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刚和小蝶也双手合十,默默的祈祷着。
我走到蒲团前跪下,拜了三拜,小蝶从我手里接过长香,插在香台里。
我默默祈祷:菩萨,我知道临时来求您是我不对,但还是求您让我回去吧,我还有爸爸妈妈呢,实在不想呆在这个地方,求您保佑!我回去一定好好供奉您,经常去看您!
祈祷完又拜了三拜,才起身。
一侧穿着僧人衣服的僧人缓缓向我走来,手里还抚着佛珠,朝我微微颔首。
我微笑礼貌的朝他回礼。
只见他从宽大的僧服里取出两枚平安符来,双手递给了我。
我赶紧双手接过,他才缓缓开口。
“七爷每年都会往庙内捐赠香火,亦是有名的善人,今日特知夫人会来,便将这日夜放于神灵前开光祝祷的平安符赠于夫人,祈祷七爷与夫人长寿安康。”
我赶紧道谢,这佛前开光的东西不论你信与否,都有着沉甸甸的份量,心里总是敬畏着。
“多谢大师,我代七爷谢过,这平安符一定会好好珍藏!”
“夫人客气了。”
那僧人与我说完,却往回去了,未曾多留多说。我将两枚平安符揣进兜里,心里默念:菩萨您可一定要保佑我。
转身往回走,远远地瞧见有算命的摊子,摆着一张桌台,旗帜上写着‘占卜、算卦’的字样。
“小姐,我们去算算吧,那神算子可灵了!”
小蝶也望见了那摊位,“听人说姚公庙不仅香火旺,还有就是那神算子了,算得都可灵了,找他算命的也多。”
成刚也道:“不过那人也奇,不论别人出多少钱请,他只说绝不出姚公庙,每天算多少人也是他自己说了算。”
我不以为意,世上哪有什么神算子,如果真能算出别人的命运,世界还不大乱。
小蝶见我不怎么上心,在旁边又说:“小姐去吧,我们去看看。”
我看她一幅讨好的模样,大概是她自己想去,于是点点头顺了她的意。
“好吧,去看看。”
我们三人走到那神算子面前的时候,他正自顾地说着什么。
“命里天机不可算,天意不可窥,不可说,不可说……”
我仔细看他,四十多岁的模样,说话的时候摸着胡须眯着双眼,穿着一身素服,倒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小蝶开了口:“先生您好,我们想算命。”
那先生未睁眼,仍兀自摸着胡须,小蝶以为他没听到正要再开口,他却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指向了我。
“我只算她。”
那先生开了口,沉稳的嗓音,又睁了眼看我。
“姑娘坐吧。”
我一愣之后乐了,知他故作神秘,他肯定早就看见了我过来,但在他面前也坐了下来,且看他说什么。
“怎么算?看手相还是报生辰八字?”我说
他上下打量了我,又摇了摇头,道:“既不看手相也不必报生辰八字。”
这下有些奇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怎么说。
我问:“那先生怎么算呢?”
他略沉吟后开了口:“姑娘眼神灼灼,清明明白,不似旁人混沌一片,我看,竟不是普通人。”
好吧,亘古以来开场白不变。这些小伎俩。
我故作惊讶道:“那请问先生究竟哪里不普通呢?”
他看着我道:“姑娘的来处不同。”
我并没有在意他的话,全都是些故弄玄虚的道道,我本来就不信,笑了笑打算走人。但突然笑容就僵死在了脸上。
那先生看出了我的变化,不急不慢又道:“来处不同,归处却相同。我劝姑娘勿做无用功,徒劳。”
小蝶点头,在她看来‘我’和她来自苏州,自然和他们不同,而以后我们都要在这里生活自然又相同。
我却在这位算命先生的眼里看出了深意,他看着我不语似乎在等我发问。
我喉咙突然干了,哑着嗓子问:“……请问我来自哪里?”
那先生笑了,摇摇头:“不知,不可说。”
我又问:“……那请问,我还回得去吗?”
他笑容更甚,再次摇了摇头。
“否。世事变化只在一瞬,莫执着莫不悟。”
我拍案而起:“不可能!”
小蝶和成刚皆被我吓一跳,那先生却淡定,似乎料到了我如此反应。
“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他不以为意:“物事人皆非,姑娘既已到了这里,来处自然已经没有姑娘,姑娘该释怀了。”
我仍站着不能相信,他却兀自走了。
“命里天意不可算,天机不可窥,不可说,不可说……”
他将声音丢在身后,我却在正午时分冷了心。
明明我不相信的,可为什么我迈不动腿了?我应该大骂他一顿然后再回去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的。
“物事人皆非,姑娘既已到了这里,来处自然已经没有姑娘,姑娘该释怀了……”
他的话响在我脑子里,我愣愣地不知反应。
没有我了……
假如我撞了头将自己撞到了古时候来,现在的我呢?应该已经没有灵魂了吧?是不是已经停止了心跳?
六天了,我是不是已经被火化了?
那眼前的‘我’呢?她去哪儿了?死了吗?还是在我的身体里?
我头疼。
“不……不可能……”
我拼命的摇头,想把这种慌乱害怕赶走。
小蝶和成刚早就不知所措,小蝶更是害怕,上前扶住我。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我看向小蝶,一把抓住她的肩。
“我不是你小姐,我不是!我要回家我要回去!”
我一把推开她往外跑,只想往外跑,脑子里越来越多的声音在响,统统在告诉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我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铺天盖地的声音向我卷来,要把我包围。那些声音统统只说一句话:承认吧,你回不去了。
我泪流满面的醒来,望着这几天渐渐熟悉的这间屋子,脑海里全是爸爸妈妈的样子,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该多伤心?
我缩进被子里不停地流泪,心下明白我一定是在姚公庙又头晕被小蝶他们带回来的,但现在我仍在这里,我想我真的回不去了。
我哭够的时候就不再哭了,我从来不是爱流泪的人,但我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
一连几天我始终坐在床上,慕容轩来看过我几次,我始终未发一言,小蝶也只是默默地站在屋外。
他没有问我什么,只一直陪着我,安静地在我身侧。
第三天晚上他走的时候我才咳了两声,他转过头来看我。
这几天我想明白了穿越这件事,回不去已成定局。接下来我要好好活着,就算为了我爸我妈,我也该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
那么我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第一件就是‘我’是上官灵的事。我不打算再掩饰,我现在住在这副身体里,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刚好借着头被重创的事让所有人接受全新的上官灵。
我要好好活着。
但慕容轩不能被忽视,他是‘我’的丈夫,夫君,有些事还得理清楚。
“……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的眉眼是温柔的,这几天里更是耐心,此刻他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矮身在床边重新坐了下来。
他替我倒了杯水递给我,“先喝点水。”
我接过来道了谢,我不开口他也不急。
我抚摸着杯口,心里反复斟酌后开口说:“自从撞了头之后,很多事情我想不起来了,也不记得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他点了点头,像是认同了我的话。
“我记得一些你的事,又不全记得,但这次之后我明白了一件事,我嫁给了我就是你的人,我不会跟任何人再有不应该的往来,也请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上次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但……也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接受一个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在此之前,我希望……”
“保持现在的关系。”
他打断了我的话,表情一直维持之前的样子,看不出想法。
他接着道:“我更不想勉强你,你我既已成亲,我自然相信你,更愿意等你。”
我有些感激的看向他,他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抢先开了口,给了我足够的台阶下。
他继而一笑,起身替我掖了掖被子,嘱咐我好好休息走了出去。
我躺回床上,老天爷你是对我好呢还是不好呢?我好好的生活被你搅得一团乱,居然狗血的穿越了。
可穿越过来之后好像也不坏,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帅且有钱会做生意的老公,衣食无忧,不愁生计。而且这老公对‘我’甚是情深,不勉强不为难,有求必应。
我真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骂你,还是算了吧,求你让我的父母好好生活下去,健康幸福。
从明天开始,我要重新做人,好好生活。
上官灵啊上官灵,既然我成了你,那么你也就是我,我不求能把你活出个精彩来,但起码,会快快乐乐的。
人啊,几十年而已。
一夜无梦。
早上我睁开眼,小蝶已经端好水放在屋里了,屋外隐约有人影,她应该在外面。
我洗了把脸之后将门打开,小蝶听到动静立刻转了身。
“小姐你醒了!”
小蝶看我精神面貌不错高兴地说。
我“嗯”一声走向门前,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舒畅不少。
第十天,我到这的第十天了。
小蝶还在我身后,我转身看向她,拉起了她的手,略觉得有些歉意。
“这几****心情不好,连累得你也跟着不开心,我不是故意对你,你别生气好不好?”
小蝶赶忙摇头,“小姐你不要说这种见外的话,小蝶能跟着你不知道多大的福气呢。我都知道的,你一定撞了头精神不好,那算命先生又说你回不去杭州了你才难过的。”
我点点头,小蝶这么以为的,也就刚好不用再去纠正她了。
复又无奈地笑了,小蝶这么单纯又善解人意,老天爷你还真是对我不薄啊。
“小姐你笑什么啊?”小蝶见我笑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我洗了脸,小蝶在收拾床铺,我径自走到衣柜前,吱呀一声打开柜门,里面挂满了衣服。我随手抽出来一件青色的,裁剪利落,颜色深浅有度,摸上去质感也好,果然是有钱人家啊,我暗自感叹。
又见这衣服实在太长,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上次绊倒的教训我还没忘呢。我又将衣服挂回去,拿了件鹅黄色的出来,相比之下就短了许多,样式也大方。
我跟小蝶换衣服的时候,再次明白为什么古时候人都有丫环伺候了。这一件衣服也太难穿了,看着简单,实际左一层右一层的,穿了抹胸还穿吊裙,吊裙下又穿了裤子,很轻很薄,我心下明了,这肯定跟现代打底裤一个功能--防走光的。然后再穿外衣,外衣外再披一个半袖,腰带都系了两条,里一条外一条。
好在效果不错,我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模样身段都不错,这一身衣服也是量身剪裁的,虽然裹了好几层,但丝毫不觉得重,布料也是柔软舒服的。
我坐在镜子前,摸了摸现在自己的脸,皮肤也是水嫩水嫩的,干干净净白白亮亮。
我让小蝶给我梳头发,只教她从头顶抓起一些来梳在脑后,最后一起用绳子绑了,小蝶还给我点了两朵珠花,花样不大不招摇甚得我心。小蝶又从盒子里拿出耳环要给我带,我给拒绝了,从来不喜欢在耳朵上戴东西,现在的我都没有耳洞。
小蝶又拿出了手镯、佩环、荷包,我一律给拒绝了。
一番换装之后太阳都升高了。
我又跟小蝶在府里转了转,从前厅到后厨,算是真真正正把整个慕容府逛了遍,回到屋里的时候已经到中午了。
我坐到软榻上揉腿,到底是有钱人,住的地方都这么大,一个半天走下来,还只是匆匆走了走才走完。
真应了那句官不如商。有钱自然有权,有钱有权要什么还会没有呢?
但慕容轩看着不像奸商,应该不是什么坏人,这么会经商又年轻,聪明又长得帅,上帝在造人的时候果然是不公平的。
我暗自喟叹,小蝶去端午饭去了,慕容轩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脱鞋。
我拿着脱掉的一只鞋有些尴尬,我完全没想到他会来,我只是觉得脚有些痛,想揉一揉的。
“呵呵……”
我干笑两声将鞋重新穿上。
“你来啦,坐!我洗个手!”
慕容轩神色倒平静,未见什么不妥,自己坐了下来。
我迅速逃离现场去洗手,眼风瞄见慕容轩端坐在外面,背对着我。
我磨叽了半天才走出来,觉得有些讪讪,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他不是白天都在外面吗,为什么现在中午都回来了?这也太尴尬了吧。
“脚不是痛吗?为什么不过来坐?”
慕容轩转身望向我。
我“啊”了一声,他怎么知道我腿痛的,不过还是乖乖走过去坐了下来。
“你伤才痊愈,想做什么有的是时间,不必急在一时。”他道。
我一脸疑惑,尚未反应过来。
“你今天不是把府里上下都看了一遍了吗?”他又道。
他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指这个,难怪他知道我脚痛。
“你还是第一次将慕容府走了遍,如果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可以告诉我,我重新修砌。”
我受宠若惊赶忙道:“不用不用!”
慕容轩不以为意:“这也是你的家,我自然要尊重你的意思。”
我一愣,这算告白吧?这也是‘我’的家?他可真是真心实意的爱着上官灵啊。
我干笑一声:“……挺好,都挺好的……”
我扭过头去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好在小蝶这时候进了来,算是救了场。
小蝶大抵知道了慕容轩会来,还带了一个丫头上菜,两人稳妥地上着菜。我一抬头,看见那个丫头就是上次给我眼神的那个丫头,她又看着我使了眼色。
我搞不明白情况,这是在给我暗号吧?
思忖间发现慕容轩在盯着我,我一惊,赶紧装模做样去看菜式。
慕容轩那眼神,稍有冷意啊,他不会发现我什么了吧?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慕容轩一直安安静静地吃饭,我也稍安心了一些。
厨房里饶了鱼,味道鲜得很,盐淡适宜。
“这个鱼味道好好啊!”我赞叹。
慕容轩笑:“现在是水产盛收的时候,正值吃这些东西,你多吃一点。”
他还细心地将鱼剔出了刺放到我碗里,我本来觉得挺好吃的,可慕容轩的动作太过温柔轻盈,剔鱼刺的时候也是耐心十足,一想到他一心对着的并不是自己爱的人,我总有种当小偷的感觉,心虚得很。
慕容轩并未发现我的情绪变化,又道:“这几日天气不错,我订了船游湖,你可愿意去?”
这是要约我啊?
我一口吞下刚放进嘴里的鱼肉,脑筋转得飞快,他都已经订了驳了他的面子不好吧?更何况‘我’是他妻子,如果我不答应他会不会怀疑?
“去!”
嘴巴转得比脑子还快,我一口应承下来,又觉得太不矜持,赶紧又对他说:“我刚好想出去走走呢,游湖什么的最好了。”
他见我答应眼角有了笑意,说了句我来安排。
一个人如果长得帅,那么他做什么自然都赏心悦目的,更怕他有气质,尤其是像我这种极容易犯花痴的。慕容轩此刻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我却觉得有种春风十里的感觉,不自觉地被他感染,又想起那天他谈琴的画面,长得帅还有才华,这样的男人我怎么遇不见?
我花痴中尚不觉不妥,小蝶倒看见了,一脸憋笑;慕容轩起先微怔,随即笑意加深,仍认真的挑着鱼刺,在他心里‘我’答应他游湖实在是另他高兴的一件事。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了,先是乘着马车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地点。
一艘中等规格的帆船稳稳地停靠在岸边,成刚指着船正在和岸上的人说着什么,
那船比乌蓬船要大一些,束着一面帆,前面甲板正是给人看风景的,船仓也空阔整洁,颇有格调,一张方木桌,两张凳子,桌上还摆了香案,隐约有檀香的香气散发。
我和慕容轩才落座,船身就晃动了,小蝶和成刚都在船仓外站着,一个摇晃小蝶没站稳,被成刚一把扶住。
小蝶向成刚道了谢,又重新站好,慕容轩一直一副安静儒雅的派头,我却有些坐不住,一心想到船仓外看看,这可是几千年前的西湖啊!
慕容轩看出我的心思:“等船稳了再出去。”
我不时的踮着脚,又伸着脑袋四处张望,慕容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顿时老实了,端庄的坐好,堪比标准的对他笑了一下。
慕容轩今天穿了一件宝石蓝的长衫,头发未束,只从头顶抓了梳在脑后,全身未有其他装饰却有种高贵的味道,眉眼淡然,气质自成。
我承认,这样一个人,时常会让人自卑,自惭形秽;即使今天小蝶还特意给我拾掇过了,点了淡妆,换了新衣,我依然觉得在他面前很有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