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镇山一时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时雪快晴帖》价值连城且不说,关键是自己今后如何在江湖立足,如果这字帖没有下落,自己不仅要倾家荡产,镖局也只有关门大吉了。罗印道:“在泰安时,我明明和岳兄弟一块放进去的,这中间再没有取出如何会不见了?”岳镇山赶紧喊岳连城来问:“一路上,你可感到有什么蹊跷没有?”岳连城道:“一路上,我和田江海形影不离,只是就在泰安下大雨那一晚,田江海却出去了很长时间,约有一个时辰之久……”岳镇山道:“你如何不报与我知?”岳连城道:“我想是罗爷派他去处理河北三杰的尸体,再说,下那么大雨,我想他不至于会把字帖带出去……”罗印道:“我何曾派他去处理尸体?”然后又对自己的一个手下道:“你速去找田江海到这里来回话。”那人嗫嚅道:“他……他……昨晚对属下说,他接到书信,说他老母亲病危,要回去一趟。属下想,既然东西已经运到,又看主子您喝酒正在兴头上,不愿打扰您,所以便私自准了他的假,让他连夜回山东去了。”“胡闹!”罗印喝道:“他母亲死了有好几年了,哪还有母亲?速派人去搜他住的房间。”罗印一面让人把这四箱东西抬走,一面等人回话,两人都在屋内踱步,心神不宁。不一会儿,来人回话说,田江海屋内,自己重要的东西都已带走,其它的一无所获,看来是他偷的字帖无疑。
岳镇山是又惊又喜,惊得是东西到了目的地却不见了,喜的是好歹还有线索,况且是罗印的手下所为,自己觉得心内稍安。罗印稍一思忖道:“这事与岳兄弟无关,是我用人不当,镖银照付。”一挥手,一个随从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递与罗印。罗印又把他递与岳镇山道:“这是官票,全大清国无论私营国办统统兑付。”岳镇山把罗印的手一推说道:“在东西没有找到以前,这银票我是断不能要!”罗印道:“别说是丢了一副字帖,就是丢了再贵重的东西,也不会让岳兄弟赔。罗某敬重岳兄是个人才,早把岳兄当自己人。况且,是我的手下偷的东西,与你无干。按理说,岳兄弟已经安全运到,理应收下!”岳镇山是再三推辞,罗印执意要给。最后罗印说道:“岳兄要是不收,是不想认我这个兄长了!”说得岳镇山很不好意思,他那里一个劲的套近乎,自己再推辞就显得有些儿女情长了。
银票是收下了,岳镇山对罗印的印象也觉得瞬间高大了起来。如此的豪爽,如此的大手笔,如此潇洒的一个人,就是引为知己也毫不为过。可惜的是他在官府当差,要不然,义结金兰又何妨?罗印临走时又再三叮嘱岳镇山不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待他有了字帖儿的消息,第一时间会去通知岳镇山。这“不要声张”,其实是为岳镇山“遮羞”。岳镇山已经对罗印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岳镇山也不想在京城多停留,总觉得好像很无趣。当日午后,便领着一帮人马转回苏州。在路上,又听说,易家庄真的又一次遭人围攻,死伤颇多,好在精锐尚存,易水清死了儿子儿媳,有些心灰意冷,带领剩下的老少人等,转入附近的密林中生存去了,岳镇山听了,有些唏嘘,一个大帮会,转眼竟被逼得到密林中求生存,真是世事难料呀。他一路快马回到苏州,与自己的夫人谈起此次走镖的事,充满了对罗印的敬仰之情,时不时要夸奖一番。
殊不知,当晚罗印就把田江海叫到屋内,田江海把那《时雪快晴帖》恭敬的递与罗印,罗印一挥手,他的一个手下递上来一兜银两,罗印道:“这是五百两银子,就委屈老兄今后要隐姓埋名了。到乡下娶妻生子,岂不逍遥快活。如果要走漏一点风声,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田江海连声称是,接过银两,告辞去了。列位,你道罗印为何要演这一出?原来,此次走镖是真,丢字帖是假。这罗印最会揣摩人的心思,像岳镇山这种心高气傲、又自认为自己很风雅的人,平时会把谁放在眼里?罗印这样做,就是要让岳镇山觉得欠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让他从心底里佩服自己,相信自己,这就叫攻心为上,可见罗印心机有多深呀!
岳镇山在家是苦等罗印找寻字帖的消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一直等了有半年有余终于等来了消息。到了第二年的开春,岳镇山正在家内闲坐,看门人进来通禀,说一位中年男子,自称是故交,特来拜见。岳镇山说声请,就觉得应该是罗印到了。赶忙出来迎接,一看果不其然,正是罗印,只带着一名随从,扮做书童模样,那罗印也是读书人打扮,与上次相比别有不同。岳镇山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拉着罗印的手说道:“哎呀,可把兄台给盼来了!兄台最近可好?字帖找到没有?怎么这久才来?”罗印笑道:“怎么?你我兄弟二人就在这庭院内叙旧,也不让我进屋喝杯茶吗?”岳镇山赶紧把罗印让进屋,命人快上茶,沏的是当地最有名的西湖龙井,罗印轻呷了一口茶,赞道:“真乃好茶。”接着便吟出了明代诗人高应冕的《龙井试茶》:“天风吹醉客,乘兴过山家,云泛龙沙水,春分石上花。茶新香更细,鼎小煮尤佳……”岳镇山接后两句道:“若不烹松火,疑餐一片霞。”吟完诗两人是哈哈大笑。岳镇山道:“我是夜夜想,日日盼,就盼着兄台来给我好消息呢!我想字帖一定是找到了。”罗印道:“我家主人命人通知各地的官员,一定要注意打探此人的消息,尤其是各地的书画交易,要上点心打探。果然,还是在山东,此人在青楼卖货,如此好的宝贝却只售价五百两纹银,买家一听就觉得可疑,书圣的真迹,就是单个字,也不会这么便宜,怀疑他是偷来的,就报了官,被济南府抓了个正着。”岳镇山道:“真乃一个蠢货,这东西在他手里,白白被糟践了。”罗印道:“谁说不是呢?现在那厮还在牢里关着呢!”岳镇山道:“活该如此!”罗印道:“对了!我家王爷听说是岳兄弟保的镖,又早听说岳兄弟的名声,很想见你一面。就把我狠批了一顿,说我既然把你带到了京城,为什么不给他引见引见。说得我是哑口无言。他说我给了你二十万的镖银,觉得还是少了些,又听说你对那字帖儿甚是喜欢,这次一定要我捎来送给岳兄弟。我说道:‘你送如此贵重的礼品,岳兄弟哪里肯收?’所以他就换了一幅王献之的作品,不知岳兄可否喜欢。”
说完一指书童,书童便赶紧从包中掏出一样东西,岳镇山展开看,正是王献之的《中秋帖》。岳镇山说道:“这也太贵重了吧!我是无功不受禄。”一番推辞之后,最后只得命人包起。岳镇山心中甚是高兴,两人叙谈到中午,岳镇山款留罗印在家用饭,吩咐下去好酒好菜端上来,又让自己的夫人罗美凤出来相见,罗印看那罗美凤甚是年轻漂亮,说话得体,赶紧认了本家,又送了礼物。和岳镇山只喝到黄昏,喝得是酩酊大醉,岳镇山安排他们主仆二人就在家里住下。
第二天,罗印执意要去外面旅馆住宿,被岳镇山苦苦挽留。两人整日里仍然是吃饭、拼酒,谈些诗书画等风雅之事。岳镇山看罗印涉猎甚广,懂得也多,很是喜欢。一晃住了半月有余。这一晚,两人又喝得大醉,罗印对岳镇山道:“明日无论如何是要走了,回去给我家主人复命。”岳镇山道:“又不是什么关紧差事,晚两天又何妨?”罗印道:“实不相瞒,我家主人乃是当今四王子胤禛,现在正是四王子用人之际,我家主人有意让岳兄弟前去效劳,不知岳兄肯否?”岳镇山猛地打一机灵,酒醒了大半,想罗印为何这么热情,一直以为他确实是仰慕自己,原来他却另有所图。自己应该早就料到了,是什么样的富商巨贾能买得起那么多的珍品古玩。他略一思忖道:“罗兄不要慌张,明日我要出去走镖,这一来一回要半个月,等我回来答复你。”罗印道:“既如此,我们主仆搬出去住吧!”岳镇山道:“不要客气,只管住在家里,无妨。”第二天岳镇山就走了,果然出去了半个月后回来,当晚就又置办酒席与罗印共饮,岳镇山话也不多,只是连番敬酒,罗印就感觉这气氛不对了。不一会儿,岳镇山道:“你我兄弟二人,虽然相识恨晚,无话不谈。兄弟我对于四王爷的赏识也甚是感激,然则岳某人懒散惯了,怕是担不得大任,辜负了王爷的一片好心。再说,祖上有训,岳家不得与官府来往。所以,请罗兄还是替我谢绝了吧!这幅王献之的字还是还给王爷吧。”说完,朝门外一招手,岳连城把那幅字又送了上来。罗印有待推辞,知道岳镇山心意已决。便命那童儿接过,说道:“既然如此,罗某人告辞了,多些岳兄弟款待。”说完,又与岳镇山干了一杯,便与那童儿收拾东西,当即就走。岳镇山知道挽留也无益,徒增烦恼而已,便把两人送至门外。罗印连说“可惜、可惜”。岳镇山也不接话茬,到了门外。罗印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岳镇山道:“罗兄还有什么吩咐小弟的?”“这个吗……”罗印道:“我想给岳兄弟提个醒……就是,你可不要忙于走镖,而冷落了弟妹呀!”岳镇山一愣,不知道罗印所说为何?便说道:“多谢罗兄关心。”那罗印也不再往下讲,扭头领着书童走了
按下罗印不表。单说岳镇山回到府上,心中怅然若失,心中老大不痛快,知道与罗印的情谊是从此断了。如此过了数日,这一天,看门的报说赵飞鹰来了。岳镇山赶紧命人请进来,两人寒暄一阵分宾主坐了,岳镇山说道:“咱们弟兄二人也一年多没见面了吧!不知哥哥到来,可有什么公干?”赵飞鹰道:“不知岳老弟可听说,那红衣魔就在这苏州附近出现?”岳镇山道:“那厮不是发誓,不再踏入中原了吗?”赵飞鹰道:“所以,我想他又重出江湖,必有缘故。听手下人说,这厮也曾在襄阳附近出现。又听说他已经加入了黑龙会,岳兄弟可听说过黑龙会吗?”岳镇山道:“没有听说,想是一个小帮派。”赵飞鹰道:“非也!这是一个神秘的组织,听说已经笼络了许多江湖败类,一些江湖豪客受金钱的利诱也加入了这个组织。红衣魔在你我镖局附近转悠,怕不是好征兆呀!我就是追着那厮的行迹来到苏州,可惜我还没能找到他。”岳镇山道:“红衣魔武功不弱,又有令人闻风丧胆的施毒术,赵大哥要小心了。”赵飞鹰道:“是呀!自上次让他逃脱后,我也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次他来,又怕他祸害良家妇女,所以想找一个帮手,把他除掉。前几日我来府上想和兄弟你相商,可你不在……”岳镇山道:“你何时来找过我?”赵飞鹰道:“七天以前,看门的说你不在,我没有打扰岳夫人直接离开了。”岳镇山道:“此事,莫操之过急,需从长计议。你我二人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呀!再说,连他的影子还没看到呢,我们又能从何处下手呢!”赵飞鹰道:“说的也是!我就是提醒岳兄弟一声,还是小心为妙,我看这几天苏州城来了不少陌生的武林人。”岳镇山道:“兄弟我记下了。那哥哥就在我这府上盘桓几日吧,你我二人小酌几杯。”赵飞鹰道:“我还是住外面方便些,我要查找那红衣魔的踪迹。”说完告辞去了。
岳镇山坐下思忖了一会儿,命人去请夫人,罗美凤到了屋内。岳镇山问道:“赵大哥前几日来找我,你怎么未对我讲起?”岳夫人想了想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等他们告诉我时,我慌忙出来迎接,可我到了门口,他已经走了,我想一定是没什么要紧事,所以我一时也忘了对你说了,怎么,还怕我会慢待他不成?”岳镇山挥了挥手,岳夫人便下去了。
又过了三、四日,有人送到岳府上一封信,唉?这封信来得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