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旧情复燃吗？”冷不丁，阿新探问。“至少现阶段可能性不大。”她喃喃，“知了好像很恼火他呢。复燃的前提是，走出心结。”
“拜托！”我感到可笑，“他们是通过你认识的。哪来渊源？”
“哦？那知了为什么一副见到杀父仇人的样子？”
“跟他感情不稳定？”我撸着烤串问。
阿新咬着毛豆皮，一脸糊相：“挺稳定的。”
“得啦。若真牢固，你就不会担心他会跟所谓的前女友复燃啦。”
“坦白说，”她顿了顿，“我摸不透他。”
“他把自己隐藏的很深？”
“你觉得他怎么样？”阿新问，口吻夹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没怎么接触过，不便评价。不过相由心生。”我也隐约觉得，东方不败跟a渣存在某种类似。
“此前我们跟我姐吃了一顿见面饭，”阿新郁郁寡欢地说，“我姐没瞧上他。不过那会儿我们打的火热，她拿我没辙。只是提醒我一”她停了下来，紧咬双唇。
“提醒你什么？”
“……当心你的荷包。”她含糊而迟缓地说。
“管你要过钱么？”
“……你知道，他的工资并不高。”
“张过口么？”我加重语气。
阿新的喉咙像被卡住了。“没。”过了一会儿，她吞吐。
“你姐毕竟是过来人，不会害你。”我说。她的表情告诉我，她似乎在撒谎。
“你也觉得？”
“只是建议你最好照常把工资打回家，并让他知道，你是个累赘。要得起就要，要不起便散。”
阿新排行老三，上面一个游手好闲，且即将婚娶的哥哥；一个淳朴实惠的姐姐，离婚了，为了躲避前夫小三一已被扶正一的恶意攻击，由阿新接应，赴京谋生，现在一家工厂，拿着微薄的薪水；下面一个淌鼻涕的妹妹。双亲务农，盖房子欠下一屁股债，土地所产不抵利息，更甭提偿还本金。
两年前，我问过她一个问题：工作狂，你是怎么做到的，比我还不用睡觉？
她轻描淡写：是被逼的。
……逼迫你的应该不是人。
是的。她喝了一口酒。是一股像滚水一样的压力，使你不得不时刻上紧发条。哪怕超负荷，也不能放过自己。
为什么？
犹豫闪过她的双眸：我不是为自己而活，至少现阶段。
那时我才知道，这个跟我并肩作战两年的疯丫头，这个只在酒桌上才肯谈论自己的大姑娘，是家里的顶梁柱，背着一笔要命的债务。
你呢？她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不用睡觉？
我啊，咖啡喝到头发成把掉。
有一股无形的巨力，在背后推着你不停喝咖啡？
是吧。
家里欠巨债？
一点点。
有别的原因？跟他有关系么？
什么？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沉吟片刻，她说，玩命工作的背后，暗藏着怎样的心理？也许一只是个人猜测一自卑？
我云山雾罩：你可以详细说说。
……缩短跟他的距离。
照你这么说，我跟他有差距？换言之，他高高在上，我低低在下？
她吐舌头：我可没这么说。
那你什么意思呢？
保持你的金字招牌！我就欣赏你这股自信劲儿！
我轻笑：我还是想知道，你的意思？
阿新努努嘴：他比你位高权重。某种意义上，等同于你的动力源泉。
努力追赶他的步伐一
争取早日平起平坐！她作加油状。
……可惜客户部总监只有一个。坦白讲，玩命……因为一件事。
什么？
我从羞惭的往昔中回过神来：可以保留吗？
不强求。
其实我很向往在路上。渴望在我的眼睛里闪烁。
既然如此，何不让火车将你从这里送到那里呢？是割不下得之不易的劳动成果？还是舍不掉他？
兼有。本来我的计划是，拿出两年时间，不把自己当人，囤积一定经费，走走走，不停走。然而他这一意外插播，使得上路泡了汤。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件事。那件事就像钩子一样，牵绊着我……
说的我都心痒了，别保留了。
不行啊，没喝酒。
非要喝了才肯说？
把酒话当年嘛。
后来，我们经常相约小酌，释放心神，关系更上一层楼。她没问那件事，我也没说。倒是一次烂醉，我获悉了很多想要保护她的故事：
学生时代，阿新暗恋班上的一个男生，然贫困形成的自卑心理，致使她选择了默默远观，吊辫啃书。超出常人的努力，换来的回报是，不断跳级，同时青春亦交了张白卷。后来被保送重点，半工半读，无暇恋爱。步入社会，几经辗转，进入广告公司一据她说，那时还只是一个团队，上下层经常一起打地铺，通宵商讨。由于这支队伍具有超强的工作能力，且团结和谐，不似现在这般各怀鬼胎，只用了不到五年时间，就发展成一棵参天大树。
随着规模的不断壮大，身为老革命的她得到了重用。而越被瞧得起，她对自己的透支亦愈发严重。前期尚可自我调节，随着负重的不断累积，精神几次濒临崩溃，经常需要靠药物入眠。
一次重大失误，她给公司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惨痛损失，客户部总监头衔被曾经的手下取代；念及效力多年，上层并未从严，可以说格外开恩，只以降职轻处。然而巨大的心理落差，健康每况愈下，和顶梁柱这一垮脊压力，她再未能创造辉煌。
那个曾经的手下，也就是上任客户部总监（在我进入公司之时，业已被他取代。实际上，受他父亲的意旨，他不得不从基层干起。这也是我对未谋几面的董事长，倾佩的原因之处。）跟她有些过节。扬眉吐气后，对其百般刁难，冷嘲热讽。阿新跟她母亲哭诉，想歇歇。她母亲说，不行你就换份工作吧。
阿新祈求道：我想为自己活一回。我已经二十八了，依然孤身……
她母亲说：不行你就换份工作吧。
工作那么好换？从零开始，待遇根本不足以支撑每月必须的赡养费！
下个月，你要再加一千。你哥老大不小了，好容易交上女朋友，花钱地方太多。
我受不了了。妈，我想休息。
你哥结婚要盖房子。
我哥！我哥！你心里只有我哥！到底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每次回家，只会要钱，从来不管我的死活！
我养你长大，这是你应该的！
哪天我累死了，你会给我收尸吗，妈？
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