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对你的新鲜劲过去了,你再走。”
我的感受极其复杂。一方面,恨自己不争气;另一方面,若他当真放我走,我指定不能死赖着。我在心里长吁一口气。终于不用担心在凌晨两点半的寒风中,独自等待出租车,脚边还竖着个吃撑着的手提袋。
我顺水推舟,手提袋一撂:“你怪叼啊?”
“我以为你会说,”他漾开嘴角,“我等着,等你看到我就想吐的那一天。”
“多久?”
“嗯?”
“吐。”
“等着吧。”他抖出一支烟,衔在嘴里。
“八十年?”
他的脸从喷火的打火机上抬起,嚼味似的扫视我:“你应该没有八十年的活头了吧?”
我咬着嘴:“嗯。”
“行吧。”他掸了掸衣袖,点上烟,像个弥勒佛似的坐在藤椅上,“你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走一干嘛?”
我继续叱咤风云地朝他的方向进军,噗咚跪倒抱大腿:“我求你放过我吧!别再折磨我了。”
一只大手妥贴地放在我的手腕处,往上一提。“你希望我放过你?”他昂着头,面带揶揄地问。
“……一句玩笑而已。”
“哎,我这么折磨你,你都不死心,还真是贱皮子啊。”
“放心,”我强硬道,屁股洒脱地送给藤椅,“我很快就会从贱皮子,做回洒家。”
“多久?多久可以把我从你心里一”他的手往脖子上一横。
“不会太久。”
“五年?十年?你是个诚实的孩子。”
我抽出一支烟,擦过鼻子。“也就那个数。”
“咦,”打火机在我手里刚啪嗒,他爆出怪哉意味的惊呼,“不是要走么?”
行,行!败因果然在此!难怪如此坚持立场,皆因吃准我没种。我承认我在走这条路上的表现的确不够亮眼,但是,老娘会变通!
“天亮就出发。”我骄傲地架起腿。
他端起小紫砂杯,闲情逸致地吹着并不存在的热气:“明晚还来么?”
“不来。”我斩钉截铁。走建立在来的基础上,既然走是个不可攻破的难题,那么,就请知了和大虾,将我五花大绑,强行关禁闭。
“明晚我有空。”
“那是你的事。”
“带种!”与此同时,挑衅跃入他的双目,“只是你这种果断,确定不是装出来的?”
我朝他徐徐吹了一口烟。“是装出来的。”
“加油。忍住别来。”
“试试。”
“说吧,”烟将熄时,他开腔道,烟头来回蹭着烟灰缸底部,“要我怎么做?”
“你比我清楚。你理解岔了。”不等他露出悲剧性的苦涩,我抢先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刁难你,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他的手停在烟灰缸上,蹶然抬起脸,神情充满意外:“你还是那个把人往死里逼的战神么?”
“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他用那只蹭烟的手摩梭着自己的脑门。一直了解的人,不认识了。
“你是谁?”
“一个女人。”我荡然销魂地抛媚眼。
他倒抽一口冷气。眼神犹似在说,我胆小,不经吓。
“你叫什么?”他像确认似的问。
“芥末啊。”我嗲嗲地说。
“我怎么突然觉得你这么陌生。”
“是吗?”我继续甜柔攻势。
额头那两抹烟灰抖了抖,他先是吃了一大惊,然后若有所思的观瞧我:“想通了?”
“嗯那呗。”我暖声细语,轻软擦熄烟罢,双手托腮,朝他露出万般和谐的笑容。
习惯了我的疯,突然不闹腾,另赠女人味,他终于招架不住。哼哼,我快活的暗想,终于找到突破你的关键一不,大boss!
“你是不是芥末?”
“是啊。”
“是不是那个把人往死里逼的芥末?”
“是啊。”我情意绵绵,笑容再加一把火,既和谐又骚。任你铜墙铁壁,老娘也有招儿将你搞崩溃!
果然,果然。他的表情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胸口跟上不来气似的升沉起伏,傻呆的目光在客厅四处打转。突然一
“来!”他刷地起身。
“给我一个满意的表态!”我嗖地长高。
“要不我再说声我爱你吧。我大声说!”
“你说。”
“我一爱一你!”
“没用。”
他抬起下巴,视线从高挺的鼻子上垂下来:“想怎样?”
我昂着头,挺着胸,掐着腰,踮着脚:“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他用下巴对我道。妈的,跟老子耍酷?
“我想怎样!”吼着,他的肩膀在我手里往下一沉,屁股跌到藤椅上。
“刚你还得饶人处且饶人呢。”他咕哝。
我如狼似虎地一只脚踩着藤椅,胳膊搭在膝盖上:“建立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基础上!”
“饶了半天,”他的脸皱成一团,“又是要么公开,要么分手的二选一?”
“聪明。”我竖大拇指,怒赞。
“我选c。”
我被这个急中生智的王八犊子逗乐了。
“哥,”我收敛笑容,正襟危坐,“那就拜托你想个两全其美的招子,既保留你,又安抚我,其乐融融,多好。”
“你想这样,我想那样,对?”
“不对。是你想暗,我想明。”
“一个意思。公平起见,折中。”
我表示同意。
“那么诸如绝对,肯定,必须,这样的表情,指定无权参与。你一脸死相,能叫商量么?”
“你才死了。”
“我死了你不伤心啊?谈判结束!”他起身向床的方向大步流星。见我没有随行之意,折回道,“你诅咒我死,可见你现在脑子有多不清醒,我是那种趁虚而入的人么?我必须等你思路明晰,再来化解。否则,我良心上过得去么?有无道理?”
“有一道理。”
“好困啊……”
他不多余这句,没准我就被忽悠过去了。这话,我听的都会写了。
“我想光明正大处个男朋友。若你连这点都不能给,没必要拖拖拉拉。”
他凑近我,秀出老一套杀手锏一无与伦比的暖笑:“你的黑眼圈好浓郁啊一”
“今儿必须拍板。”
“你得补个回笼觉。”他用哄婴儿的口吻说。
“尽管打太极。”我说,把玩着打火机。猝然一
“你看上去一嗷!一你一嗷!一一点也不像商讨一熟了!”
打火机顷刻归于沉寂。待他的脚停止跳动,我清冽的直视他,“给我一个说法一”
“方便解释一下你这段时间的疯狂么?”他带着责问的口气说,“当初我说,公司内部除了你最好的朋友阿新知道外,我们保密,你答应的很是痛快呢。”
哼!若不是你给出公开后的弊端,谁他妈要跟你玩地下!见不得光的前期,尚可自我调节;渐渐,卑微感如巨浪,从四面八方涌来,冲击着我庞大的自尊心。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只想触摸太阳。然而,每当我涉及见光,他总是设法逃避;今晚算大有进步,肯与我坐下谈判了。
呵,力求公开之路,简直比地下还要卑微。这使我不知不觉,萌生了一个对他非常不利的想法。虽然他极力澄清,怀疑依旧挥之不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我看着他说,“是说到和做到。”
“承认你言而无信咯?”
“你不是不会挽留么,你这叫说到做到?”
“我的话,你也当真?”微怔两秒,他卷着舌头说,“啊,你真是幼稚的可以。”
“这么说,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存在演戏的成分咯?”我尽现风情地撩拨他的肚脐,然而聚焦于他脸上的目光却是极具穿透。
他俯下身来,双手分别放在我所坐藤椅的两边扶手上:“你觉得我在演戏,那我可能真的在演戏。”他面露轻浮地说,最后一个音节拉得玩味无穷。
我的身体疾速膨胀。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极度难看。
冷静的我,劝诫冲动的我:务必做个有教养的女人。
冲动的我,呵呵一笑的同时,以闪电之速,将冷静的我,直接入土为安。
凶残,过瘾!冲动的我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正准备从那个脸上印着轻浮的男人身上找点乐子,接到了“情感分析师”的热线:喂,你说你旁边的那老几,一直打着真爱的幌子,实际上不过随意使用罢了。是你说的么?
冲动的我大方承认。
那啥师问:你有确凿证据吗?没有证据的猜忌,永远不要当事实去对待。
冲动的我回:我花了四年,投放在他身上,可我却连最起码的名分都得不到。如果你真心实意待一个人,会把她一藏就是四年吗?
以女人多疑的天性,我想你一定认真思考过,我到底是他女朋友,还是只是解决生理的工具?
我一直都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结合他今晚的表现,我听听你的答案。
……我没有答案。
那啥师顿时火冒三丈:真想给你丫一后弹蹄!带脑子了么,玩弄?若真如斯,你现已到家,趴在地上,像条跑到垃圾堆里,结果一无所获的狗一样,对这个世界满怀阴暗。脑子呢?不知廉耻挽留你,能是玩弄的表现?
冷静冷静。
跟你个双商超出下限的人打交道,我只有暴躁!
冲动的我,从土里扒拉出平静的我,吹了口仙气。平静的我噔棱复活。冲动的我以求和之态,咧嘴一笑:那个,我没有脑子,我想借你的脑子办点事。
冲动的我装上脑子,一轮前思后想,觉得那啥师说的很在理。可是一
“给个亮,”我镇定地说,“证明你不只是嘴上爱我。”
他双目里的光彩瞬间被吸干。深不见底的眼睛,凝着一如既往的抵触和抗拒。这就像一把冰锥,将我切割的支离破碎。
“哈!”我爆出惨笑,双手拄着大腿起身,“那就别怪我多想了。如果我继续留下来让你玩我,我还真是尽****之能事啊。”
“搞清楚了,谁玩谁?”他声音发涩地说,脸色泛着诡谲的绿,“直说留住你的方式,多简单。带我玩这半天,累不累?”
“我现在告诉你了。”我态度坚决的看着他,做最后争取,“怎么个意思?”
“这个时候,是我翻译你的潜台词的最佳时机。”他打开声音,双手揽过我的腰,“一直以来,我们试图在亮,暗之间找到一种平衡。那就是,我找了一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她为我们劲爆的地下,做出了巨大贡献。’我真是好样的!’”
“怎么个意思?”我不耐烦地问。
“试想,”他慢条斯理地说,鼻尖打圈儿蹭着我的脸,“你单方面公开,我不仅不能拿你怎么着,还得春光灿烂的接受你就那么着了。可你并没那么着,为什么?因为你没把握,哪种方式对我们的发展前景更有利。说到你心坎上了?”他吹着我的耳朵,“是就承认吧,我保证不宣扬出去。”
冷静个腚啊!
我像火焰喷射器,胳膊一抡,他坐在了地上。
“单方面公开,是啊,我多他妈想这么干!但是我的家教告诉我,鸟人不懂尊重,我不能跟他一样。我没那么重的心思!我非常******简单!”
他仰起脸,流转的眼睛炯炯放光:“所以你的意思是,继续尊重我的决定。是这意思?喂。喂!”
“我对你的包容到头了!”我的脸歪到了西伯利亚,暴怒地抓起门口的手提袋。
“走了还得回来,不累么?”
“我警告你,”我凶神恶煞地转身,“撑死两个小时,老娘就可以把你从我心里一!”手往脖子上用力一抹。
“适才你还也就那个数呢。”
“我开窍了!”
“两个小时,如何度过?”他泰然自若地撑在地上看着我。
“生活照常进行!太阳照常升起!老娘照常嗨皮!”我响彻云霄地表明,我他妈会活的很漂亮!
“哼着小曲儿,煎着荷包蛋,熬着小米粥。”
“哼着小曲儿!煎着荷包蛋!熬着小米粥!”
“充实。”
“非常充实!”
他沧海一声笑:“我听出了另一番味道。”
“没错!老娘就是这么没心没肺,狼心狗肺!”
“哼着小曲儿,煎着荷包蛋,熬着小米粥一”他不紧不慢,“一很煎熬。”
“你又大打谐音擦边球了。”我笑到崩溃,捂着肚子瘫坐。刷地变脸,“姐免费陪你聊两个小时。不客气!”
一时间,似乎双方都不知该说什么,我们陷入了毛骨悚然的相顾无言。随着金毛的脑袋重新耷拉下来,最后一点生机,转向荒芜。
太静了,实在太静了,静的让人摸不着边。仿佛适才的搏斗,只是午夜的一场梦。梦醒,连带着以往的四年,也因为那一头恶汗,而变的模糊不清,真假难辨。
“为什么不可以像最初那样,予以支持?”他打破可怕的寂静,声音低沉而忧郁。
“起初我觉得你顾虑的挺对,甘愿地下。”我紧紧抱着膝盖,“可是一”
“先别可是。”他拉高分贝,脸上的阴影化开了。“若你能一直保持清醒,”他冲我绽放出迷人的微笑,“我愿意光脚跑到雍和宫,跪拜神像三天三夜。”
“裸奔更牛逼。”
“你可以可是了。”
“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听出了自己的低姿态,“你跟我,是抱着往婚姻的方向发展么?”
他落在我身上的眼睛收合成一条细线,只开一点点:“你呢?”
“为什么不正面回答呢?”我的声音有些失控,百般滋味如缕涌上心头。
“我不想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
“你连承认我都办不到……”
过了好大一会儿,似乎有一个世纪之久,他缓缓松动唇角,打破格外凄凉的岑寂。
“公平交换。你呢?”
“……我看不到未来。”我盯着惨白的墙壁说。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还是自己的睫毛上染着一层寒霜,墙壁似乎是虚拟的存在。
“这样如何,我在此保证,不再对你的那个恶毒的条件唧唧歪歪?”说着,他露出了温婉的笑容,“我们各退一步。”
“……我没办法再妥协。”
“公开是留下的唯一方式?”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木人心石地看着他。
他的神情发生了细微的渐变:嘴唇像挣扎的小虫子一样蠕动着,变形成仿佛生嚼苦瓜般,进而扭缩的五官模糊不清。真是做噩梦也没想到,时至今日,他……
“小兄弟,”我颤抖着爬起来,声音因为暴怒和极端的绝望,嘶哑的就像患了重感冒,“我有一事相请。麻烦你帮着监督,若这次我没能说走就走,以及心软回头,你就把我介绍给食人魔,让他别客气。呸!”我喷唾沫,“分手礼物。”
“靠,”他猛然惊醒,抹了把额面,“说翻脸就翻脸。”
“谢谢你陪我度过无聊的两个小时。”
“不识数?”他抓起我拎着手提袋的胳膊,置于自己眼前,“你这手表是个摆设啊?不走字。哈哈,我有幽默感吗?才二十四分二十六秒。”
“因为我不识数,”我抽开手,“所以两个小时了。再一”
“谁说再见谁活不到一百岁。”
“goodbay一!”
大风刮过云飞扬,我被甩在了沙发上。
我茫然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乎是我正朝门的方向迈去,一个类似胳膊的东西,飞也似的一抡,我就转着圈瞬间移位了。
悠悠转醒,只见他撑伏在我身上:“你欠老子九十五分三十四秒。我说的不对?”
我将唾沫大口输送进胃袋:“你小时候是不是学过珠心算?”
“正好你不识数,互补。”
“不行。我必须说到做一起来。妈的起来!老娘气短!”他身子一歪,我大喘气,“我一我必须说到做到,不然江湖好汉,会拿镰刀批斗我的。”
“你曾狠狠说,’死赖着我!’你对我不作数?”
“你没有江湖大。”我直起膝盖,放眼寻觅。手提袋飞哪去了?
“中途离席,可不是你风格。”他摁倒我,“我知道,你只是贪恋我像狗一样的挽留一准是这样。我爱你。”
“你就是提着个喇叭筒子,全天候轰炸你爱我,我也得说话算数!”我绕客厅打转,手提袋******哪呢?
“约会你都能忘。你这么没谱的一人儿,怎么突然这么靠谱了?”
脚仿佛灌了铅一般,凝滞下来。我沉重地吸了口气,缓缓转向他。
“四年了。”
“一届奥运会都出来了。”他笑吟吟地朝我走来,“开个玩笑。”
“很好笑吗?”我抑制不住地歇斯底里,“公司要避人耳目,大白天跟做贼似的,这很好笑吗?夜晚,夜晚又有一个滑稽的声音,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天亮了,我还是不是你的女人?这等下贱一”
“是。”
“这等下贱的感觉,很好笑么?”我失声咆哮。
他的手臂划了一个拱形,揽我入怀。
“我受够了!”一股洪荒之力自我体内喷涌而出,“老娘我不想再玩了!”
他深黑的瞳孔,印着一个头发散乱,让人肌肤起栗的神经病。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情绪来的异常迅猛,自控力全然不再。那一阵决堤般的发泄,让我慢慢平静下来,就在这时,我听到一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