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陆琰的意思,少女、书童与陆琰一道将马贼掠夺的钱财悉数还给了众商贩。一众商贩不免感恩戴德了一番,因时近日落,也未多做停留,即又重新启程,朝着达州城的方向走去。那伙马贼也并未吃什么亏,少女给萧成留了足量的解药,陆琰又告知萧成穴道半个时辰便可自行解开,那萧成今日被一个小姑娘制服,又遭一顿抢白,是以一直郁郁的没有再说话。陆琰见状也不多言语,招呼了那少女与书童便要先行离开。那少女也不欲多做纠缠,答应了一声,又冲那书童道:“顾呆子,去牵他们两匹马过来!,这样脚程快些,免得待会被他们追上讨不了好果子吃。”说罢兀自骑了自己的小毛驴,先行一步。那姓顾的书童倒是听话得紧,果真牵了两匹马过来,让给陆琰一匹,就这样两马一驴沿着山间小道渐渐消失了踪迹......
路途行进间,三人攀谈起来以后,才得了空闲互相介绍身份,那少女叫慕菡,书童叫顾钧,两人均师从慕菡爹爹,来自大陆东南沿海一座岛上。陆琰心忖:东海门派衬得上名头的寥寥无几,蓬莱与普陀又是其中的佼佼者。这唤作顾钧的少年身手端的不凡,这女娃娃又姓慕,莫不是跟蓬莱慕阁主沾亲带故?陆琰又想既然他二人不欲言明,自己又何苦去验证,便轻轻摇了摇头不作他想。如此陆琰也不再以小贩身份自称,自报了名讳,只也半隐出身,遮去了自己陆家庄二公子的身份。
又聊盏茶功夫,只听慕菡问道:“陆大哥此去何处?”
陆琰心中一滞,暗想经马贼劫财一事,还是没有发现唐孝安半点踪迹,只怕唐孝安早已另寻它途了,现在毫无头绪,只有先回家再作打算,于是答道:“蜀地【成&都】。”
那慕菡眼睛一亮,叫道:“巧了,我和师弟也正要前往【成&都】府,如此我们三人结伴同行如何?”
陆琰错愕道:“我们三人?你们两个是独自出来的?令尊没有和你们在一起么?”
慕菡撇了撇嘴道:“不要提我爹爹,我爹爹待我不好,我再也不想理他了!”陆琰听罢暗叹一声,不知如何接话,而闷闷一路无话的顾钧,这时却讷讷的说道:“师姐,师父哪里待你不好了?前些日子,明明是你......”
顾钧尚未说完便被慕菡怒气冲冲地打断:“好啊,顾呆子,你也跟他们一道欺负我,学会跟师姐顶嘴了...爹爹哪里待我好了?说什么我脾气坏,应该独自出来历练历练,还要我带上你这个拖油瓶去蜀地跟他们汇合,人家第一次来到内陆,都不知道那个蜀地在哪里?这么远的路不知有多少凶险,刚才要不是陆大哥出手相救,你和我都要死在马贼手下了,还说待我好?待我好,怎么爹爹连我性命都不顾?呜呜~~”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陆琰见状略一思索,也并不觉得结伴同行有不妥之处,再来觉得这两个少年尚不知人事,独自前往蜀地确实有凶险,便道:“姑娘莫哭,此去蜀地有我在,必护你们周全。”
那慕菡正哭着,听到陆琰这么说,愣愣抬头望了望陆琰,却只觉得陆琰剑眉星眸,温润如玉,言辞恳切,端的是器宇不凡,没由来脸上一热,这才破涕为笑:“真的?陆大哥你人真好~”于是结伴同行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只是陆琰没有发现,顾钧微微错愕,一直想说什么,却最终忍住没有说出来。
一路南下,三人游山玩水间,日子过得倒也快。慕菡和顾钧都是第一次来到内陆,还是小孩子心性,遇到有趣的地方定要缠着陆琰驻足几日,玩的兴致恹恹才肯离去。慕菡虽然聪明机灵,毕竟不通人情世故,顾钧又是对慕菡唯命是从,并不顾及陆琰感受。也亏得陆琰闲来无事,没有归心似箭,静下心性也就由得二人去了。是以日子过得快,脚程却慢了下来。
却说慕菡这女娃自幼生长在岛上,母亲早丧,父亲掌管岛内事务,分身乏术,是以对慕菡管教无多,以至于慕菡自幼便跟男孩子一样在岛上挖沙钻洞,“胡作非为”了好一阵子,后来长大些知道了男女之别后才收敛了一点,可也成了个鬼灵精。岛上除却门派子弟,民众甚少,慕菡玩遍了海岛无处可去,便天天腻歪在顾钧家中。顾钧的父亲在前朝做过文官,满腹经纶,最后被当朝皇帝灭了国,遭难之际逢慕菡父亲收留,便跟着来了这海上。如此去国他乡,出仕途入江湖,跟随慕菡爹爹修习了武术,却也没敢就此荒废了孔孟之道,一股脑儿的将满肚子文章全部教与慕菡/顾钧二人。至于二人听进去多少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再说顾钧,兴许是随了父亲的性子,天性淳良也颇为木讷,与慕菡这鬼灵精在一起,净是挨欺负的份儿,起初还弱弱的反抗,到后来习惯了也就不再挣扎。慕菡十几年的光景身旁便是父亲/顾伯伯/顾钧这样的男子,此次来到内陆,蓦然发现人世间竟然还有陆琰这样的人物,面如冠玉,举止潇洒,既能高谈阔论,亦能谈笑风生,既能侠义心肠救人于苦难,亦能潇洒自如寄情于山水,素不相识之下却对自己这般好,不由得产生了一些旁的心思,却又懵懵懂懂,正叫作少女情窦初开却不自知呐。
闲话少叙,待三人到达梓州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初夏的季节。梓州城也是蜀地重镇,距离【成&都】府不过三百里,建在川北重要交通要道的涪江凯江上,这里有川北最大的码头,来往船只川流不息,乃是南下至【成&都】途中最后一座大城。初夏的蜀中已是雨季,雨水颇多,三人到达梓州前刚刚经历了一场瓢泼大雨,在泛着蒙蒙水汽的雨雾中,望到梓州巨大的城郭轮廓时,狼狈的心情才得以缓解。进城后三人急于安顿,便在城中投了家客栈,暂且住了下来。
进得客栈时,已是申时,三人衣衫尽湿,疲惫不堪,是以约好歇息片刻待得晚饭时间在客栈大堂吃饭。陆琰又吩咐了店小二煮了姜汤给慕菡和顾钧送去,才进客房换了套衣衫,只是家门已近在眼前,心绪却繁杂了起来,便无心休息,独自去往客栈二楼的茶室,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饮茶赏雨。
陆琰如今离家已经半年有余,当初离家固然是为抚平丧父之痛,主动向家兄请缨出门历练;此外也是因为家父逝世后,陆家庄原有的生意受到影响,原来商路上的朋友都蠢蠢欲动不太安分,虽然短时间内尚不至于伤到陆家庄产业根基,却也不得不提早做好准备另辟商路,陆琰这才去塞北打探商情,以备不测之需。哪却想节外生枝,发生如此之多的事情,唐孝安的来历与他手中的事物?景前辈与归原楼下庞大的密室?陆琰甚至觉得连少年心性的慕菡与顾钧背后也一定隐藏着什么谜团?陆琰望着窗外烟雨笼罩下的梓州城,觉得自己如这梓州城一样,也被一团团迷雾笼罩,理不出头绪,也找不到出路。陆琰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才恍然发觉茶已经凉了,陆琰失笑,欲唤小二再沏一壶茶来,却忽然听到茶室另一边角落里隐隐提到了”陆家庄“三个字。
陆琰心中一凛,打消了叫茶的念头,凝神听了起来,眼神也装作无意中往茶室另一角落中扫去。茶室另一角落四个壮汉围桌而坐,低声交谈着,其中一人还时不时的抬头观察四周,甚是机警。四人均着灰衣黑裤,身配长剑,显然是同一门下。陆琰凝神细听,怎奈窗外雨声沥沥,茶室内人声喧哗,那几人交谈声也不高,只能勉强听出“堂主令”、“就绪”、“子时”、“动手”、“活口”几个词,饶是如此,却惊得陆琰一身冷汗!那几人显然在谋划着什么,目标直指陆家庄,时间就在某天的子时。陆琰知道此时陆家庄将要陷入一片凶险之中,忍不住心头狂跳,拿着茶杯的手微微抖了起来,陆琰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力保持镇静,脑中迅速转过几个念头,思考对策:现在不能出手,此时万万不能打草惊蛇,虽然尚不知道这个“子时”究竟是哪一天,但无论怎样,若是叫他们发觉,这个“子时”阴谋只怕立时便会付诸实施;此外,一定要赶在他们行动之前将消息传给陆家庄,好早做防备,自己也要马不停蹄地赶回家。
想定这些,陆琰立即行动起来,他不想连累慕菡和顾钧,于是先预结了后几日的房钱,同时让店小二捎信给两位少年,说自己外出办事,让二位少年在此歇息几天,务必等他回来。交代完毕,陆琰便策马奔向陆家庄在梓州城的商铺,之前因为要隐瞒自己陆家庄二公子的身份,是以并未通传陆家商铺自己的行踪,如今却需要靠这商铺传递消息。陆家庄在蜀地和长江沿岸均设有商铺,为了方便商铺之间的联系,是以训练了一批信鸽,陆琰便是想借这信鸽将”阴谋之事“传递回去。信鸽接受过特殊训练,又多次往返陆家庄与各大商铺之间,空中无甚阻碍,比之马匹还要快上许多,却怎料陆琰到得梓州商铺时,却只见商铺大门紧闭,无论如何叫喊均无回应。陆琰晃了晃身子,脸色发白,一股寒意爬上心头,心知这梓州商铺怕是已经早了那贼子的殃。然而此时却容不得他伤心,陆琰强压住心中恐惧,提起一口气,又策马冲进雨中,朝着梓州城门奔去......
却说慕菡听了店小二的叙述,甚是苦闷,顾钧看她郁郁,安慰道:“陆大哥不在,我陪着你在这梓州城玩也是一样的,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陪你去便是。再说,陆大哥又不是不回来了,他不是说务必让我们等在这里么?”慕菡却并不接话,转身问店小二:“陆大哥确实让你跟我们说务必等他回来?”店小二道:“小的可不敢瞒姑娘,陆公子把后几日的房钱都已经结好了。小的也不可能使诈匡你们留在这里骗房钱啊。”慕菡思索良久,对店小二道:“好了,我们知道了。多谢你传话。”说罢将店小二打发走了,才敲了下顾钧的头,道:“呆子,收拾行李,咱们走!”顾钧楞道:“啊?走?现在天色已晚,又下着雨,咱们明天再出去玩儿吧!”慕菡回头怒道:“谁说我要出去玩儿了?”顾钧被慕菡瞪的缩了缩头,道:“那...那我们去哪儿?”“【成&都】。”“啊?为什么?陆大哥说....”“陆大哥走的这么急迫,定有要事。这件事要么很危险,他不想连累我们,要么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如果很危险,那我们就去帮他;如果不想让我们知道,我偏偏要知道...”“那你怎么知道要去【成&都】找陆大哥?”“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