联、游孙髯翁笔下的五百里滇池;爬西山、环游滇池,感受高原明珠的别样风情……
转眼之间,2000年已经过半,两年的同窗生活眼看就要结束。
2000年,对于YN省的大中专毕业生而言,这或许是一个命运分水岭。因为从这一年开始,大中专毕业生就业不再由国家统一分配,而是实行“双向选择、自主择业”的政策。换句话说,我们得自己出去找工作了。
寒窗十余载后,面对这个陌生而未知的就业政策,即将步入社会的大中专毕业生一时无法适应。对于我们这群中专毕业生来讲,更不知道,就业的路,到底该走哪条、到底该怎么走?
迷茫归迷茫,没底归没底,毕业即将面临的一大堆问题,我们不能逃避,只有迎头而上、勇敢面对。
临别之际,张老师在同学们的纪念册的扉页上,写下这样一段激励我们的话:
两年前,或许是命运,或许是失落,但更是缘分,我们在YN省民族中专相聚。
两年后的今天,我们将说再见。闭上眼睛,一幕幕的记忆随时间翻阅:兴奋、辛酸、团结、嫉恨、欢乐、困境、关心、帮助……五十三份真情的流露,凝聚了五十三颗真挚的心,这是一份珍贵的收获。
再过二十年,或许生活会冲淡记忆,造就成熟和现实。但偶见而不识,并非情已逝矣!闲暇时日,拾起这份记忆,一副副脸颊,一个个微笑……一切依然会那么单纯、幼稚和纯真。
好吧,就让我们留下这份情感,用两年的所得,走入社会。
下个驿站,风景依然美丽。
带着张老师的殷殷嘱咐,怀着些许不舍,憧憬着未知的未来,导游45班的52位同学,再次背上简单的行囊,与共同学习和生活了两年的老师和同学们一一告别。
这一走,就成分飞燕。这一别,就是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