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星星,没有月亮,黑压压的天幕如同一潭死水。空气中弥漫着凄冷的阴湿,秋天的味道都出来了。路灯微弱的张开细胞,地面湿的一塌糊涂,凹处就像一个小湖泊,泛着粼光。经过一滩泥流的花坛,宛若透明的小帽子一样的水珠,点缀着植物。风拂过,带来浓烈的泥土气息,夹杂着淡淡花香。
迎面飘来一男一女,这对傻冒脑子缺几根弦?已放晴,还撑伞。噢,对,浪漫,不好意思。只是,夜快把人黑盲了,你们这样,吓坏小朋友,负责吗?
烧烤店门口的大汉估计喝高了,光着膀子踩水玩儿,乐地屁颠屁颠。一旁的同伴,手指吹着尖锐的口哨,大声吆喝土话。我问子弹,他说的哪地儿方言?子弹回,外语。我说,不对,他讲的明明是中国话。子弹说,听不懂的都是外语。
一路凉风浸浸,酒醒七成。登上三级微窄而略高,铺着红绒毯的台阶,卷帘门刷拉拉上翻,双开玻璃门朝前悠然移去,我魂儿都没了,差点背过去。但见黑魆魆的前方,隐隐绰绰浮着白缎带,随着气流的侵袭,白缎带扭动着向后卷去,我的第一反应,酒精作怪。
确定白缎带具体存在,且不着地后,我抓着子弹的胳膊,双腿打蔫儿,“咱,咱是不是走错地儿了?”
啪嗒!锋利的白光自天花板向下四射,提到嗓子眼的心回到原位。虚惊一场。只见腹部空地,滑动式折叠晾架,晾着一溜洗净待干的白毛巾,显然是作包湿发用。
“哪个来着,”子弹眉花眼笑,脸上挂着贱样,“号称天地不怕?”
“你懂个六。”我气势如虹地说,“这叫一个时间段,一个胆量!”
“地球数你最有理。”
“只有这一种光?”跨进门,我手挡着眼睛问。黑暗了三四天,乍然的明亮非常不适应。
“还有第二种光。”子弹说,口气带着明显的就你事多。他摁下墙上同一个开关板,一束柔和而诡异的红光洒下来,填充着不大的小店。我舒服多了,视线也比在强光之下清晰许多。
“以后我来,就它。”
“走过的路过的,会以为我这里提供特殊服务。”
“人见你长这雄样,绝对撒腿跑成烟。”我安慰他,“你会很安全!”
“那就好。”子弹放心地说。卷起客用长沙发上的素雅被单,堆垒至扶手旁的枕头上,“坐。”
“新添置?”我倒仰靠背,目光旋即被柜台上的金龙鱼夺去。其通体泛着闪闪金光,眼睛处缀着吉利红,木质纯黑底座漆着招财进宝。
“表哥补送的贺礼。”
“你哥人呢?”我张望一圈,不见其影,“他不是一直都在店里睡么?”
“回老家了。嫂子要生了。”
“这床铺盖是一你的?”我不确定地问。
“我准备把家搬到店里,工作生活一体化。”子弹宣布似的说,推动晾衣架,紧挨洗手
池。”
“数月不见,你这边异常寂寥啊!”我来神了,“女朋友没着落,男朋友也走了……还能失去什么呢?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苦逼的我,找到了小伙伴。
“正好我极尽享受一个人,老天爷算是开恩了。”他畅快地说。抓起堆成小山丘的烟灰缸,走到垃圾桶前弓腰清理,然后放回沙发前的茶几上,旁边还有一袋奥利奥饼干和一包肉松面包。子弹洗把手,提壶烧水。
我环视着这个至多四十平米的小店,与上次来简直天壤之别,应该进行了二次装修。四周铺上了复古仿砖纹壁纸,多了七八盆壁挂式绿植,和五幅书般大小,以花鸟鱼为背景的有框画。正对面的墙上排贴着卫生许可证,公共用具消毒制度,美容美发专业卫生制度,价目表,办卡须知,夏季清凉说明;半空串联的各式发型图,有的边角打起了褶儿。三把理发椅,镜前台面上的套装梳,剪刀,推子,喷雾,定型膏等,乱作一团;展柜里七七八八的烫染产品,东倒西歪;假人头上的假发展,蒙着一层无人问津的落寞;洗头床旁的置物架上,立着二合一洗发水,上面还有丝丝拉拉的膏状物;饮水机前的黑色小推车里,散着卷发筒和皮筋。
进门处有一个行李箱般高的小冰箱,挨着一张带有两个柜子的长方桌,上面胡乱摆着厨具。哇,这家伙的刀比红太狼的平底锅还多!两个刀具专用箱全部插满,案板上还嵌着一把,看来生活底子够厚,可惜欠缺条理。方桌下空出来的地方,凌乱的堆着各种蔬菜,看着都堵得慌。
“天哪一!”
“稍等!”子弹拦截。深吸一口气,“可以赞美了。”
“真像战后灾区。”
他的嘴向两边均等翘开,做尴尬状:“男生宿舍比较好听。”
“搞不懂客人哪来勇气走进来?”
“开门前,就会大变样。”
“你要那么多刀干嘛?”
“当然自杀用。换上它。”他递给我一件大码t恤。
“我不穿裙子。”
“那你就冻死吧。”子弹恶毒道,t恤随手丢给沙发。
“不好意思啊,你的希望落空了。我用内力把衣服烘干了!”
“你最好去洗洗。”他皱着鼻子,指指我的短裤以下,泥斑一路延伸到大腿内侧,“搞不懂你哪来勇气走进’夜色’?”
“还是给你省点水吧。”我散漫地说,懒得动弹。
“好的。水费挺贵的。不过有个要求,腿不要上沙发。”
“我们在谈论干净?你拿你的猪圈,跟我谈干净?”
子弹向我投撒销魂的一瞥,讨厌。我咦,膈应的鸡皮疙瘩乱颤。
“看来一时半会你是走不掉了。”他将纸箱里的罐啤移入小冰箱,边竖耳倾听门外的动静。
“又下了?”我飞奔,透过玻璃门,雨量虽然充沛,但不似上一场霸道凶猛。
“估计老天爷喝不少,今天连尿两泡。”
我蹙眉,想笑。
“你有自带解压功能。”
“啥意思啊?我说话粗野呗?”
“你可以用盆接点,水费挺贵的。”
子弹像个二愣子似的,下一刻,瞳孔迅速扩大:“你真聪明!算了,”走出两步,他闷闷不乐地回来了,一根手指勾着塑料盆,“接了也不能喝。”
“烧热了,烫死皮。”
“你太聪明了!”他赶紧抱着盆嗖进雨里。半分钟后,湿漉漉地回来了,垮拉个脸,“早知道多买几个盆了。”
“接个水,”我愕然,“把自己接浸湿。”
子弹咂吧嘴,一副你是蠢货吗的样子:“不站雨里,怎么接水?”
哦,对。
不对。
“你可以把盆放雨里,人在檐下静静守候。”
他非常认真的想了想。“下次你一定要提醒我。”
哎,估计这家伙父母是亲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