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出玉门,水绕长安。武后开创开元盛世。盛唐,十万胡人住长安。在长安城里有一户姓陈的人家,在长安城西市立有大宅,由于当时士农工商的等级分化,使得商人的地位很低。但又因为官商勾结使得一部分的大商人得到士大夫阶层的支持,从而得到尊重。这户陈姓人家,也与当时的宰相裴炎次子裴彦先有所联系。陈家老爷陈靖,以贩卖东海珍珠发家,独有一子,名曰陈广陵。唐时严禁工商入仕,所以陈广陵也无法入朝为官,只得随父亲东奔西走。随着家业丰实,已无需四处奔波便整日与裴彦先同出同入。时常出入金钱巷,但是作为与士族联系的方式,陈靖也便不多问,毕竟孩子也以成人。
一日,陈广陵与裴彦先一同在西市漫步。见路边有一群人正围着一波斯商人,而波斯商人身后站立着两排男女,各种肤色甚是稀奇。波斯商人站在前面大声叫卖,各国奴隶。裴彦先拉着陈广陵也凑上去看热闹。这些虽然肤色不同,却被统一的换上了胡服。波斯商人拉出一名男奴,只见这名男奴皮肤黝黑,四肢强壮。“这就是最忒色的昆仑奴,身高力大。看家护院的不二选!”见周围人对昆仑奴并不感冒,又拉出来一名女奴,上下其手的展示女奴曼妙的身材,“这女子,美的很。带回去当个婢女,咋都成!”裴彦先看完便带着陈广陵退出了人群。
“广陵兄,你屋就在西市,屋里有不少部曲吧?”裴彦先没由来的问了陈广陵一句。
“啊,屋里是有几个部曲,主要还是昆仑奴。”陈广陵回答道。
“哎,寻常人家就是好,我屋都是些官奴,没啥趣事。”裴彦先说到,“广陵兄与尊父走南闯北定是见过不少稀奇事,对于婢女也应该没少见吧?”
“还好,论婢女第一当数波斯女子,第二应属高丽。而在这长安城内,已很少能见高丽婢女了。想当年太宗平高丽,带回大量高丽部曲,客女,引得一时轰动。”
“广陵兄,你屋生意经常从东海进购大量珍珠珊瑚,必定有机会可以买来高丽女子,帮咱进来一个,让咱也瞧下。”
“既然您这样说了,下回叫人去试试。”
夜里,陈广陵便与陈靖说及了此事,陈靖当即应下,但是往返高丽一次少则一年的光景。在之后的一年时间里,裴彦先还会时不时的问及此事,也多次上门拜访陈靖,名曰拜会,实在是问及高丽女子何时能买回。
终于在一个夜里,外出采买的家仆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高丽女子。明显在路上的这段日子里没少吃苦,精神显得有些萎靡且灰头土脸。陈广陵心里一下没了底,如果这般模样便将此女子献于裴彦先定被责备。这一年来裴彦先没少登门正为此事,若是被看到这副摸样必定会觉得被骗,这样一来两家的关系就会受到打击。毕竟是看在裴炎大人的面子上,但是也不好得罪裴彦先。陈广陵只得先让自家的一位客女将此女子带到后宅洗漱用饭,并将采办来的各式货物查点清楚,从货物里寻出几件廉价的珠宝灼人送到后宅让高丽女子佩戴,又挑选了一件成色上好的珊瑚,命人连夜赶制成为“双陆”。如果裴彦先看不上这高丽女子,便将此副“双陆”献给裴彦先。因武后精通“双陆”,裴彦先若得此“双陆”毕当进献武后,如此一来他也没有什么不悦的理由了。商贾之家若无士大夫支持,将再无一点尊严,而本有支持却因这点小事而失去,将更加受人刁难。
次日清晨,清水扑街。一个身影来到宰相府后门,将消息送进了宰相府中。裴彦先得到消息后,飞奔到了陈府。只见陈广陵正在门口候着,因为他很确定裴彦先会飞奔过来。
陈广陵带着裴彦先进到后宅,只见以女子正在门口石阶上痴痴的看着一颗牡丹花。看似人面映红花,怎知心中点点泪。裴彦先眼睛都看直了,此女子面带桃花,身材丰韵却不失美感,体形不高却匀称的恰到好处。
“广陵兄,这女子便是高丽来的?”
“对,就是此女子,不知彦先兄意下如何?”
“哎。”裴彦先叹了口气,面色有些凝重。
“彦先兄,有何难处,尽可直言。至于费用您完全不用担心,家父已经交代过了。费用完全由我屋承担。”
“哎,广陵兄。你有所不知,近日由于我父与武后有些政见分歧,搞的府内人心慌慌。此时亦不敢随意进出生人。如果贸然将此女子接回府中,空多有不便。若是在城中另立外宅,又恐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无风起浪,将小事搞大便不好了。”
“那,彦先兄的意思是?”
“可否先将此女子安置于你屋,我知道此事多有不便,但望广陵兄能成全。”
“彦先兄,实话实说,咱这并不是不能帮您,但是留在府中的话,必须有一名分给此女子。您也知道,咱大唐对于与外族通婚是有要求的不是随意便可将此女纳妾做偏室的。若是立为外宅倒无什么不妥。彦先兄您觉得呢?”
“也罢,就按广陵兄的意思,以你之名立此女为外宅,这样便可掩人耳目。到时您只需要告知我外宅所在便可。这里有五两银子,一是这回外出采办的钱,二是用来置办外宅的费用。望广陵兄笑纳,以后此处外宅还得兄弟多照顾照顾了。”说罢,裴彦先从怀着掏出五两银子递给陈广陵。
“彦先兄,真的用不了这些。只用二三两便以足够了。”陈广陵将钱送还给裴彦先。
“广陵兄,如果你不收下这些钱,便是看不起我裴彦先,那往后所托之事又怎么敢再请广陵兄为我操持,还请收下吧。”裴彦先又将钱塞到了陈广陵手中。“广陵兄,今日来的匆忙,也没与家父知会,此事切记莫与家父提起。在这里就先行别过。”裴彦先拱手告辞了陈广陵。
陈广陵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那五两银子,心里盘算着五两银子绝不是裴彦先轻易能拿出来的。要知道五两银子可以算是一笔巨款了,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个钱,五个钱可以买到十斗米,十斗为一石,一两银子就可以买二十石的米。要知道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也才是八十一两。陈广陵正盘算的时候,屋里的仆人前来报信,说是老爷叫少爷前厅议事。陈广陵匆匆来到前厅
“广陵,裴彦先今天早上就来了?”
“是的,父亲。”
“他来把人带走?”
“没有,他希望以孩儿之名,将那个高丽女子立为外宅。”
“你答应了?”
“是的,他还给了孩儿五两银子。作为费用。”
“哎,糊涂啊。据说裴炎与武后政见相左,你怎敢再与他亲近。咱家只不过是个商贾之家,要时刻注意朝野上的风吹草动。日后若有人问起你此外宅的任何事情,只说是自己立的外宅,与任何人无关。莫要太多言语,还要记得多在外宅过夜。”
“父亲,这样孩儿便有了疑惑。虽说如此,万一裴相哪天从被启用,那我们做何打算?”
“哎,还是你太嫩了,你想想之前与武后意见有异者,哪个会再次被启用,不被灭族就算好的了。咱们日后还是要注意行事为上。”
“是的,父亲。”
“还有,既然你要立那个高丽女子做外宅,那你就假戏真做吧。找个女先生,教教她咱们大唐的规矩。你也去见见那个女子吧!”
陈广陵作揖辞别了父亲,往后宅的方向走去了。他找到采办的家仆,问及此女来历。据说此女是被高丽的商人从高丽运至东海之滨进行售卖的,她在高丽时的情况一无所知。只知道此女是姓李的。因为语言不通,无法得知具体的情况,但既然是主家的吩咐,就必须要好好完成,在整队的高丽奴隶中唯独此女是长的最标志的。最后在家里的一个部曲会一些高丽语,才知道此女全名,李珍姬,是高丽人士。从小只有母亲,父亲不知道是谁。当年兵荒马乱,母亲被汉人掳去,后被弃之荒野。从那以后变怀上了孩子,独自把孩子生下抚养。后因劳累过度去世,李珍姬被奴隶商人抓住,做了奴隶。被人从高丽从海上用船运到了东海贩卖。
此刻,陈广陵与李珍姬对坐在院内的石桌两旁,因为语言不通而无话可说。陈广陵拿起石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杯刚放在桌上,李珍姬变将酒壶端起,与陈广陵将酒斟满。陈广陵打量着李珍姬的手,虽然没有什么厚实的茧子,却也有了干活后的痕迹。做为奴隶,如果不听主人的话,被主人打死也是有的。人们并不会心疼这个奴隶,只会去嘲笑,去践踏,死后的归宿便是弃之荒野,被野狗残食。所以,当第一天成为奴隶开始,就要学会像狗一样的生活,时刻对主人讨好,希望主人能将吃剩的残羹冷炙多分一些给自己。李珍姬能活到今天,也靠的是讨好主人,时刻注意着主人的一举一动。但李珍姬的表现,给陈广陵却带来了一丝的厌恶。清晨时的仪态翩翩,与此时的刻意献媚,辩若两人。说不动心是假的,就在前一天夜里,当李珍姬梳洗完毕后陈广陵便已看过,月下看美人,直叫的陈广陵心神不宁。当裴彦先请求陈广陵将李珍姬做为外宅掩人耳目的时候,陈广陵正求之不得,虽表现的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下来。
陈广陵到学习巷一代找来了熟悉高丽语的女先生,带到府上教李珍姬学一些基本的礼仪与汉字的发音。李珍姬竟然一点便通,学起来也十分认真,不到一个月便可与陈广陵独立交谈,亦可了解交谈之意,但却无法改掉为奴的性格。与李珍姬的接触多了,陈广陵也意识到了,其实李珍姬并非天生奴性,只是从小被奴役,已经忘却了如何去表现自己的本性。哪怕是一个笑容也要看着主人的脸色。
这日,陈广陵带着李珍姬在喧闹的西市走着,街上分外热闹,但是陈广陵却极为的安静,仿佛他一直走在自己的世界里,身边的叫卖声一声也没传入他的耳朵。李珍姬也只有安静的紧紧跟随着他。早上裴彦先差人来消息,希望晚上到外宅过夜。这是一个月里第五次,之前的几次均被陈广陵婉转拒绝了,但是还是不好再拒绝裴彦先了,毕竟裴家现在只是危险,也不能做的太过分。陈广陵这会儿正是将李珍姬带到他在洒金桥的一处宅院,院内只有陈广陵的一名昆仑奴看守,此昆仑奴对陈广陵是绝对的忠诚,所以陈广陵还为其起了汉人的名字,叫陈忠。陈忠并不会讲汉语,但是却能听懂汉语,只要是陈广陵吩咐的都会严格执行。黝黑的肌肤,棱角分明的面孔,不论谁见了都不敢去挑衅这名昆仑奴。陈广陵本想帮陈忠娶个客女,但是却被陈忠拒绝了,于是陈广陵就将陈忠安排到这里,这边比较安静也没什么重活,只用看看宅院便可。
陈广陵带着李珍姬站在宅院门口,普通的青砖木门。推开门后别有洞天,青砖铺路,假山鱼池,院内种有海棠牡丹桂花梅花,四时不谢。鱼池内锦鲤游弋,池水清澈见底,阳光直射下可以清晰的看到池底的鹅卵石。绕过假山是正房五间,内有待客厅,宴客厅,客房三间,内部家具均是上等水曲柳所做,主房一间,内有南工牙床,漆木梳妆台,螺钿首饰盒,应备之物应有尽有。宅院虽说不大,却不失风雅,李珍姬随着陈广陵在院内熟悉院内的布置。交代陈忠好好看护小姐后,陈广陵便去云来酒店酒订了桌菜晚上送来。
傍晚十分,酒菜上桌。却不见裴彦先到来,陈广陵让李珍姬先于代客厅等待,后又差人去寻裴彦先。半刻钟后,裴彦先缓缓步入厅堂,面带不惆怅。原来裴彦先早已到来,只是在街口的小酒店里喝虫酒。要说为何裴彦先会在小店内喝虫酒,陈广陵也是在酒席中旁敲侧击才问出来的。自从上次裴炎与武后发生意见不一之后,朝中不少大臣都暗地里上奏折,参奏裴炎刚愎自用,收受贿赂,结党营私。武后本就迁怒于裴炎,加上又有那么多的大臣的参奏。裴炎在朝中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此时,徐敬业又在扬州起兵造反,搞的满朝野人心慌慌,裴彦先自然无法像往常那样自由,更不能像往常那样进出高级酒楼,于是便在街口的小酒馆喝起了虫酒,刚好被陈广陵派出来的人看见,三劝两说便把裴彦先掺了回来。裴彦先本是想来的,但是终究鼓不起勇气。
夜晚,残月高悬。微风的夜,残月的酒。裴彦先已经醉倒花间,陈广陵独自对月引樽。徐敬业的起兵使得朝野大乱,对于商人来说,必须要学会如何躲避灾难,减少自己的损失。李珍姬默默的站在陈广陵身后,双手轻轻的搂住了陈广陵的腰。花瓣轻轻飘落,花月,美人,虽然没有言语,藏在无情奸商的面具之下,那颗柔弱的心永远不会被语言所动,却被这片景色打开。风中带着雨的味道,一场腥风血雨的味道。“青鹅”之事,才是真的导火索。陈忠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示意陈广陵快回府,府里有急事。陈广陵一下子便酒醒了,安排陈忠送裴彦先。转身对李珍姬说道,“等我回来。”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回府的路上,刚刚的光景一直在陈广陵的脑海里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