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刻先不提莫涯分离之后众师兄此处发生之事因果缘由,将视觉再度转换回莫涯身上。
莫涯见七疯一逃,心下自还有些少年意气,加上心火未灭,行事便鲁莽了几分。其实说鲁莽也不尽然,此刻他脑海还是颇为清醒的,只不过这清醒的有些太过理智了,乃至近乎冷漠了,只一心念着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云云。
这两人一逃一追,速度均是快的惊人,未曾经多少时候,这场追逐便是戛然而止。
倒并非莫涯中途失了那七疯踪迹,而是那七疯已经停住身子,不欲再逃。他将身子回转过来,似是隔着面具望了一眼同样停下脚步的莫涯。就单单只是这一望,就让莫涯有一种如坠冰窖的错觉,并非是这一眼杀气内敛,而仅仅是他下意识望了一眼周边环境,看到了此番究竟是如何情景。
尸山血海,万里骸骨,群魔乱舞,百鬼夜行?
并没有!
铡天之刀,森罗天殿,惩钺罚戈,遮天雷劫?
也没有!
天地易辙,苍生葬地,日月湮灭,人将不人?
统统没有!!!
在莫涯视线所及之地,只有区区三个身影,然后也就是这三个身影,不知日后将在莫涯的漫漫心魔路中浮现多少次。因为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第一次,用鲜血的代价教导莫涯此等修仙之路的残酷、无情抑或悲哀。什么长生不死的仙,什么天下无敌的正道,又是什么善恶因果的天理,还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神佛保佑。
这一刻,都错了!
就算当无数岁月悄然消散之后,当那日的莫涯碾碎时间所有的过往望见这段回忆之时,那一道元的的他也只能徒留一缕苦涩微笑。
这三个人影,其中一位离的莫涯略近些,就跌坐在他身前不远处深深浅浅的血色沙坑中。
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叟,浑身上下一身白袍已尽是被鲜血淋透,端的是惨烈异常。他上半身已是不知何故碎去一小半,连带着整条左臂同大半肺叶都是不知去向,下半身更像是直接被撕去半截左腿。此人脏腑之间受创更重,胸前几处拳头大小的贯透伤,甚至连心口都是被破开一道大口子。他受创太重,若是凡人怕都是早已回归黄泉了,但他却绝非凡人,几处重创所在之地皆是已氤氲灵气所续。不过就算此人尚未回归九幽,但也是没有站起身来的力气,只能歪着身子,就这般浸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莫涯乍一看倒也没多想,但也就是在莫涯这一眼瞥去之际,那老叟的目光同他有了一次短暂的对视。
然后他便见那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老者朝他露出一抹苦笑,连嘴角都在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抽动着,然后便闻一声低语传进他的耳朵中。
“快逃!”
莫涯见这一笑,又听得如此熟悉声音,登时目眦俱裂,这莫不是自己莫林师兄?
这般念头一起,莫涯便觉得这凄惨老者同自己脑海中那向来风度翩翩的白衣书生丝丝吻合起来。他想通其中关节便觉得眼前蓦地一黑,霎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险些就是脚下不稳,直接栽倒在地上。
但他此刻身前就立着那随时都可能趁虚杀来的七疯道人,自然不敢卖这么大一个破绽。
可莫涯终究还是少年心性,岂能任由自己师兄这般境地,当时便要抡起手中黑棍,管他七疯如何如何,挡我者皆是杀他个灰飞烟灭。
可还不待他上前几步,便闻得空中一声巨喝炸响在他耳边,他心中一惊,动作也是一顿。
“师弟快逃!!!”
这声音劲势虽猛,但莫涯敏锐的五感仍旧听得出几分外强中干之感。他听得此言自是抬头望天空一看,直接便是浑身汗毛倒起,瞳孔就此狠狠一缩。就这一眼,此刻已被逼的精神紧绷的他一瞬便是分辨的清,天空中那两道纠缠在一起的黑影究竟为何物。
那一声巨喝来自于早些时候离去的莫云和尚,只是此刻他脸色看起来也不比莫林好上哪里去。他单从外表上看来比起中途同莫涯等人分别时无甚变化,只是身上血污更斑驳些,脸色更苍白些。然而莫涯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得出,自己这莫云师兄所受之伤怕比起莫林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莫云和尚已是当胸被人豁开一处大洞,五脏六腑尽是一团浆糊。
此刻尚有一只干枯漆黑其上纹路斑驳的魔爪贯插在其躯干之中,一颗尚在鲜活跃动的心脏便被那只魔爪掐在两指之间。那鲜血汩汩的心脏偏偏还散逸着几分氤氲灵气,衬着那魔爪之上萦绕的些许黑红血气,看起来端的是诡异异常。
而这只魔爪的主人,也正面无表情的踩着几多骷髅头般的法器凌空站在莫云身边。此刻见莫涯朝他处望来,只是一低头,眼中涌起几分血芒朝莫涯一打量。
莫涯只觉得全身涌起一股被人窥探的刺痛感,知道这应是这邪修查探自己境界,心下也只能一番苦笑。
不过他同这邪修一对视,倒是看清了这人几分。
此人面相也绝非那般穷凶极恶之辈,长得也是一副清秀少年模样,这一点倒是和七疯、七残同出一辙。只是他眼睛狭长,眉峰低敛,颧骨高突,仔细看去便有种不近人情、乖张冷僻之感。他着一身漆黑长袍,径直将其全身上下牢牢笼住,可即便黑袍宽大,也掩不住他身材瘦削几乎骨瘦如柴的现实。他那探出黑袍的一截小臂,更是让莫涯心中发怵,其上红黑相间,骨肉错结,竟也是同七疯一般不似活物的傀儡之身。
其实自莫涯来此至看清此处情形也就片刻时候,不过尚未待他有时间整理下眼前所见所闻,此处情况又有变化。
那已被邪修开膛破肚的莫云一声大喝之后,苍白脸色登时便是一泛红,竟好似回光返照一般。他势头一起,双手往胸前一环,手上青筋丛生,可见真是用了力道,这一压,便是死死扣住邪修那只枯爪。然后他身后金光一绽,荡出一抹轻吟,便见一道金光从他身后跃出,直直就往那邪修脖颈之处削去。
这一串动作当真是迅捷异常,在莫涯眼中也不过只是一擒一耀罢了。
不过莫涯却是已是看的出那抹金光是为何物,正是莫云和尚先前大展神威的那柄金色飞剑。然而也就是因他识得此物凶威,接下来的一幕才更让他目瞪口呆,只觉得浑身上下冷汗直流。
那黑衣邪修也不知是故意不做或者来不及做出反应,竟是任由那飞剑往他脖颈上砍来。
然后莫涯便听得“叮”得一声脆响,那飞剑非但没有立功,反而被那邪修以血肉之躯生生弹开,不得寸入。莫涯见状也是朝飞剑处望去,那原本宛如一抹金电的剑身已是残缺不全,其上缺口甚多,甚至还有几道爪印。那金剑此刻尚在空中颤颤巍巍的斜飞着,也不知是带起的气流还是别的什么,莫涯总觉得自己能听到一股低低的呜咽声。
而如果莫涯能更进一步向那邪修方向一瞧,便也是能发现那邪修脖颈只是新增了一道细细白痕,浅的几乎不可见得。
莫涯见状稍一思量,便也是晓得,怕是那邪修身躯有些古怪,连这等利器都伤他不得。
还不待莫涯对这番情景做出反应,他便听得半空中那黑衣邪修开口幽幽道了一声,一阵低沉沙哑又略带几分瘆人的声音便打破了此地变相诡异的死寂。
“你这又是何必,明知自己伤不得我,又何苦为此等无用功?”
“极品法器之身,我还真的有些好奇,我真的伤不了你么!?”
闻言,莫云和尚倒是呵呵呵呵干笑了几声,然后他脸上突然涌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目露深意的同下方一直关注上方战局的莫林一对视。
莫涯虽不知莫云何意,但他心中却突兀涌起一股莫大的悲哀感和危机感,心下猛然一沉。
随即他便见莫云同莫林皆是轻轻一点头,两者脸上都带起那般悲天悯人却偏偏无可奈何的笑容。然后还不待他有所反应,他便见眼前白光和黄芒一闪,莫涯一时只觉得自己这薄弱之身如被九龙所拖,千马拉拽,竟是不由自主的生生向后疾飞而去。
他心中一愣,只是禁不住打眼向身前莫云等人所在之地望去。
然后,他便见到了,一场璀璨苦涩的烟花。
莫云身上金光大放,浓郁的宛若烈阳,就那般耀眼夺目的悬挂在半空之中。他此时全身上下都似充气般圆鼓鼓的,整个人不知浮肿了多少圈,再也不复最初那般儒雅的青年形象。反而更像是一尊笑看红尘的胖胖罗汉,此刻正笑看着这般黄沙天地。他的嘴角携着一抹释怀的浅笑,眼中更是暗藏着积淀着百数光阴的沧桑与回忆,他微抬着头,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而同他性命交关的那抹金色飞剑,此刻正化成一道闪烁不定的金线,在他周身疯狂的跳动着,不住传出深切的哀鸣声。
而那一直面无表情的黑衣邪修,此刻终究也是变了脸色,那是一种不可置信又略带几分滑稽的诧异,正在他嘴角处扭曲着。
而原本莫林所卧的血泊之地,也是笼起一道椭圆的微弱白光,让莫涯看不真切其间状况。
而原本正和莫涯僵持的七疯道人,似乎终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竟是紧跟莫涯身后似是一条疯狗般死死追来,或是逃窜。
“你说,我真的伤不了你么?”
这一刻说长也长,说短更短,也就是在莫涯被两股手段将将拖出去近百米的瞬间。莫云和尚终于微微低了低头,看向几乎已经要把他双臂撕得粉碎意图脱身而去的黑衣邪修,然后露出了一丝含有同情与无奈的笑容。
也就是在这句话后,已经被生生拖离到几乎看不得此地琐细的莫涯直听得耳畔兀地炸起一声响彻天际的雷霆之音。起初还是那种几乎要穿破耳膜震碎头颅的噪音,可甫一听闻便是轰碎了莫涯对于这个世界的听觉,眼前万物猛地由极闹化为极静。莫涯只觉得脑袋一空,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只能继续痴痴地紧盯着前方变得有些可怖的景象来。
那是一场璀璨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爆炸。
莫涯看得清清楚楚,自己那尚在含笑的莫云师兄在一瞬间身型巨涨,竟如同化为一只尽是由骨血织成的巨型气球。然后气球破了,炸了,一团可怖可叹的金色灼光就随之轰然炸裂开来,瞬间便是淹没了离其最近的黑衣邪修,随后便见一缕缕惨白如骨的白烟从中溢出来。这金色灼光自然还不算完,仍以一种近乎流动的速度飞速侵蚀着周围的一切,其间伴随着无数或小或大金色烟花的炸裂。待到这金色几乎铺满莫涯的半个视野,淹掉最远处的一片风景,这灼光便是在空中彻底放肆了,竟是同火山爆发一般整个都炸裂开来。
登时间,莫涯只觉得天地都被撕开了数条黑色裂缝,任由那最后一次炸响激起的金线肆意掠过。他眼前着实耀目的吓人,简直要钻进他的眼睛里,逼得莫涯只好闭上了双眼,去享受黑暗所带给他的那份安逸。待得他感觉声势小些,想要眯起双眼看看外面究竟如何的时候,一股滔天的沙浪已是仗着先前那股爆炸的余威哗然砸在了他的身上。
好痛,真的好痛!
莫涯如同被无数山岳般大小的重锤自全身上下砸过,一时只感觉五内俱焚,腑脏移位。他正要一口血吐出去,却一张嘴吃了满口沙子,知道此般情景危急,也不多做动作,只好闭上嘴巴,含着沙子,屏住呼吸,等这般威势结束之后再作打算。
其实莫涯不知,这一击哪里是他能轻易接得住的。
就在那沙浪一砸之际,其身上已是套起两黄一白两道光圈,这才抵住这沙浪的大半劲力与威压。至于莫涯所受的撞击之伤,也只不过是惯性使然,加之一时不察,被这滔天沙浪的部分余威所波及。
他此刻尚且还不懂得,先前莫云师兄那一惊天之举究竟有多强,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那绝非一种空口说说随手为之的招式,这是赌命,一种舍弃道行舍弃生命舍弃来世与敌玉石俱焚的无奈悲哀之举。
这便是修士最后的尊严,一种名为自爆的术法。
一旦自爆,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莫涯此刻真得还不懂得,或许等某一天,他也会品尝一番这般粉身碎骨的心痛。
此时的他虽然受住了这沙浪一扑,却也止不下身子来,只好被蜿蜒呼啸的沙浪拥着继续前行。
这一走也不知多远,待得莫涯感觉周边沙浪静下来之时,他已是感觉被转的有些七荤八素了。但他也毕竟知道自己仍旧深居险地,大敢大意,身子力道一起,挥着长棍便是向上一抡,一时不知被抡出多少圈。也幸亏这沙子软细,竟还真的给他一番施展空间,最后竟是被他生生从黄沙底端打了条沙洞出去,片刻光景便是见得依旧满是黄沙的天空。
莫涯见状,自是身形一轻,一跃而起,直接便在地面上直直站定下来。可他这一站,便觉得自己眼前突然一黑,胸口一股烦闷压抑,竟是直接跪倒在地面上呕起沙子来。
待得莫涯收拾一番再度站起身来之时,他仍觉得自己脑中有些发昏,耳边嗡嗡作响。不过他知道这是自己受创使然,也不在意,匆匆寻得个大体方向便向原先莫云所在之地疾疾奔去。
他虽因先前种种心中百味杂陈,一时理不清头绪,但他略一思量,只觉得只有赶将回去才为上佳之选。
一是他两位师兄此刻生死不知,无论是同门之谊,抑或他心中尚存的侠义之道,都不能放任其自生自灭。
二是此时他孤身一人,孤立无援,若是碰的见大批手段诡异叵测的邪修来袭,怕还是免不得一场无妄之灾,还不如及早同诸师兄会合。
莫涯这一走,尚未多久,便是耳朵一动,止下步来。
虽然他之前因爆炸之音有过片刻失聪,但其毕竟是五感超绝之辈,此刻已是恢复了不少。而他此刻竟是听得不远处传来几声颇为熟悉的骂骂咧咧,说话断断续续的,显然是有些中气不足,似是也受创颇重。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疯子!!!!!”
莫涯也不言语,纵起身子划出几道光影如虎豹般朝那骂声方向一跃,手中棍子亦是紧紧握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他几番翻转挪移,颇为小心,甚至还刻意错开了几分疑似陷阱之地,竟是真的悄无声息的近了那人身边。他也不敢作态,待得乍一瞥见那人身影之时,便是操起手中黑色长棍绝然往下一砸,然后又是瞬间往后一纵,生怕又碰见什么诡异手段。
莫涯正身形狂退之际,稍一打眼,便发现自己竟是一击建功,一棍便是把那人胸膛从中劈开大半,险些都是要腰斩了。待莫涯站住身形,这才细细向那道身影定睛看去,果不其然,这人影正是先前同他寻了相同方向或追或逃的七疯道人。只是这道人状态奇差,且不说莫涯那险些将其撕成两端的一棍,这道人浑身上下都是残破不堪,如同被打成了一张筛子,只能躺倒在地面上。他脸上的银色面具缺了半截,露出犹如干尸的嘴鼻下巴出来,其上也是有一处鹌鹑蛋大小的贯透伤。
这七疯道人,显然是在之前那场自爆的余威中受创太重,连莫涯一击都避不开了。
经莫涯这一棍,这七疯倒是停下来先前癫狂的痛骂声,或者是莫涯这一棍下手太重,让他连说话的能力都丧失了。莫涯正思量间,便见地上躺着的七疯道人微一侧头,银色面具上那画着的诡异眼睛便朝着莫涯所在之处看来。
“又是你!”
七疯道人嘴巴未动,但偏偏传出一句几乎透露着浓郁的宛如实质的怨恨的话语来。
莫涯闻言,也不做答复,只是仍旧紧盯着七疯此人,他依稀记得一年前在其手下吃的多少苦头,自然不敢大意。他知道七疯这等邪道修仙者手段甚多,虽然他此刻已经伤得全身上下宛若破麻烂布,几乎动弹不得,但说不得就同上一次还有什么翻盘的底牌未用。他同七疯在此僵持片刻,知道时间耽搁不得,也不敢近身,只好从怀中掏出一把各式各样的小巧狠毒玩意儿,扬手便是朝七疯全身上下一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不待莫涯这一把暗器击中七疯此人,他便见七疯那颗只余下一半银面的头颅陡得从脖颈上一扭。竟是生生从身子上挣断,略一旋转便直接朝自己迎面砸来,口中还带着意义不明的癫笑声。这头颅来势甚急,当空便是朝莫涯吐出一口污血,然后便转折个方向似乎想要就此逃离。
莫涯见状,只好手一抖,棍子一转,当空便将七疯那头颅削成两半。
这七疯这般手段之后好似也是底牌用尽,经莫涯长棍一削之后便是再无动静,两半头颅皆是砸落在地,溅起一地扬尘。
但莫涯却无心多想,因为七疯那口污血来势太急,犹如一道血箭,他着实无力再挡,只好任由其往自己身上落来。不过就在那污血即将落在他身上之际,一道浅浅的黄光又是从他怀中透出来,堪堪将那口污血挡住大半,只余几滴溅在莫涯身上。这几滴黑血刚一落,便是将莫涯所着衣裳腐蚀出几个小点,直至落在他皮肤之上,烫起几个微红小点这才消失无踪。
这也幸亏是莫涯已非凡人,一身筋骨堪比体修,否则怕是就要承受销肉熔骨之痛了。
莫涯见又起黄芒护体,心下便知应是莫罗和尚所赠的法器再次生效,便将那玉简拿出来一观。只见其上已裂痕遍布、黯淡无光,其中几处宛如佛门真言的符号亦是淡不可见,他知道此玉怕是要寿终正寝了。
莫涯也心下一叹气,便不多想什么,手中长棍再起,将七疯道人这傀儡之身削的更为细碎些,,确保其再无生还可能,这才又准备起身上路。
不过他身形刚向前跃出没多少距离,脑海中便一阵恍惚,竟有一句宛若来自九幽的低语声在他脑海中回响起来。
“削了我的肉,拆了我的骨,燃尽我的浑身血,来把我的命,诅咒你众散亲离,妻离子散,道途无望,天魔缠身,生不由己,死无葬地,永坠幽冥......”
这话语初闻之时着实阴冷低沉,有一种刺痛灵魂的压抑感,可莫涯偏偏越听越觉得这声音越淡越无力,听闻到此处更是声音低到不可听闻的细语声。他知道这应便是那七疯最后的手段了,可是他这种修真门外汉着实看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便也是想待与众师兄会合之后再做打算。可他也是顺势低头向自己身上一瞧,只见一缕缕漆黑如墨的烟雾正做狰狞状从他四肢百骸之中缓缓溢出,就如同十多年前他初修仙时灵气外泄一般景象。
他登时心有所感,便知这等诅咒对自己这般天生异体之人怕无有大作用。
他明白了这一层,也不在耽搁,便轻身化作一道白影向着莫林和尚原先所在方向疾疾而去。
他被沙浪卷袭之时本就离莫林和尚极近,所以行不得多远便是到了莫云和尚自爆之处。至于如何还能在此地寻得方向,倒也是简单,莫云和尚那一爆直接将其所在之地大量黄沙卷至四处,只要寻得地上沙丘移动轨迹自可轻易寻得。
而只要翻过此地沙丘最高之处,便是能发现,在周围一众高耸的环状沙丘之间,有一深深陷下去的低谷。这低谷极似盆地,宛若一张大碗,百米方圆,其间寸草不生,尚有细沙正从沙丘之上向下滑落。如是莫涯能低头掏一把沙在手上细细碾碾,便会发现此地沙粒碎的已是极微,微不可见,颗颗圆润如尘,绝无奇形怪状之辈。而莫涯在一处沙丘上稍稍往下一扫,便见得低谷中一角地方还突兀露出一道薄不可见的淡白光罩,其间隐隐能看的出一白衣老叟模样。
莫涯见状,知道乃是自己莫林师兄,不敢怠慢,便纵起身子,不多时便来到那光罩周边。
“师兄可曾安好?”
见那白发老叟已是侧头朝自己望来,莫涯直直便向其做了一礼,同时低声问道。
“尚好尚好,见得师弟安然无恙,师兄我便放心了。”
那白衣老叟细细打量了莫涯一番,见他浑身上下无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毕竟他先前着实担忧自己同莫云师兄的手段能否护得住这师弟。不过莫林受伤着实太重,更是强撑下莫云和尚的自爆洗礼,如果不是莫云和尚有意控制自爆范围,怕连他都是要陨落在先前的一场灼光中。他虽然已经服下自己随身所携的大量灵丹妙药,但断肢碎骨之伤还需要徐徐图之,更何论其现在连勉强挣扎动身的力气都还未有。
“师兄这伤有何办法可救得?”莫涯也不是迂腐好礼之辈,更不矫揉造作,他先前便忧心莫林这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势,所以再开口便直接切入主题。同时他手也不停,边问话边从怀中掏出了一群瓶瓶罐罐向他递去,皆是以往莫道和尚同诸多同门师兄所赐。
“不碍事,不碍事,还要不得我的命来。”
“师兄缘何变得如此模样?”
“哎,这邪修所修功法实在诡异,我一时不察,被这邪修吸去了大半血肉修为。一身皮囊直接被强行打回老年,又再三受创,这才连累了莫云师兄啊!”
莫涯见其对自己手中药物皆是摇头,便知道自己这些事物怕对自己师兄伤势无有大用,也不强求,只是又顺着心意问了问其如何变得这般苍老模样。他虽是听不太懂,却也大概能了解只是中了那邪修手段,短暂如此罢了。但他闻得莫林话语最后提及了莫云和尚,心下不觉回忆起莫云当时所施展的诡异手段,心中突然一恸,便是心中惶惶然地向着莫林多问了一句。
“不知莫云师兄如今何在?”
“哎,莫云师兄啊........”
莫涯只见莫林和尚又是一声长长叹息,这才有些怅然的道出一句话来。可还不待莫林说完,他便见自己这师兄脸色陡然一变,口中急急冲他传来一声怒喝。
“师弟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