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陆琰负了那黑衣人没有直奔灵州城,而是向东奔了十余里,见甩脱了那三人,才又折向绕回灵州城。一路上那黑衣人都没有言语,似是昏了过去,陆琰负了他急行,也无法查看他伤势,只探他手臂,虽觉脉象微弱,却还算平稳,便放下心。待他奔回归原楼时,直接绕到后院,依店小二所言,果然寻到机关,打开了暗门。暗门处早已有伙计模样的人等在那里,忙与陆琰将黑衣人搀了进去。那暗门通向地下,四下黝黑一片,目不能视物,那伙计掌了灯,在前面带路。陆琰这才发现,这地下空间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向深处望去,看到沿路旁边全是暗室,还隐隐望到前面有岔路,不知通向哪里,不觉暗暗心惊:“这客栈来历忒也古怪。”不觉提高了警惕,然而那伙计只是将他们带至路旁第一间暗室便停了下来。伙计进了第一间暗室,将暗室里的灯点亮,道:“小人李洛,陆公子先带这位朋友进来歇息片刻,李洛这就去通报我家主人,顺便带些伤药。”陆琰点头应好,李洛便退了出去。陆琰见这暗室便如寻常卧房一般,只是建于地下,总觉有些蹊跷,似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陆琰记挂黑衣人伤势,无心追究,忙将黑衣人扶到床上,查看他伤势。解开他衣襟,陆琰方才大吃一惊,那黑衣人腰腹和左肩各中一剑,腹部中剑在商曲穴附近,此处中剑致使气血瘀滞,若不及时加以疏导,恐有性命之忧。再看那黑衣人脸色蜡黄,剑眉微蹙,陆琰便知情形不妙,赶忙抓起他手掌,将真气度过去助他疏通经脉。过得杯盏功夫,那店小二匆忙赶来,仍穿着跑堂的衣服,却全然不见了与人赔笑的神色。李洛跟在后面,带了一大堆瓶瓶罐罐,放在石桌上便告退而出。店小二看到黑衣人伤口所在,先是大吃一惊,后又探他脉搏,面色逐渐凝重起来,急忙从带来的瓶瓶罐罐中挑出一个紫色的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给黑衣人服下。陆琰问道:“伤势怎样?”店小二沉吟一番,道:“这位公子伤在商曲穴附近,虽然凶险,却不致命,若能自行运转内力,打通阻滞经脉,应无大碍。然这位公子似是中了类似‘七星散’的毒,全身乏软,无法运功。虽可靠外力助他,但所需时日甚长,他万万撑不了这么久。我给他服下的药丸可暂时稳住他伤势,保他七日无事,可七日一过伤病会来的更加猛烈,到时便无药可救了。”陆琰道:“那我们须得找到解药。”店小二道:“不错。”忽而笑道:“陆公子可与他有什么渊源?”陆琰愣了一下,道:“没有,何出此问?”店小二道:“我见公子对他甚为关心,倒像是挚交好友一般。”陆琰恍然一笑,肃容道:“我是敬他好汉气概。难得有人能够有如此胸襟放过自己的仇敌,这份气度很叫人佩服!你不是也同我一样?否则岂会为他提供藏身之所,又带了这许多伤药?因此你也令人佩服,你这个朋友我也是要交的。对了,还未请教高姓大名?”店小二道:“承蒙公子看得起,叫我李政便是。”一番抱拳施礼后,陆琰正容道:“言归正传,你可有什么办法?”
李政也收起笑容,道:“承蒙陆公子抬举,我必会尽一份心力。要找解药,有两种办法。一是要了解药性与成分,方能一一对照配制解药,可我们无法得知药性,且配制解药所费时日甚长,这个法子便不成行。另一个法子是抓了那施毒之人,迫其交出解药。然那施毒之人受桃源、少林、峨眉三派庇护,凭你我二人之力,想拿到解药,绝无可能。如今之计,惟有去求我家主人,若能请得他出手施救,这位公子定能得救。”陆琰喜道:“如此甚好!”,忽又诧道:“方才李洛说去通报主人,之后你便来了,我便以为你是主人呢。”李政道:“我确是李洛的主人,只是我上头另有高人是我的主人。”陆琰问道:“可是这归原楼的老板?”见李政点头,陆琰失笑,只觉这归原楼和李政身上疑点甚多,不由就将心中所想道出:“政兄可否为兄弟解惑?归原楼秘密也忒多,这诺大的藏身之地暂且不说。政兄上头既然有主人,那也便该是李洛的主人,李洛认你做主,似乎不合规矩?”李政听罢未见慌乱,反而岔开话题道:“陆公子方才赞我李政慷慨施予援手,想要交我这个朋友,是也不是?”陆琰点头称是。李政续道:“陆公子赞语,李政实是受之有愧。我帮公子是事出有因。当年陆公子的父亲陆正平陆庄主于我有救命之恩,你与陆庄主形貌酷似,是以你进得归原楼我便知你必与陆庄主有干系。后来你自报姓名,我方才知道你是陆家二公子。半年前,我得知陆庄主逝世,只道救命之恩不得为报,哪知在此遇得公子。是以我帮公子实是报恩之举。”陆琰听罢神色恍然,心中涌起亡父之事,说不出话,一时便沉默下来。李政见状,犹豫道:“陆公子,李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陆琰回过神来道:“但讲无妨。”李政清咳了两声,斟酌半刻,方才道:“公子不常在江湖走动,涉世未深,不知江湖险恶。然江湖门派繁杂,现又逢乱世,只有武林大派能独立门户,小门派也大多依附于各大势力,各事其主。利益纷争,尔虞我诈在江湖中犹如家常便饭。今天若是换做别人,必会认为我也是图谋黑衣人手中事物,不会轻易随我进入这密室中,足见公子秉性醇厚善良。至于你方才所问之事,李洛认我为主,是因为他并不知我另有其主。其余之事,公子知道越少越好,李政不想将公子卷入是非之中,也不愿对恩人之子说谎,公子还是莫要再问了。”说罢一揖到地。陆琰不料李政行此大礼,忙上前将李政扶起,急道:“政兄何苦如此。今天你帮我,原是我该谢你才是。如今又知政兄与我家有这番渊源,政兄不让小弟问,自是为小弟好,小弟不问便是,”忽又笑道:“只是政兄这个朋友我仍然是交定了。政兄,大礼原封不动奉还给你,请受小弟一拜。”说罢也学李政模样,一揖到地。李政也忙扶起陆琰,两人相视大笑,所谓情义便由此结下。
笑罢,李政收敛神色正容道:“给黑衣人治伤要紧。我家主人这两天恰巧也在灵州城。我这便去求主人给他治伤。”陆琰见他已欲动身,忙追问一句:“此事有几成把握?”李政轻叹一声,道:“我也不知。我家主人行事不能以常理推之,全凭个人好恶,心情好时,便是求他再难的事,他也办得;心情坏时……”李政忽然打了个冷战。陆琰见李政神色,心忖:“这归原楼的老板必是个行事乖戾的人,如此一号人物,怎的以前爹从未提起过,”不觉为李政担心,道:“政兄此去事情若是不成,便不必勉强,别触了你家主人的霉头。我们另想法子便是。”李政得陆琰关心,微微一笑,道:“我晓得其中利害,公子放心。”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公子可带了能证明你身份的信物?”陆琰奇道:“带了,你要它作甚?”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给李政。李政道:“我也是方才想起来。我听我家主人说起过,他曾欠陆老庄主一个人情。我家主人虽行事乖张,却恩怨分明。他一生自傲,极不愿亏欠别人,这个人情他必是要还的。”陆琰喜道:“如此甚好,便劳烦政兄了。”李政点点头,转身走出密室。
李政走后,陆琰回转心思再次查看黑衣人伤势,许是李政的药起了作用,黑衣人的脉象平稳下来,沉沉睡去,只一道从眼角延伸至耳后的伤口,证实着方才却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陆琰见黑衣人伤势平稳,方才安下心,一时无事,便细细打量起这间密室来。密室的床在北首,正对密室的门,东首是桌椅衣柜等一应杂物,西首角落里有灶台,灶台两旁分别放有木柴、粮米和水瓮。陆琰想到密室外探不见尽头的隧道,暗暗心惊:“这地下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密室,生活用度一应俱全,当可应付月余时日,是用来避难么?”陆琰想不透其中曲折,心下按耐不住,便欲一探究竟,忽又想道:“我既已答应李政,便不该再生是非,否则连累了他,可成了罪过。”便又忍住不去。转念间又想到了这场打斗,依然是疑窦重重:这黑衣人手里到底握有什么样的事物,会让桃源、峨眉、少林三大门派不顾颜面,联合追杀?是武功秘籍?还是什么武林重大隐秘?自己方才帮黑衣人检查伤势的时候,并未见黑衣人身上携带什么事物,或许这事物已被转移,黑
衣人只是调虎离山?面对这许多疑问,陆琰找不出一丝头绪,渐感烦躁,于是便不再想,而是依着家传心法打坐,只片刻间,便觉心台平和静朗,不复烦躁。陆琰停止打坐,自嘲一笑,自言自语道:“父亲,这江湖之事果然纷繁复杂,只是当初您为何不让我早些出来闯荡一下呢?”恰在此时,密室外脚步声响起,李政已是归来,陆琰忙上前问道:“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