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不想出国，觉得自己是离开北京，离开父母，就活不下去的人；也不愿意考研，我太了解自己了，以自己的性格，即使开始决定考，最后肯定也会放弃，索性压根就不做打算。但，不出国，不考研，马上要毕业了，我能干什么呢，除了工作我想不到更好的出路。
可这不好不坏的学校出来的人，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高不成低不就的。投了很多简历，多半是有去无回，当然也一些通知我去面试或笔试，但最后不是他们看不上我，就是我嫌待遇太低不想去。这阵子还真觉得，工作跟男人一样，我喜欢的不喜欢我，喜欢我的我又看不上，难道就不能找到一个像颜子墨和我，那种我喜欢，也适合我，对方也觉得我不错的工作吗？显然，不是什么都能顺着自己的意愿来。
我其实很怕，突然离开校园到社会上，自己一个人行不行，尤其知道颜子墨会离开我两三年的时间之后。恍恍惚惚，也惶恐，也害怕，但还是坚持着走过场一样去不同的公司面试、笔试，鄙视人，被人鄙视。我希望在他不在的这几年，自己能自食其力，过的很好。让他在日本的时候，能安心学习，不要因为担心我而耽误了前途。我能很骄傲的对他说，“ANATA，没有你在身边我也能过得很好，所以你放心的在那边完成学业，我会等到你回来。”可是，还没等到我找到工作，还没等到我对他说出那些话，他就先背叛了对我的承诺，背叛了我们的将来。
他的日语等级考试已经过了，不愧是我的子墨。我替他高兴，尽管这就意味着他要离开我了，但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好，有更光明的前途。办出国手续期间，有一天，他跟往常一样来学校找我，我只当他又来跟我叨叨他申请学校，办签证之类的事，很高兴的跟他一起吃饭。可这一次，他情绪显然很低落。
“是不是签证办不下来？”我问，他摇头。“那是不是你想去的学校还没给你OFFER？”我继续问，他还是摇头，不说话，就那麽坐在我对面，也不吃也不喝，低着头。我忽然发现，他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遮住他白净的脸了，眼睛也是毫无神彩，整个人颓废到完全失去了我当初见到他时的那种活力。“到底怎么了，颜子墨，你倒是说话啊。”我有些生气，他还是头一次这样。在我面前，他永远都是那麽温柔，那麽快乐，那样对我笑着，今天到底怎么了这是。
“有什么你就说出来，行不行。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呢，就算帮不了也可以和你一起分担啊。”他依旧不说话的样子让我无法忍受，我冲他喊了起来，喊完才发现自己第一次跟他真的发了火。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了口，他说，“我们分手吧，安乔。”
身体一颤，他不是叫我乔乔，也不是亲爱的，而是那麽生冷的两个字，什么时候自己的名字也变得让人讨厌了呢。觉得有什么在心里绞动，有点儿痛，但我没有大喊大叫，没有哭，原本以为我会的。但是，当初郝彧那样对我时我没有，现在，我依然不会。我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坚强了，估计以后这样的事再来个几次，几十次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了吧。
“哈哈”我忽然就笑了，“就是这个事吗，你一直腻腻歪歪不肯说的就是这句话？”他身子一僵，抬头看着我。“其实没必要，颜子墨。我说过，有什么你就说出来，现在说出来了，不是挺好的吗，你也松了一口气吧。”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仿佛刚才那些话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安乔，你......”
我起身，“就是说这个，没别的要说的了吧。肚子突然不饿了，没有其他事儿的话，那我先走了。”
“别走，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他一把镐住我，又是镐，他就不能换点新鲜的，就不能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就痛痛快快一下子说出来，问出来呢，一定要用这种欲拒还迎的方式？开始时是这样，结束的时候也要这样吗。
“如果你想说，自己就告诉我了，还用得着我问吗。”我拔下他的手，甚至都没有回头，毅然决然的走了。这一次，他没有再追。
走出饭店，尽管天上挂着太阳，但是北京的春天还真是冷啊。打了个寒战，把外套的领子拉高了些，我想我的表情依然平静，可鼻子酸酸的，眼眶一热，还是流泪了。
分手也许并不是他突然决定的。回家的路上，我想起这些天，他其实有意无意的给我一些提示。
他问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日本以后就不回来了，你怎么办？会跟我一起去日本吗？”
“没有如果，因为就不可能发生的。”我搂上他的脖子，“亲爱的，你不会是两三年的时间都等不及，看不到我就那麽让你空虚寂寞吗。”
他也搂住我的腰，“那如果是真的呢，我要是真不回来了，你会跟我去日本吗？”
我还是笑，这小子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呢，总说我是小孩，其实颜子墨才是当之无愧的小孩，总爱跟我撒娇，耍无赖的幼稚儿童。“好了，我知道，你就是想把我拐到日本去给你当陪读是吧。别耍小孩性子了，我说过很多次了，如果是去旅行，我高兴都来不及，但你让我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几年，不如要我的命得了，你知道我连北京城都不敢出的。”
“我知道，你说过你害怕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事，你都会不习惯。”我微笑，他一直都那麽了解我，只是他此刻神情黯淡，却还是一副被人识破奸计的样儿说，“看来我的小九九没能成功啊。”
晚上收到了颜子墨一封E-MAIL。
安乔，对不起。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对你说出那句话。我记得你说过，就算你表现得多么不喜欢我，多么讨厌我了，也绝不可以用分手来试探你。因为，你不爱我了就一定会告诉我，但如果你什么都不说就证明你还爱着我，无论你表现出来的是对我的冷漠还是厌恶，只要你不说那就是爱。你说，很多情侣都曾因为互相猜疑，不信任而用分手去试探，结果就真的分手了，所以你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爱你就告诉你，不爱你了也要告诉你。所以，和你说分手真的让我痛苦挣扎了很久，或者说是煎熬。
我爸被调回日本总公司了，他准备移民过去，所以我和妈妈也会跟着他移民，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你不会为了我离开北京，离开中国，我也不想你去适应陌生的环境和生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安乔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呢？我不想离开你，也不能离开我的父母，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了。
我依然爱你，所以我不想对你说分手，但我今天还是说了，可那并不代表，我不爱你了。再见，安乔，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爱上了你，地铁上被误当流氓挨了打，这不是倒霉，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我生命中最爱的女孩，さようなら。
さようなら是再见的意思，在日本这是郑重场合的道别方式。但我知道，它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永远不会再相见，就是，永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