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林中,零尘与七七沿着地上依稀的血迹而走。这是云纤宗四名长老留下的,跟着血迹,可以找到山谷的方位。
一路上,七七有些沉默,似乎因为没有出手救人而不开心。
荒林古木参天,树根生出地面,长满了青苔。那几人粗的树干之上,长满了藤草。再往上,便是遮天蔽日的枝叶。
沿着血迹踩在落叶腐烂的地上,每一步都能从底下踩出水来。
森林中有些静谧,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你为什么不让我救人?”
七七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没有拦着你,我只是说你若是救人,就不要跟来了。”
零尘没有转身,脚步依然平稳,话语却有些冷漠了。
七七只觉得心中一下子堵住了什么东西,让她异常难受。她担心零尘自己进来会出事,所以才没有留下救人,然而零尘似乎没有任何感激。
“你不觉得你这话伤人吗,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零尘停下了脚步,转身道:“既然你这么想救人,干嘛还要跟进来!世间每天死去的人何止千万,难道你都要去救吗?都能救吗?”
七七昂首回答:“我不想看着你死,但是你现在的想法很偏执,做法很疯狂。那老者说了,里面有一条真血境的巨蟒,这样你还进来,这不是疯狂是什么!世间每天死去的人很多,但是死在我们面前的却不多,我们因为很多人死所以不去救在我们面前死的人,这不是偏执是什么!”
“这不是救不救的问题!而是他已经废了!即便救了,他也是一个废人!你知道废人的下场吗?成为弃子!你知道修仙者成为凡人有多恐惧吗?能感受着时间在自己身上一点一点的流逝,能察觉到自己慢慢的变老!这种感受,你经历过吗?”
零尘言语有些激动起来,想起做为废体的三年,他觉得恐慌,不想再经历。修仙者年寿随着境界提升而延长,所以做为一个修仙者,几乎不会担忧年月日。但从修仙者成为凡人,感受着那种时光流逝,是一种让人身心恐惧而疲惫的折磨!
“我知道你曾经经历过惨痛的事情,但那不应该是你变成这样的理由!”
七七没有经历过那种事情,她只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零尘张了张口,似乎还有自己的理由。但最后,他又咽了下去。他转身,没有说话再次前行。
七七在身后坦白:“我很崇拜曾经的你,那么的高高在上,仿佛身发万丈光芒吸引着所有人。我曾经幻想若是被这样的男子拥入怀中,一定温暖无比。但是现在,我只觉得这个想法很可笑。你变了,你虽然还是零尘,却不再是神灵体。连着你以前的气度,以前的不凡全都不见了。”
零尘停下了脚步,看向前方的目光有些迟暮。他似乎一下子想起曾经光芒万丈的自己,却知道那已经是过往。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有些叹息。
他说:“我变了,那是你不知道我为何前往三龙交盘之地。”
说完,他再次前行,只是这一次,步伐开始有些沉重。
七七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世间都传神灵体去了三龙交盘之地成为了废体,却不知道神灵体为何前往三龙交盘之地。现在看零尘的表现,毫无疑问,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并且大大的影响了零尘。
她不再说话,开始沉默的跟在后面。两人沿着血迹走,她想,也许可以找个时间好好询问一下。
沿着血迹走在林间,过了许久,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山谷前,站在一处山坡的巨石之上!
这条山谷并不辽阔,仅有几里。在山谷下,数条溪涧穿行而过,在中间形成一片小小的沼泽。在沼泽中心,露出一片干土,恍若中心的一个小岛。在岛上,盘着一条漆黑的巨蟒,庞大的身躯围成一圈,圈子中央,是一株翡翠般的小草。
小草仅有两指高,生有三片叶子。每一片叶子之上密布玄奥的纹络,散发着氤氲的光芒。光芒之中,道纹隐现,很是奇妙。
在小岛周围,有着一些狼藉,可以看出不久之前这里曾发生战斗。
远远看着那约莫两丈长的巨蟒,零尘摸了摸额头的晶石。只要传送的位置合适,他可以安然无恙的采摘到天纹草。但是现在,他却不知道如何和那空间内的神魂沟通。
他看向了七七,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七七抬头,眨巴着纯真的眼睛点了点头。
零尘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指着额头的晶石道:“这块晶石里有一道神魂,他可以让我跨越虚空移动,我想让你和他取得沟通!”
七七震惊:“跨越虚空,这不是圣人才可以做到的吗?你是如何得到这道神魂的?”
零尘摇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在真血境,意念已经开始初步凝聚成神魂,你用意念探入这块晶石,看看能不能和他取得联系。”
七七点点头道:“我试试。”
说着,闭上眼睛开始朝着晶石探入意念。
然而,刚刚触摸晶石,她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一瞬间意念退回,睁开了眼睛,大口吸气,似乎受了什么惊吓!
零尘急忙问道:“怎么了!”
七七喘着气,急促的道:“黑暗,恐怖的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
零尘皱眉,他明明是在一个白色的空间看到黑色神魂,怎么会是无止境的黑暗?
就在此时,他的脑海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白色空间是你的识海,晶石是我的神魂本体。我的一丝神魂,居于你的识海!
零尘一惊,不自觉的道:“是谁!”
然而,脑海一片沉寂,没有再响起任何声音。
七七的呼吸逐渐平复,他看着零尘问道:“怎么了?”
零尘看着她,脸色有些难看:“没,没事!”
七七劝说道:“这块晶石有些怪异,还是扔了吧。”
零尘摇了摇头,他从再入道便决定不顾一切,此时脸色难看只是因为事情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但是这丝毫不会影响他的脚步,反而会让他更想和那道神魂沟通。一道圣人魂,能够让他在修仙路途更加突飞猛进!
脑海中又响起了声音:我无法精准跨越虚空,但是你若是能悄悄的进入小岛采摘了药,却可以安然送你离去。
零尘皱眉,想要进入小岛,必须引开巨蟒。而这里,能够引开巨蟒的只有七七一人。他忽然脑子一炸,想到了什么。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是我故意引过来的,就是为了因对这种情况。不过你放心,刚刚她神魂探入之时,我的一丝神魂已经跟着进入她的识海,里面蕴含的力量,足够让我带她安全离去。
稍稍犹豫了一下,零尘抬头道:“我有一个计划,但是我需要你相信我。”
···
···
嗡!
山谷中,忽然爆发强劲的灵力!
七七从林子之中出飞出,瘦小的身躯驾驭着庞大的力量!在她的身体周围,玄奥的道纹隐现,一道红绫围绕在身旁,那是她的道兵。
沼泽中的巨蟒一下子窜起,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空中的七七咬去!巨蟒身上,道纹比七七的要凝实几分。血盆大口中的利齿闪烁锋芒,似要把那瘦小的人族一口吞尽。
在七七的驾驭下,柔软红绫盘旋而出,与巨蟒撞在了一起!
轰!
红绫看似柔软,威力却不小。一击之下,不单抵住了巨蟒,反而让巨蟒倒退了几分。
看到这一幕,地上的零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按照常理,真血下境的修仙者是无法击退真血中境的修仙者,更何况,还是肉身坚硬的妖族。但是眼前这一幕,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巨蟒被这一击击退几分,暂时停在了空中。零尘这才注意到,巨蟒的腹部有一道细长的伤口。
呼呼!
七七一击得手,驾驭着红绫欺身而上。见状,零尘倒是暂时不担忧七七的安危了。
他轻声道:“就是此时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消失,下一秒,出现在峡谷的沼泽之中。
场景变换,零尘扫视了一下四周,那小岛还在自己十米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那天纹草就在眼前。
然而,他爬上小岛走近天纹草的时候,咔嚓一声踩碎了什么。
他心中一动,看向了脚下,脑中大叫一声不好!
只见在他脚下,一颗碎裂的蛇卵中,满身粘液的小蛇被他踩在脚下奄奄一息。在他脚边,还有两颗晶莹的蛇卵。
原来不单受了伤,这巨蟒还产了卵,怪不得那般虚弱。
她把蛇卵埋在了天纹草旁边,受天纹草的氤氲道纹滋养,对日后修行大有益处。但是零尘着急,竟然没有看到踩碎了一颗。
吼!
天上的巨蟒有感,目光爆发凶光看向了这边,不顾一切冲向了小岛!
刚刚孕育子嗣的生灵是最凶狠的,特别是子嗣受到威胁的时候。此时她眼露凶光,急速赶向这边,那模样,恐怖无比!
然而,凶狠的目光中又夹杂着无尽的担忧与慈爱,这便是母性。万物生灵,都有这种情绪。
七七催动轰隆束缚住巨蟒的尾巴,想要拖住,然而,这疯狂的巨蟒力大无比,竟然拖着她一起冲向小岛。
零尘有感危险来临,猛然看向天际。在与巨蟒那凶狠又慈爱担忧的目光交接中,他的脑海似乎受到了什么冲击,响起了一声慈爱的女性声音!
“昊儿!”
他的某些深层记忆似乎在这一刻苏醒,眼中掠过一张模糊的脸,他本能一般向前伸出手,想要抓住这张脸!
他的脑海响起了神魂浑厚而焦急的声音:快采摘天纹草!
然而,这一刻对零尘来说是宁静的。虽然这个慈爱的声音第一次响起,但他却就是知道这便是母亲的声音。他愣在了原地,遥遥伸手,他以为抓住了母亲的脸,现实中却抓住了虚无。
天空中,被巨蟒拖着往小岛冲去的七七大喊:“零尘!危险!”
零尘似乎听不到这个声音,整个人沉寂在某种状态中。
他的脑海响起了神魂一声叹息,蕴含着无尽的无奈。
额头的银色晶石一瞬间变成黑色,零尘双眼刹那间被黑色填满。他伸出的手垂落,神魂占据了他身体的主导权。
这一刻,零尘身上的气息变得滔天恐怖。
漆黑的双眼看向怒冲而来的巨蟒,在他的双眼深处,闪烁着寂灭的火焰!
黑色巨蟒本能的浑身一颤,但是母性的本能让她压下恐惧,不顾一切!
“零尘”抬起手,伸开五指,小小的手掌在巨蟒面前恍若蝼蚁。
轰!
一道纤细的黑芒从零尘掌心射出,贯穿了黑色巨蟒的身躯,擦着七七的脸庞边没入天际!
哗啦!
黑色巨蟒的庞大身躯坠落到了沼泽中,激起了大片水花。黑色的火焰从巨蟒的体内燃烧而出,灼烧着水面升起大片水雾。
“零尘”转身,弯腰拔起了天纹草,身影闪烁便到了愣在空中的七七身旁。一把抓起七七,“零尘”跨越虚空而去!
他们刚刚离去,一道身影便出现在此处。
这是一个老者,银发银须,却面色红润血气磅礴!难以想象那看起来瘦弱的身躯之下隐藏着何等恐怖的力量!
老者身穿白衣,肉身晶莹如玉。在他的腰间,别着一块紫色的玉石,上面写着一个“姜”字!
看着那水中燃烧的黑色火焰,老者脸色动容。
“哼!”
一声音落,这片荒林光芒闪烁,刹那间,变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