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不，应该是此时的莫涯见身前莫道和尚一改往常面无表情，笑意盎然。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意，便知道这个成为自己师兄的仙人应该是那种典型的面冷心热之人。他憨憨一笑来表示自己的善意，低头又要再拜。
然而莫道却伸手一探，把他托起身来，道：“你我如今已是师兄弟，不必再行此大礼。”
莫涯挠挠头，就学着他们之前做的那样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只是身子有点僵硬，做的别别扭扭的，好不自然。
光智禅师见此，抚掌而笑，老脸上满是喜悦的光彩，“莫涯师侄甚是聪慧，是大智慧之人，料必来日必有大造化啊。”莫道见此也是对莫涯双手一还礼，然后朝身后老和尚一拜，他知道这是入门恭贺的客套话，但心底也是颇为欣喜地。
“莫道师侄，既然此事已了，师叔我便静修去了，你可不要忘了来日为你小师弟选一门合适的佛法。”说罢，光智禅师又是一礼，然后脸上笑容一收，转身便往屋子深处走去，不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见此，莫涯也是疑惑，还不是很明白佛法为何物，就见身前莫道师兄朝老和尚离去方向一礼，然后转身也是离开，抛下一句话，“跟上。”
莫涯又摸了摸光光的脑袋，看了看满地头发，也不多想，紧紧跟了上去。
又是一阵让他头晕眼花的乱转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终于离开石板路，踏在真正的大地上了。熟悉的大地芳香让他精神一振，这时候他才有心情细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只见自己已然出了一扇墙壁上嵌着的小门，站在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之上，身边乱糟糟地生长着一些见过的没见过的杂草野花，多层层灌木，少有几棵高耸的的树木。小道一路向上，攀着一个小小山坡，坡上好像立着什么东西，因为太远看的不是特别真切。四周时不时还传来几声悦耳的鸟鸣，仰头望去，蔚蓝的天空上时不时划过几个或大或小的黑点，也看不出是仙人还是飞鸟。这山坡显然位于向阳坡位置，植被长势极好，时不时还窜过几只野生野养的小兽。
而莫道和尚显然毫不停留，一路往山坡最上走去，莫涯长期在外劳作体力也是极好，一步不拉的跟了上去。
登到坡顶，这才发现，坡顶工工整整的被清出了一大块空地，坐落着一座小小的石头房子。房子外被围了一圈篱笆，篱笆接着一扇木门，显然是用来防一些小兽的。篱笆内还圈了一小块花坛样的土壤，其上种着几棵长势喜人的小草，莫涯是不认得的。其实说这石头房子小，其实它也不是很小，只是和山坡下那气势恢宏此起彼伏的明元寺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石头房子朝阳一面立着两扇有些年头的木门，半上方开着两扇薄窗，屋顶一侧还立着一道烟囱，此时烟雾缭绕，显然是有人在做饭。
莫道和尚也不言语，就直接敲了敲左边的一扇木门。
莫涯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响声，然后木门被推开，一个头上白发丛生的老者就将身子探了出来。他一身老式僧袍，脸上很干净，身上打理的也甚是合体，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莫涯咂咂嘴，心想，莫不是这就是我那个好像叫什么光秀的师傅。
可没等他多想，这老者直接朝莫道和尚跪了下来，双手伏地就是一叩首，“柳氏见过师叔。”
莫涯这一下可真是愣了，自己自从见了这个便宜师兄之后好像就一直跪啊跪的，还真没见过别人朝他跪的。更何况这老头比自己师兄弟加起来都像是大了几倍的样子，这师叔喊得是谁，莫非自己背后有人，他一下就觉得脖子后凉飕飕的。
莫道和尚哪里管他，面无表情的扫了四周一眼，就开口道，“起来吧。”
“谢师叔！”那姓柳老者这才站起身来，动作很是利索，就像年轻人一样。
“这是我新来的小师弟。”莫道随手指了一下身后的莫涯。
“啊！”老者又是一惊，身子一弯，又是跪拜了起来，“见过小师叔。”
莫涯见此，顿时就不自在起来，那小脸直接就是一红，连带着刚刚削成的光头也要红了。他实在没办法了，也不能让人一直跪着，他下意识的也是要下跪还礼起来。
莫道和尚此时也见到他的窘相，还不待他身子弯下，就又说道：“起来吧，我小师弟暂时还先天哑体，不能说话。”
这时柳老头才又直起身子来，一边恭敬的望着身前的莫道和尚，一边斜眼细细打量了一番后面那个貌似真的很小的小师叔，口中还念念有词，“师叔道行高深，料必不几日就能修的仙道开慧言，先天哑体又算什么。”
莫道也不言语，看了几眼这老头，就顺手推开右边的木门，迈步入内。然后就从中传出一句话，“莫涯，进来。”
莫涯一愣，知道是叫自己，就硬挺着柳老头有些敬畏和好奇的目光走进了右边的木门。他刚一进去，木门就呼的被一阵强风卷的闭了上去。
柳老头知道这是师叔不想让他听到某些话，就直直的立在门外，等着师叔出来，口中还喃喃道：“原来这新来的小师叔法号莫涯，也不知脾气好不好。”
此时的房间内，莫道盘膝垂首坐在房间的石床之上，面无表情，似在静修。石床不大，可房间更小，房间的一半都已被石床占去，房间内也无多少其他家具，饰品，就只是一边墙上凿个小洞，洞里点着一盏油灯。一眼望去，房间里的一切都可尽收眼底。
此时，莫涯站在石床边，莫道和尚跟前，显得有些局促。
良久，才见莫道和尚一抬头，也不看他，有些回味意义的说道：“我修佛至今已三十四年，前二十八年就在此处苦修。”
莫涯一惊，原来师兄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但看起来还如此年轻，不愧是仙人。
莫道和尚也不管他反应，颇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是一等杂慧根，道心一般，苦修至今，已到练气九层寻天机。”这时他打量了莫涯一眼，莫涯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便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
“师弟你是二等杂灵根，但道心上佳有余，若日日苦修不辍，终有一日也会到此，甚至比我更进一步。”
莫涯在一旁心里记下，要苦修，苦，就是要吃苦，然后原本还有点呆傻的眸子中就逼出一道神采。他气质一变，站的直直的，看起来颇为坚韧，貌似这些年来，他最会的也就是吃苦了。
莫道也不多做言语，见师弟像是开了窍，就又闭目养神起来。一炷香后才睁开眼来，看见莫涯仍旧站得直直的，坚韧更甚，才知道师弟大意志，虽面无表情，但心底一赞。
“你可识字？”
莫涯摇头。
“也罢也罢，你可想学修佛之法。”
莫涯闻此，又赶紧点头，心里却有些忐忑，莫非修这仙人还要识字不成，自己可不会，怎么办。
“那便好，你上前来。”莫道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块小小玉简，另一只手伸出一指做了个法诀。顿时就见那指上白光氤氲，看的莫涯又是一呆，他的身子随后便挪上前来，也不知师兄要做什么。
莫道和尚天生话少，也不解释，一只手把玉简抵在莫涯头上，然后就是一指探出。
莫涯本来感觉额上有点暖暖的清凉，舒服极了。但突然脑袋里就乱了起来，放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的闯了进来，此时正在他脑子里翻江倒海，肆意奔走，就像一群苍蝇嗡嗡作响的声音在他耳朵里放大了一万倍。他这一下被闹得不能自主，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竟是晕死了过去。
等他再次悠悠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有点痛，他也不想睁开眼，就躺在那儿想发生了什么。想到之前梦里好像有仙人要教他修佛，他略有些苦涩的在心里自嘲了一句，哪有仙人会教我穷小子仙法，然后一只手就往脑袋上拍去。这一拍不要紧，他才感觉脑袋上光光的，又一思量，就一个骨碌爬起身来。石头房子，墙上有盏油灯，地上有个和尚，这不是莫道师兄么，好像正在打坐。
这时莫涯才明白过来，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啊，也不怪他，日后他这种浮萍无根的感觉也是持续了好久才停了下来。
他看见莫道师兄坐在地上，自己躺在石床上，顿时又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换几个姿势，却觉得怎么都不舒服。
还不等他再换几十个姿势，莫道和尚已经在一旁睁开眼来，说道：“你醒了，现在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莫涯本想摇头，却突然感觉脑袋实在有点生疼，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想想自己脑袋里有些什么。”
莫涯一怔，就细细想了起来，这才发现好像脑袋里好像有一卷黄纸，活灵活现的，简直就像实物一般。他刚刚细看，那卷东西竟展了开来，其上勾着大大小小一堆复杂的小画，自己明明是看不懂的，可却偏偏能看得懂上面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挺矛盾的，有点疑惑，却也不知怎么向师兄说出来，就去看师兄。
莫道也知莫涯此时还不能言语，就道：“涅槃伽灵经可在？”
莫涯还在想那盘家经是什么东西，就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的点了下头。心中念头一转，随即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脑袋里那卷黄纸就是所说的涅槃伽灵经。
“那便好。”莫道点头，神色肃穆起来，郑重看了莫涯一眼，“你可愿苦修此法，踏入仙途？”
莫涯脑中疑问又起，苦修可以，但是怎么修？
可这次不需莫道答复他，他感觉脑中那卷黄纸大放异彩，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原来自己已经知道如何修，修法自在心中。他就又点头，显示自己能苦修，神色也不觉稍稍严肃了几分。
接下来莫道和尚又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下修涅槃伽灵经的细节，对练气一层开慧言稍稍提点一下，这才停下。
“既然如此，你便在此苦修一月，一月之后我再来检查你的修炼进度，你不可懈怠。”莫道和尚立起身来，也不看莫涯，转身就向房门那走去。
“你若有什么问题，就去找隔壁老柳，他自然会照料你的生活，不过他和你不同，他乃纯粹凡人，你不需对他有多客气。”
临出房门前，他又抛下一句话来。
莫涯只能重重点头，也不知莫道和尚此时看不看得到。
随后就见莫道和尚推开房门，一抹月光洒下，他这才发现，原来此时已是深夜，房间外早已被黑暗遮掩。他盯着莫道最后留下的那道影子，却发现那影子突地停了下来，好像站住了。
“你做的不错，我小师弟这些时日也要劳烦你照顾了，此物赏你。”
房门没关，莫道和尚的话直接传进房内莫涯耳边，莫涯心想，还有谁在房门外吗?
“谢师叔。”一声有点老态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原来是老柳，也不知他是一直在门外等到现在，还是刚刚听到声音追将出来。不过这些与莫涯没有半点关系了，他耳边风声一震，房门已经被轰的一声闭了起来，门外声音就听不见丝毫了。
他知这是莫道和尚手段，也不多想，便打算观起脑海中那卷黄纸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