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料到了!无事献殷情,你丫非奸即盗!”我弯起胳膊,双目直射她,将酒咕噜噜灌进胃里。
“勾引他一”话音未落,我一口酒喷到她脸上,咳喘着,“你你你再说一遍。”
“我想知道他对我是不是真心的?”
“他怎么你了,你要牺牲我?”
“我只是觉得……”
“他把自己隐藏的很深?”
“两个人在一起,”阿新盯着墙上的油画说,画中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并排而坐,看旭日东升,“最重要的是坦诚相待,不是吗?”
“然后呢?”
“他从不愿谈论他的过去,包括家人,甚至是他自己。”
“你也不愿谈论,在不喝酒的情况下。”我拉高声调。
“我对他一无所知。我越来越觉得,他有另一张脸。”
“猜忌是猜测的衍生品。”
“不是那回事。”她摇着头,脸上浮现出深秋的雾霭,“根本不是那回事。”
“你,”我小心探问,“是不是有什么话,不便对我道一?”我混沌的脑子猛然转醒,想起适才她就要钱一事的吞吐。
“跟你,我毫无保留。”
“我听听。”
“昨天一”阿新停了下来,紧咬双唇,陷入难言的沉默。啤酒大口大口灌入胃袋,她缓缓松动嘴角,“昨天他说,同事都有手表,唯独他没有。每次看时间,都得翻手机,很麻烦……”
这是个老江湖,深知直接索要会引起怀疑和反感。但我知道,阿新现在处于狂热期,且第一次投入,棒打鸳鸯,不仅适得其反,没准会重演和知了的不愉快。
“拿我当朋友么?”
“你说呢?”
“明天跟他坦白,你比非洲流浪儿还需要救济。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隐藏难处,”我追加道,阿新的眼睛浸着明显的为难,“两个人在一起,坦诚相待很重要,不是吗?”
“他知道我哥要结婚了,需要一大笔资金。”她垂着眼睑,“房子,彩礼……我妈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
“你几个哥?”
阿新扬起脸看着我:“就一个啊。”
“不是假的么?”
“这回是真的。”她的身子一垮,仿佛有一座山坐落在她头上。
“明知房子彩礼压着你,还要小礼物。孙子够可以!”
“哦,别这么说他。他并没有张口。也许是我多心了。”
我冷哼:“送不送?”
“……我想知道,他对我真心否?”
蠢货,对你真心,才不会让你难上加难,只会帮你分担。但我不想打击她。
“你知道,”阿新有点儿慌乱地说,“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而活。我把他看得很重,可以说比命还重。如果,如果他跟我在一起,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怕,我怕自己会……”
“你的忙我帮不上。”我斩钉截铁。可怜的小妮子像是要沦陷的节奏,长痛不如短痛。“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什么?”她战战兢兢地问,眼睛里透着害怕。
“送他一块几十块的电子表,他的表情会告诉你,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对了,我这一周都有空,知了也有。”
“你是说他对我一?”气球破裂般的声音,自阿新的胸腔爆出。晶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是啊。我已经三十了,谁会稀罕半老徐娘呢。”
“我的朋友可没有自卑货一”
“我应该把精力转移到工作上。你知道,前段时间,我的,我的一”阿新语无伦次,泫然流涕,“我的精神非常萎靡,总是搞砸,上头已经对我很不满。再这么下去,我很快就会沦落为一个三十岁的失业妇女。”
“要不要休息几天?”我担忧地看着她。
“虽然我没什么恋爱经历,”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但我从电视上学到了,疯狂工作,是疗伤的……”
终于,阿新把自己疗毁了,疗成了神经病。客户一纸状书,告到公司,原因是,我跟她谈我的想法,她跟我扯欧米嘎!完全不听我在说什么!我还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终于,阿新不再强迫自己疯狂工作。我提着烧酒和烧鸡,知了提着果篮和饼干,我俩走在去往她家的路上,做好了被捅死的准备。然而阿新的平静告诉我们,不正常的是我们。
“太好了!”酒过三巡,酒量孬到极限的知了,耍猴戏似的嗨翻了,“看到自己不用被捅死,太好了!”
“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呀?”阿新带着哭腔问,被知了丰富的肢体语言搞败了。
“休养的怎么样?”我问。
“还行。”
“我可以肆无忌惮发表伟论了?”我笑抽了,“我一我跟她谈我的想法!她跟我扯欧米嘎!你丫忒伤人了。”
“别揶揄我了。”阿新惨笑,下巴压在拄着酒瓶的手面上,“到手的广告飞了。”
“张浪货接下了。她很有一手,挽回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好。”她大松一口气,“不然公司该把我当成皮球给踢了。”
“那客户可是块大肥肉,把人气的大出血,董事长都没怎么着你,还批假条。从实招来,”我的眼睛闪烁着恶魔的光,“是不是被潜了?”
“滚犊子。”
“滚犊子,听到没有?”知了架秧子瞎起哄,“老董同志再缺钱,我们的阿新同志到底不是故意的。你情伤,别说人谈东你扯西,话都说不溜。我们的阿新同志能将欧米嘎这款表说的头头是道一”我们仨像疯子似的笑作一团。“一不过最应该表扬的,”知了像找存在感似的大声清嗓,“是我们的老董同志。通情达理的好男人啊!儿子跟老子一比,大伙全都气死了。”
“是啊,”我咧咧附和,“我们的阿新同志是谁?开国员工!不过这回你闯的祸有点太低级。老董同志劈头盖脸你了么?”
阿新喟然长叹:“我想董事长可能对我失望透顶了。”
“没批评不代表放弃。”我忙说,“知了不是说了嘛,老董同志是个通情达理的好男人啊!”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最近很让人失望。不过没关系,相信我可以扭转乾坤!”阿新灰斑斑的脸露出了生机,我提着的心松懈下来。“谢谢你们抽空来看我。别光顾着喝,多吃点。”说着,夹给我一块回锅肉。
“还你的谢谢。”我将烧茄子让她碗里一撂。
“你丫太见外了。”
“你还不是一样。谢谢你们抽空来看我。有你这么说话的嘛!”
“好吧,我错。”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认错,而是改变自己。”知了装老成道,“别再犯傻。你跟那鸟货还来往么?”
“是啊,”阿新嘤嘤嗡嗡地说,“改变自己。”
“其实可以做朋友,前提是他洗心革面。对了,”我猛咽回锅肉,“我要提醒你一嘴,大环境不景气,听说马上要裁员,可千万别再我跟她谈我的想法,她跟我扯欧米嘎了。”
“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阿新神情恍惚地呢喃,“我妈还指望它娶媳妇呢,我还指望它为我的人生焕发光彩呢。”她将杯中烧酒一饮而尽。
想到这里,浓烈的愧疚从四面八方涌来,冲荡的我七零八碎。自己的饭碗砸了倒罢,连累好朋友跟着一块失业,除了愧疚,更多的是无颜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