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小姐若想知道内情,问夫人不就行了,难道还有人比夫人还了解?”
“方才还说你变聪明了,我看你是一点儿没变,若是小姐想问夫人,还需在此犯愁?”
“我就说说嘛,不行就算了,至于这么严肃嘛?”
清月不满的嘟囔一声。
“好了,你俩也不必再如此哄我开心了。”
莫倾安用娟帕擦了擦嘴角,清月立马将漱口水奉上,莫倾安漱了口,又净了手。
“走吧,去瞧瞧云恂可好转了。”
其实,莫倾安不是不想问文氏,但她知道,这件事一定是文氏的心病,是她的伤口,莫倾安不忍再在文氏的伤口上撒盐。
——
锦华轩
董姨娘此时正半靠在床头,双目似燃着恶毒的火焰。
“贱人,我如今受了伤,老爷从不曾来看望便罢了,竟然去那贱种院里呆了半日,文氏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翻身了。”不知不觉手紧紧抠着床沿,以发泄她心中的不满。
莫倾华守在床边,不敢言语。
董姨娘在人前总是一副弱柳扶风,温柔和善的样子,私下里性子却十分暴戾,对自己院中的丫头动辄打骂,有时连带着莫倾华也不能幸免,此时见她发怒,莫倾华很知趣的不去接话。
“还有你也是个蠢笨的,陷害人不成,反倒把咱们原先的计划败露了,若不是姨母护着我们,你我此时已不知被如何处置了!”莫倾华没想到,不说话还是不能逃过。
董姨娘口中的姨母,自然是老夫人董氏,私下里无外人在的时候,董姨娘都如此称呼她,以显示出自己与府中其他姨娘不同的地位。
“女儿已经尽力了,本来都快成功栽赃到那对贱母女身上了,谁知那莫倾安几句话便扭转的局面。”莫倾华心中也十分委屈,昨日自己也受了好大的惊吓,董姨娘却一句安慰话都没有,只知道一味的责怪,栽赃不成,还不是因为董姨娘之前的计划不够周详。
莫倾华在心里愤愤的想着。
“你还狡辩?莫倾安平时是个什么货色,我会不知道?根本就是你无能。”董姨娘此时心中也是十分不平,本来计划倒霉的该是文氏母女,结果自己受了伤不说,害人的计划还暴露了,她如何能消得下气?
“以前莫倾安确实蠢笨如猪,可自从静国寺回来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今日她在华穆苑大闹了一通,祖母去了,不单没有罚她,还下令以后华穆苑茗湘院思凰阁都不归娘管了,而是让那病秧子自己做主。”莫倾华低下头,低声抱怨着。
莫倾华私下里素来都称董姨娘为娘,这本是极不符合礼数的,煊立王朝最重嫡庶尊卑,只有正室夫人才可让子女称娘,庶子庶女只能称自己生母为姨娘,姨娘在府中的地位,大多是半主半奴,连名字都不能上宗谱的。
“你说什么?姨母她……削弱了我的管家之权?怎么会?”董姨娘闻言,有一瞬间的怔忡,之后便是难以抑制的暴怒,抓起手边的绣枕,便朝莫倾华脸上砸去。
“姨母怎会无故削弱我的管家之权,定是你昨日的蠢笨犯下了事,她不得不如此罚我,枉我一世聪明,怎的生了你这么个蠢笨货?”
莫倾华吃痛,本能的离床远了些,又不敢还手,只能哭着祈求。
“娘,别打了,别打了。”
一旁的赵嬷嬷看不下去,伸手夺了董姨娘手中的绣枕。
赵嬷嬷是看着董姨娘长大的,董姨娘入府时,便带了她过来,伺候了董姨娘三十年,很得董姨娘信任,也就她说上两句话,董姨娘能勉强听进去。
“姨娘莫要动怒,仔细伤了身子。依老奴看,这事儿确实有些蹊跷,大小姐自静国寺回来之后,似乎当真聪慧了不少,这里边儿也不知是何缘故,姨娘还是莫要责怪小姐了。”
在赵嬷嬷的安抚下,董姨娘渐渐平静了下来。
“嬷嬷,你说,一个人有没有可能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呢?”冷静下来之后,董姨娘开始认真的思虑着整件事情。
“若受了什么刺激,性情大变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大小姐这次出去不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这次出行,赵嬷嬷留在府里,替董姨娘看着莫府,并没有一同前往。
“这……似乎并没有。”
“若是如此,那大小姐要么是之前一直隐藏着聪慧,要么……”
赵嬷嬷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
“要么什么?”
“要么……就是换了一个人!”此言一出,董姨娘和莫倾华皆是惊讶不已。
“这如何会?什么人能不声不响的调包了吏部侍郎家的小姐?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董姨娘越想,越是觉得不解。
“一切不过是老奴的猜测罢了,真相如何,还是要小心查证一番才是,不过……不管这个大小姐是不是真正的大小姐,若是我们的那个计划成了……”赵嬷嬷意味深长一笑,眼中满是阴毒的算计。
“是啊,我竟没想到这层,还好有你,嬷嬷。”这时,董姨娘有了主意,心情也愉悦了许多,见站在一旁可怜兮兮的莫倾华,不免又心生怜惜。
“华儿,难为你了,都是娘太冲动了。”董姨娘揽过莫倾华,轻声安抚着。
“还疼吗?”
莫倾华心中十分委屈,却也无可奈何,勉强笑道:“不疼了。”
两人又互相宽慰了对方一番,莫倾华这才请辞出了锦华轩。
锦华轩这边阴云笼罩,华穆苑这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莫倾安带着清心清月才踏入内室,见屋中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心下了然,也抑制不住欣喜,往床边奔去,只见文氏抱着莫云恂又哭又笑的,却是莫云恂已经醒转过来了。
“阿姊……”文氏沉浸在喜悦之中,还未发现莫倾安的到来,倒是莫云恂先看到了莫倾安。
“恂儿,没事了,你看,娘都在这里,坏嬷嬷已经被阿姊赶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莫倾安亦上前握住莫云恂的手。
“是啊,恂儿,以后娘再也不让那起子小人欺负你们姐弟了。”文氏一左一右,将莫倾安和莫云恂都揽在怀里。
母子三人唏嘘一番,还是莫倾安先回过神来。
“可叫府医来瞧过了?”
“已经打发人去叫了,正打算派人通知你……和老爷,不曾想你便到了。”文氏拭着眼泪,欣慰着说道。
“安儿也就罢了,如今天色这样晚了,爹爹恐怕已经睡下了,不如明日一早,再派人去爹爹那儿知会一声吧。”如今看来,娘亲是铁了心要争宠了,不然也不会想要让人去通知爹爹。莫倾安暗暗欣慰。
正说话间,府医张全已经进来,躬身向文氏和莫倾安略施一礼,文氏起身让出了床边适合把脉的位置,张全亦不推辞,上前搭了莫云恂的手,把起脉来。
少顷,张全面带喜色,拱手道:“恭喜夫人,大小姐,二少爷已经无碍了,只须再按我的方子调养几日,便可慢慢恢复元气。”莫云恂没有大碍,张全也是高兴的,毕竟莫倾安的狠话放在前头,若是莫云恂出了什么事,自己怕是也不能保全,如今莫云恂平安,自己的荣华也算有了保障。
文氏听言,更是喜形于色,便想让秦嬷嬷打赏,莫倾安知她要做什么,却并不打算阻止。
御下之术,旨在恩威并施,张全虽然是董姨娘心腹,自己心知其不可信,然其立功却也不可不赏,否则传出去又有谁会愿意为你做事呢?母亲性子软弱,施威之事自己可以不顾名声去做,这施恩之事,便让母亲来吧。
张全得了赏赐,满面喜色地告退。
昨日夜里莫倾安处置了清铃,今日一早又闹了那么一出,现下又守了莫云恂大半夜,眼见已至丑时,不免十分困乏,却不忍文氏继续熬着。
“娘,如今恂儿已经醒转,您回去歇息吧,这儿有我呢,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恂儿。”
文氏素来体弱,此时显然也是困乏不已,便也不推脱,嘱咐了莫云恂几句,便带着秦嬷嬷回了。
见文氏走了,莫倾安把所有人都打发了下去,屋里只有自己和莫云恂了,莫倾安仔仔细细打量了莫云恂一番,似乎想要把前世没有看够的补回来,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莫倾安比文氏体会更甚。
“恂儿,你看,母亲不一样了,是不是?”
方才文氏抱着莫云恂时,莫云恂很明显十分不适,却也没有反抗,就这样任文氏抱着,眼中却没有多少开心,只有些无措,直到莫倾安进来,才打开心扉似的嚎啕大哭。
对于前世的一些记忆,莫倾安已经模糊了许多,只记得文氏素来对莫云恂是不够关心的,似乎更有这些任其自生自灭的意味,倒是莫倾安,很是疼爱这个弟弟,莫云恂也与莫倾安亲近。
方才文氏在,莫倾安不能说什么,如今文氏走了,有些话还是要跟云恂说清楚,让他知道。
莫云恂似乎没想到长姐这么严肃,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印出阴影,看不分明他的神色,倘久,才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
莫倾安上前,将莫云恂的身体扳正,迫使他面对着自己,两人的眼中互相映着对方的人影,对视良久。
“恂儿,看着阿姊的眼睛,她是我们的娘亲,是我们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亲人,连父亲也不能比,娘的身体这么虚弱,也是因为生了你我,才把身子拖垮的,以前娘亲那么对我们,一定是有苦衷的,在生死关头,她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不是吗?”
说了这些,莫倾安恰到好处的沉默了片刻,让莫云恂认真想想她说的话。见莫云恂眉头打结似的拧在一起,知他是真的听进去了,莫云恂虽然才七岁,却向来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前世自己被董姨娘母女欺骗,轻信于她们,莫云恂却从不屈服,还常常劝自己远离莫倾华,只是前世的自己实在太傻,每当此时,不信任自己的亲弟弟,反而还要训斥于他,而莫云恂却也不厌其烦得在自己耳边说着莫倾华如何如何欺负他,可笑前世的自己,竟然全然不信!
“恂儿,咱们拭着开始接受娘亲,好吗?就像娘亲在开始接受我们一样?”
莫倾安看着莫云恂的眼睛,轻声问。莫云恂也同样看着她的眼睛,两姐弟似乎就这么对望了一世。
良久,莫云恂轻轻点了点头。
莫倾安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将莫云恂搂在怀中,柔夷轻抚着莫云恂的背,就这样,莫云恂实在抵不住才从昏迷中醒来的困意,沉沉睡去……
窗外一轮圆月高挂夜空,零星几点星子点坠其间,虽然已过了十五,月亮已开始盈亏,但今夜的月亮似乎格外明亮,似乎在竭力彰显着什么,莫云恂卧室窗外正种着一从翠竹,月光撒下来,翠竹影映在窗户上,随着微风摇曳,给这静谧的夜填了一到美丽的风景线。
见莫云恂熟睡了过去,莫倾安轻轻将他身子摆正,又替他掖好被角,五月的天,虽然已是初夏,但夜里还是格外寒凉。
做完这些,莫倾安缩了缩身子,将寒意驱散了些,知道今日若是回思凰阁去歇息,实在太晚了,可自古以来男女七岁不同席,云恂虽是自己亲弟弟,自己亦要避嫌,可云恂这里,自己亦放心不下,略思索了一下,还是轻声唤了清心进来。
“你素来最是稳妥的,今晚你便留在这儿伺候着,若有什么事,立刻着人通知我就是,你却需得寸步不离,守着云恂。”
清心一点就透,立刻颔首应下。莫倾安这才扶了清月的手,往思凰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