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食之无味的午餐,勉强填饱了肚子,两人体力得到些许恢复,心态也不似先前那般颓丧。青钰四下张望,寻来了一块山岩,朝着崩塌的地方扔了下去,只见山岩很快没入浓雾,青钰凝神细听,山岩落入谷底发出的却是“咕咚”一声——这山谷底下有水,青钰随即又捡了几块山岩往山谷里不同的方向抛了出去,全部传来了“咕咚”的落水声——水域范围不小。这一发现让陆琰和青钰稍稍心安,至少摔下去还有存活的机会,如此一来,一些并不牢靠的法子倒是可以冒险来试一下。至于这不牢靠的法子从哪里来?又让二人开始苦思冥想。
正思量的时候,突然从浓浓的山雾中传来一阵“叽叽叽叽”的声音,自远而至,声音越来越大,不消一会儿功夫,从远处的浓雾中出现数十只山猴,正在崖壁上轻松游走,靠的却是从崖壁上方垂下来的藤蔓与配合无间的叠罗汉。现下已是初秋的季节,山中寒冷,崖壁上的藤蔓已经枯掉大半,被昨日的雨水打落至深谷,剩下为数不多的藤蔓确实距离甚远,然而这群山猴却颇有经验。其中一只颇为强壮的山猴牢牢抓住藤蔓,其余山猴依次手握足/足勾手的接在这只强壮山猴的下面,叠成长长一串,尾部吊了另一只强壮的山猴,于是一番壮观的景象产生了。顶端强壮的山猴,抓着藤蔓用力荡向另一条藤蔓,接在这只山猴下面的一串猴子也同步用脚蹬着岩壁随着荡了出去,凭借强大的速度与势头,处于底部的强壮山猴荡的却是最远,远到足以抓住另一条藤蔓,顶端的山猴这时甫才松手,跟着荡过去。如此以来,原来在底端的山猴荡到另一条藤蔓的时候却变成了顶端,顶端的山猴掉到了底端,如此周而复始,在崖壁上游荡显得无比自在悠闲。
陆琰与青钰看的是瞠目结舌,拍案叫绝;同时二人也想到了可冒险一试的办法——借助藤蔓荡过去。也不怪乎二人早没想到这个办法,实是崩塌的地段岩壁上并无藤蔓附着,加之心情焦躁,关心则乱,便更不容易想出办法来。如今想到办法,二人也是斗志重燃,又沿途返回在岩壁上扯下来足够长的藤蔓当作绳子。藤蔓粗韧,既然负担的起那叠成罗汉的山猴,那承重倒不是问题,困难在于这藤蔓始终无法牢固系在凸出的山岩之上。焦虑之下,陆琰忽的从山猴叠罗汉的法子中找到灵感,眼神一亮,道:“我们可以学那山猴,将藤蔓一端系于你身上,另一端系于我身上。你就似那顶端的山猴,先以你为支点,将我这尾猴荡过去,我过去之后,以我为支点,你再顺势荡过来。”青钰喜道:“此法甚妙!我们就依此计行。”陆琰蹙眉道:“不过我们只有两个人,不似那群山猴,可以一起发力,共同分担下冲的力量。咱俩之间只有这一条藤蔓,下冲之力均要由你来承受,那便需要下盘定力十足,不然不待我荡过去,你就会被卷落深谷,咱俩可就一命呜呼了~”
青钰不以为然的道:“那群猴子不会武,尚能定得住,我从小苦练十数年,本事难道还不如那群猴子么?再说就算不慎摔落谷中,谷底有深潭,你我也未必会一命呜呼。”
陆琰面对青钰的情绪无言苦笑了一下,也不接话,径直将青钰拉到岩壁下一块凸出的山石旁,一字一句道:“晓得你武功不弱,可是这样做更为妥当!”说着便将青钰的手放在山石上,肃容道:“待会儿你用力抱着这块山石,可以分担你下盘及腰腹的受力。我们就这一次机会,不容有失!”
青钰见陆琰面色郑重,没再反驳,伸手将藤蔓的一端系在腰间,一手牢牢抓住凸出的山石,一手紧紧抓住腰间的藤蔓,气沉丹田,双腿下蹲,扎了个马步,示意道:“我准备好了。”
陆琰点了点头,捡起藤蔓的另一端在手臂上缠了几圈,走到断崖边,回头看了一眼青钰,深深吸了口气,足底发力,便贴着断崖急坠而下。陆琰堕入雾中,目不能视物,山风呼啸而过,耳不能闻声,只能屏气凝神细细感受藤蔓的变化。就在藤蔓绷直的一刹那,陆琰运足内力,贯注至脚底,发力在身后崖壁上一蹬,下坠的冲力与陆琰方才的蹬力叠加在一起形成一股更大的合力,推送着陆琰向断崖对面荡过去。
在崖道上方的青钰,终于明白陆琰所言非虚,在藤蔓绷直的瞬间,只觉得缠在腰间的藤蔓一紧,勒得他气息霎时紊乱,脚下不由自主地擦着地往前蹭去,青钰心下大惊,头上汗雨岑岑,忙手上运力,攀住那块凸出的山石,抬起一只脚后撤了一步,抬眼又望了望眼前的断崖。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隐隐从断崖那头的底部浓雾中显现出来,青钰微微松了口气。就在这时,突听得耳边“喀啦”一声响,青钰攀着的山石受不住力,应声而裂!青钰心叫糟糕,上身突然间少了支撑,反应不及,只电光火石间,便滑落断崖!那头陆琰在马上要荡到对面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力道一松,便知不妙,可是也没有时间作出反应,只是刚刚调转了身子,便重重的撞在崖壁上,失去了知觉,任由身子反向朝谷底坠去。
伴随着青钰仓皇的喊叫在山谷中回荡,弥漫着重重山雾的谷底,传来两声清脆的“咕咚”之后,又渐渐重归静寂,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一片黑暗之中,陆琰不辨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心头充满了恐惧与惶惑,不知身在何处。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在绝望即将将他吞噬的那刻,突然前方出现一点光亮,陆琰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朝那点光亮奔去。离光亮越来越近,陆琰看得清楚,是一个人举着火把朝他走来,火光照亮了那个人的面庞,一道从眼睛贯穿到耳后的伤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是唐孝安!陆琰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怎么来了?”唐孝安走到陆琰面前停下,火苗不停晃动,他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只听他幽幽说道:“他们要害你,我来救你,快跟我走!”说罢举着火把兀自向前跑去。陆琰不明白唐孝安所说的话的含义,想要叫住他,唐孝安就似没有听见般,没有回过头来。陆琰望了望四周的黑暗,终是向着前方的火光奔去。可是陆琰觉得四肢酸痛无比,体力不支,越跑却是离那火光越远了,在那点光亮消失在视线中的那一刻,陆琰心头充满了不甘与愤怒,冲着火光消失的方向忿恨的喊道:“唐孝安—你回来——!!”这一声叫喊用尽了全身力气,陆琰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黑暗消失了,映入眼帘的却是床头的帷帐——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个梦!
陆琰坐起身愣怔了片刻,脑海中唐孝安那句“我来救你”挥之不去,又过得茶盏功夫,才陡然想起上一幕发生的事情是自己与青钰不慎跌落断崖...陆琰四下里张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木屋里,摆在床边的是一方木质几案,地面上铺着兽皮所制的毛毡,墙上挂着狩猎的弓箭,与一些兽骨所制的小物件。屋中陈设虽简单,但却件件精致,显是有人长居于此。陆琰甩了甩头,那股从沉睡中醒来的混沌终于消散,这才意识到自己应当是被人救了回来。
陆琰立即想到了青钰:不知他安危与否?我俩同时落入谷底,相距不远,该当是一同被救了上来....只是不知他有没有受伤...就这么想着,陆琰却是再也无法镇静,活动了下四肢,只觉后背生疼,其他地方倒是并无大碍,便翻身下床,欲朝门外走去。
恰在这时,木屋的门吱呀一响,一袭白色倩影托着药盘施然而入,刚好与陆琰目光相触,看得陆琰心头一声妙赞。只见那女子素裳薄纱,身条纤长,青丝如瀑,眉黛若羽,双目细长,眼眸清亮,肤若凝脂,唇似朱丹,虽非沉鱼落雁之容,亦无闭月羞花之貌,然粉黛未施,却自有一番清丽脱俗的气质,不似人间凡俗。
那女子乍然看到陆琰,目中惊色一闪而过,轻退了一步,朱唇轻启,道:“你...你怎么起来了?”声音宛转悠扬,清澈动听。
陆琰听到那清丽的女子问话,方才回过神来,察觉失了礼数,忙整肃了面容,抱拳作揖施礼道:“噢,方才醒转觉得身体并无大碍,又记挂起朋友安危,便想下来看看。在下陆琰,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敢问姑娘,同我一起坠落崖底的那位朋友是否也在此?他身子有无大碍?”
那名女子微微欠身还了一礼,道:“公子不必担心。你那位朋友未伤及身体,早已醒转,上午还来探望过你。现下…现下是爷爷让他采草药去了...”
陆琰听得是一头雾水,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那女子已经从初见陆琰的吃惊中平静下来,没有答话,而是绕过陆琰,将手中托着的药盘放在床边的木质几案上,轻轻揉了揉手腕,道:“爷爷是昨日下午救了你们俩回来,从那时起你便一直昏睡不醒,直到方才。这是熬好的药汤,对你后背的伤颇有益处,你趁热喝了吧。”
陆琰看道那女子揉着手腕,心中懊恼:我怎的如此没有眼色,竟没注意到她一直端着药盘?嘴上却笑着道:“是。谨遵姑娘的吩咐。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那女子刚欲回答,却听得屋外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喊道:“若韵!!是不是那小子醒啦?你们嘀嘀咕咕在屋里唠叨些什么?……还不赶紧让他滚出来!”那女子眉毛微蹙,白皙的脸上略带了一丝歉意,应了一声“知道了,爷爷”,又向陆琰点头示意,便快步走了出去。
陆琰见状也欲跟出去,突然想到桌上的药还没喝,又折返至桌前,端起药碗,“咕咚咕咚”两下匆忙把药喝完,刚放下药碗,却听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子好没规矩!醒了也不知出来见见救命恩人!哼。”陆琰听的是心惊肉跳,暗道:这老者恐不是个好相与的,便不敢再耽搁,赶忙走出屋去。
出得屋外,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清澈如镜的湖水,天清气朗,波光粼粼,蓝天/白云/山峰俱映湖中,正所谓湖光山色,令人陶醉。不具名的小鸟,鸣声啾啾,飞行敏捷,划过湖面,如蜻蜓点水,荡起圈圈波纹。几幢木屋临湖而建,屋前几株垂柳随风摇曳,树下一位须髯皆白,身形枯瘦的老者正躺在一把摇椅上晒太阳,却不见方才那女子,想是回到哪一间木屋里去了。陆琰暗暗称奇,听那老者声音中气十足,不成想却如此瘦削,心中想着,脚下却不敢慢了,走上前去,施礼拜道:“晚辈陆琰。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来日必当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