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涯此刻倒没想身后紫玉如何,他顺手将落到他肩上的那抹紫纱随手往身后包裹一塞,便不再去管紫玉。终究而言,紫玉在他眼中一直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还颇为粘人罢了。
他却不没想到,自他下山至今,他的所作所为也只不过像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冷面少年。
莫涯常年寡居山上,又喜苦修,平日和老柳其实也说不上几句话,莫道和尚更是寡言,身旁又是寺庙,常年只和一群禁了七情六欲的和尚交流,这让他颇不懂人情世故。虽然如今已经年至十八,修为更是到了道息境界第五层,但却对一些最基本的七情六欲没什么感知,自是也不知紫玉心意,只觉得这女子有些烦。
他此刻找路上行人问个方向,便把紫玉此女完全忘记了,起身便往扬云楼赶去。
这扬云楼倒也是极为显眼,应是这梵京城最高建筑,所属白家,楼高十八层,做工极致精细,占地又广,工程庞大地几乎不可想象。莫涯心中甚至猜测,是不是自己莫林师兄暗中施了些仙术,才助白家建起此楼来,他倒是把自己师兄能耐想的大了去了。此刻他虽还离扬云楼甚远,但抬首一看便能看到远方那座插天高楼傲然独立,其上各色琉璃瓦光影绰然,煞是好看。
这扬云楼中千姿百态,酒楼、赌坊、珍兽坊、灵药坊、兵器坊、戏院等等无奇不有,正是达官贵人最喜之地。只不过这扬云楼花费颇高,那些达官贵人还不觉什么,但平民百姓可就真要肉痛十分了。在梵因国能来此,自是极有面子之事,一些商贾更是喜欢吹嘘自己何年何月进过一次扬云楼,这便是真的积点小钱的。不过这扬云楼还有个规矩,便是每日随便找五个有缘人进楼赏赏风光,言之为亲百姓,近人气。虽是面子工程,但每日到寻有缘人时候,扬云楼门外都是黑压压的人潮,从楼上看下去颇为壮观,也是一奇景。
莫涯一路急行,又绕着扬云楼楼基转了一会,这才见到扬云楼正门。
此刻正门前正人潮汹涌,但却还是颇为有序,无论贫民贵族皆是显得恭谨老实,似是对白家很是忌惮,不敢造次。不过人群见身后莫涯来了,齐刷刷便要从中间分出一条道来,前方人群还有些疑惑,身后怎得突然空起来,但一见身后那白衣人影,也是纷纷让开。此刻离门尚远的人群,都是偷偷打量起莫涯和他那身有些脏的白袍,似是在思量着这是哪位白家少爷,怎得如此邋遢。
扬云楼正门处共有三扇大门,一大两侧,都是根据身份地位才放人进的。每个门前都有七八个大汉守在门口,从来没人敢小看了这些大汉,扬云楼守门之人至少都是体生真气境的武者,而最中间的大门甚至是清一色的外放真气境都说不准。这些人身手都是极硬,凡是捣乱的都是随手被扔了出去,据传这扬云楼中还有不少真气凝罡境的武者存在,是白家真正用来镇场子的。
此刻莫涯面前让出来的这条小道,正是通往正中间那扇大门的,那里此刻正有八个精壮大汉,五站三坐,已然注意到人群骚乱,向着莫涯看了过来。
莫涯也是见过大场面,毕竟被一群和尚围着叫了十年师叔,此时面无表情的便沿着那条通道径直走了过去。
“你是白家哪位公子?如今不在家中参加这月试炼到此为何?”
莫涯刚刚走到大门前,坐着的一个红脸憨厚大汉便是正正脸色,他见莫涯穿着白家宗系特制白袍,不似有假,便开口问道。这大汉本身是一位真气外放巅峰境的高手,还可深造,在白家地位更是不低,比许多直系血脉身份还要高上不多。他见莫涯并非白家那几位绝世武材之一,心下更是不喜他无故错过白家这月试炼,开口都有些怒斥了。
莫涯倒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开口:“我来找人。”
“找谁?”又是一大汉问道,他比起红脸大汉要精明些,身份也是不如,白家那些公子倒是认了个全,此时细细想来,似是没有这人存在。心下一惊,莫非这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冒充白家公子?
莫涯听他一问,知道也对,便又面无表情说道:“找我师兄莫林。”然后他便见坐着的三个大汉一阵交头接耳,似是在讨论什么,又问问身边站着那五人,最后竟是一愣,才一齐看向他,说了一句:“扬云楼里并无莫林此人。”
莫涯眉头变皱了起来,他心知师兄不能骗他,莫不是师兄没用法号,反而用了俗家名字,师兄貌似从未提过自己的俗家名字啊。
他还在思考,便听到先前问他是谁的那个精明大汉又问他道:“你还未说自己是白家那位公子?”
莫涯哪里管他,倒是很认真的思考起师兄的俗家名字来,莫不是叫白莫林?
精明大汉见他不答,满心以为他是假冒白家公子之人,正要拍案而起将他擒下抓将起来,却突然听到旁边站着的一个弟兄道:“你可是莫涯莫公子?”
“莫涯”这二字莫涯听得倒是熟悉,然这才一看问他那大汉一眼,回了声,“你知道我名字?”
他这一说,那站着的五个大汉直接吓得就是齐刷刷跪了一地,坐着的三个大汉更是直接形态各异的摔了下去,过了半宿才爬起身来,也是跪在地上。
这八人口中都是喊着:“弟子见过老祖!”
莫涯在明元寺也是被小和尚喊过师祖的,此时见这八个大汉如此,倒觉得也没什么不对,他只是又问了一句:“我莫林师兄可在?”
这时候便见这八个大汉争先恐后的抢着回答:“老祖在十八层静修。”
他们这时候怎可还不知莫涯身份,他们白家老祖三四年前从仙门回来时便吩咐下去,近些时候小师弟莫涯怕是要下山来,你们自是要好好招待,不可失了礼仪。只不过这事过了太久,又不见人来,便有些被人遗忘了,还是刚刚那个大汉听到“师兄莫林”中有个莫字才下意识问了出来,可真没想到就让他们碰到正主了。
白家老祖是何其人?那可是传说中修仙问道的仙人,他的小师弟怕也得是个仙人吧!
其实这八个人心里都觉得自己是在跪仙人,还挺自豪的。
而一旁还围观着莫涯的人潮确是一刹那静到了极点,张大了嘴巴,什么状况,这三个真气外放境的大汉都跪下去喊老祖了,这白衣青年来头怕是有些大了。
可还没等他们再多看一会,便见一红脸大汉毕恭毕敬的带着莫涯进了扬云楼,此刻外面才传出喧哗声,纷纷议论这青年什么身份。其中多半是猜仙人的,倒是误打误撞恰好中了,莫涯都还不知道自己在修道,倒是被旁人猜了出来。
当然莫涯自是不知外面发生的这一切,他此刻正跟着那名为白米的红脸大汉往扬云楼上去,只是一心想着莫林师兄不知如何,也没在意白米自我介绍时那副尴尬样。
白米当前,身后又是一白家公子打扮之人,这一路自是无人阻拦,行进的颇为顺利。
这扬云楼内部自是妙不可言,但莫涯无心于此,就不细表了。
直到第十五层,人逐渐稀少起来,但大米脸上却凝重的厉害,这处楼上来的都是些厉害人物了,一般人自是得罪不起。莫涯刚到此没多时,便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很是不喜的朝他们走来,身前白米见这老头来此,也是停了下来,有些惶恐的对这老者鞠着躬,他刚要说声什么,就被这老者喝了一声打断开来。
“小米娃,我一会儿再治你玩忽职守之罪,现在你且在一边候着!”白米不敢不从,直接就恭谨的退到一边去,还要开口,直接被这老者一眼瞪得又低下头去。这时老者这才绷起脸细细打量了莫涯一番,很是一番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直接就是对莫涯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番,多是劝他刻苦勤奋云云,最后才缓口气问道:“你不在家族试炼,来此地作甚?”
“找我师兄莫林!”
莫涯倒也没在意,这老者一番话比佛经还差些,他只是心间念了片刻佛经便挨了过去,这老者最后一句倒是留意到了。
老者闻言,脸上顿时精彩起来,脸上生生被折起许多褶子来,看上去都有些滑稽了。良久他才讪讪摸了摸鼻子,一抱拳对莫涯拜道:“见过师叔,小侄这厢失礼了,还望师叔莫怪。”
老者见莫涯似有些疑惑,才又道:“家父白家白琳琅,法号莫林。”
莫涯这才细细打量了这老者一眼,果然发现这老者有几处和莫林师兄长得极像,心下有些恍然。不过他没料到莫林师兄之子竟有如此大了,他不说倒像极了莫林之父,如此看来莫林师兄年纪真是不小了,应该比莫道和尚更甚。
莫涯正思量之际,便见这老者向白米一挥手,白米便乖乖退了下去,这时他才又对着莫涯双手一合十,“师叔,家父已在十八楼上等您许久,让小侄带您上去吧。”
莫涯也不多说,便跟着这老者向楼上继续走去。
路上这老者也甚是自豪的介绍了一下白家情况,这真是让莫涯有些吃惊起来。
这白家祖上竟是出过金丹修士的,这扬云楼便是那老祖宗一夜之间大施仙法建起来的。
只不过后来那老祖无故在外身死,家道中落,直到他师兄莫林这一代才机缘巧合又出了莫林这一个修士。莫林先是自己修炼至练气四层,又得高人引化,这才加入明元寺,当时年纪虽大,修为也高,但进寺终是晚了,辈分才排在比自己还小的莫道身后。
莫林虽是佛家道门弟子,但修的却是道家有情道,故也不留在明元寺,只挂个名,便到俗世间历练起来。到如今莫林已是九十六岁,更是有着梵京白家这一偌大家业,血脉众多,唯一遗憾就是没再出一个有灵根者。他加入佛门身后一心向善,再加上年纪大了,心态也圆满起来,常年在游历梵因国,行些善事,除些大妖,驱些邪修,积些功德。莫涯幼年之事,也是这莫林师兄发现的,又加上莫林对他也是极好,莫涯对这师兄也是极有好感的。
这老者毕竟是老祖亲子,在白家地位甚高,此刻直上十七楼,都没人敢阻他片刻。莫涯更是身无旁骛,不去多看,只是跟着老者走着。
不一会儿,这二人便来到十八楼的入口,此刻那门口倒显得很朴素,只是一扇简陋的木门,其旁还有一个白发老头摆个木桌坐着,喝着小酒。这木门分明同楼下十七层奢华浮夸的风格格格不入,不过其上还蕴着一股仙家缥缈感,应是莫林常年在此修炼所致。
只见那老者轻轻朝门上扣了几下,道声:“父亲,莫涯师叔到了。”
良久,里面才悠然传来一声:“进来!”
老者不敢接话,知道“进来”这二字非是对自己说,便很是恭敬的对莫涯说,“师叔,家父让您进去。”
莫涯也不疑有它,点点头,推门便进,这门也是施了法术,待莫涯进去之后自然合了上去。
但莫涯却没料到,自己刚刚往前走了几步,便觉得脚下一滑,似是被什么绊了一跤,直接朝地上摔将下去。然后身上骤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紧紧捆住,以莫涯如此之修为,竟一时半会也脱不得身。
莫涯此刻如何不知,自己怕是中了陷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