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雨初到了江宇集团的大厦等了快两小时的预约最终被前台小姐一句“老板下班了”驳回。心急火燎的她不想让最后一根稻草漂走。于是决定去吴老板的南苑别墅守株待兔。下了公交车，周围群山环绕，走了一大截路才到达南苑别墅。穆雨初拎着一双高跟鞋踩着沥青马路走得魂都快掉了。她正走着，身后一辆黑漆漆的悍马像嘲笑她的慢速渺小不疾不徐地超过她不一会儿就进了气派的别墅大门。开车的人似乎很年轻俊朗，他左手肘部搭在车窗上，雪茄飘出的白烟香气随风扑鼻。
就这一瞬而过的一瞥给穆雨初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即使看不见他的五官，凭那开车的样子和搭在方向盘上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穆雨初断定那一定是个帅气的人。她没猜错。等她进了别墅大门被保安拦在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这辆悍马和这个人。梁昕这个美手精！她私下跟杨缪给他封的外号立刻撞进她的脑海中。穆雨初双眼发亮，赶紧穿好鞋拍拍裙子在后面大喊：“梁老板!梁老板！”
走在前面的人听见后面传来甜软的熟悉声音，看见已经站在门口接他的吴老板，正想快步进去假装没听到，突然又像察觉到什么，落上台阶的皮鞋嗒地止住了响，转身朝她走去。
一身烟灰色的西装衬得他原本就比一般男人白皙的如玉肌肤越加白净，整个人的气质清冷不含一丝杂质般。用眉目如画来形容梁昕完全不过分。傍晚的凉风拂乱他漆黑的发丝，墨黑深邃的眼瞳映着她的身影，成功地叩击敲打她的心弦。梁昕身材挺拔高大，比专业男模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姑娘。”梁昕的声音也这么干净好听。
“诶叔叔......啊不是，梁老板，你好你好，呵呵。”穆雨初呆愣的反应害她下意识地闹了点小笑话。他身高185，她身高158，正是最萌的身高差。穆雨初穿着高跟鞋头顶也才勉强到他下巴，她有些傻兮兮地仰头看着他。
“小姑娘，能否让我看看你的左手？”梁昕面无表情眼神向下一瞟示意她。
“诶，好。”讨好他，表现不要过度殷勤。要给公司留下一个得体良好的形象。穆雨初这样提醒自己。梁昕见她的手掌手指纤细短小，像孩童的手一般可爱。左手腕面覆盖薄薄一层透白的肌肤，下面圆润的血管跳动着。仔细看不同于别人的紫色蓝色或橄榄绿，她的血管紫色中带着晶莹剔透的粉光。找到了，玲珑血。
“小姑娘，帮我个忙。成功了我就给你们做代言分文不收。”梁昕双指并拢搭在穆雨初的脉搏处，感受那股血液在底下轻盈流动灵气荡漾。
他的手指微凉，这么好看修长的手衬得穆雨初的小手越发可爱娇小。梁昕手腕上那枚低调精致的百达裴丽白金腕表吸引着穆雨初。一千多万的表从来只在杂志橱窗里见过。
百达裴丽的地位那真是钟表创业者的终极梦想啊。穆雨初一心痴迷于他的手表和美手，没仔细听他接下来的问题——小姑娘，你怕鬼吗？穆雨初两眼泛光食指戳戳他的百达裴丽，“不怕不怕我啥都不怕！只要梁老板能给我们做代言，让我帮什么忙都行！”
直到躺在吴老板南苑别墅的大水床上，穆雨初才为自己说的话后悔。什么玲珑血，她还七窍玲珑心她还比干呐。做诱饵是几个意思？莫不成真的有鬼这一说？穆雨初的指尖被戳了一个小洞，朱红润珠在暗夜里闪动着色泽盈透的光芒。她还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血在大晚上跟夜明珠似的。而跟她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不要下床的梁昕不知道埋伏在了哪里等待蠢蠢欲动的鬼魅现身。
吴老板的别墅相当大，地面铺就的水晶玉石地板像月光里的一滩泉水波光粼粼。空调的恒温不知在何时有了变化，丝丝凉意渗透进梁昕的血管毛孔让她的困意苏醒。
“天涯....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两是一条心......”这曲天涯歌女被吟唱地像云雾缭绕的深山里回荡的歌声，捏细着柔情回响在整栋别墅里由远及近撞击耳膜。穆雨初想起了民国时期在江边小船上捏着手绢，哼唱着苏州小调面容白柔温婉的女伶。是吴太太在唱歌吗？不对，这声音虽动人，却透露出不同寻常的阴恐气息。
穆雨初面对这落地窗侧躺，那女鬼猩红血淋的空洞双眼正瞪视着她指尖的一点血滴子。穆雨初想象若真的有鬼配着这歌声应该是个飘然而来的白衣魂魄，即使没有双脚也应该是扮相不太吓人的。吴老板拿出来给他们看的照片里分明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孩。跟她一般大的年纪却早早香消玉殒。
想象猜测分走了本来不得不聚精会神感受恐怖氛围的思绪。直到身后那双干枯青紫的手，抓挠着床单涣然着空洞眼睛慢爬而上，轻轻地抓钩住穆雨初的裙摆她才回神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梁老板！出手啊！不知道是不是她早就睡着了而这一切只是她的噩梦，可那腐臭的气息和身后的触感却又那么真实可触。穆雨初不由得在心中狂喊，紧闭的双眼由于太过紧张轻颤一下。就那微微一睁，她看见了那张和她面对面紫青的脸。诡异裂开的嘴角让她想起黑色大丽花。
梁昕自然也是看见了这一切。他也看见了穆雨初尖叫着从床的另一边滚落下去，拔腿就朝门口狂奔大喊。那女鬼趴在床上像水獭一样噼里啪啦快速爬行赶去追。梁昕从贵妃椅上起身抬脚便一踩女鬼的头像捉蛇七寸一样让她不能动弹。忽然脖颈后一袭凉风，梁昕反应迅速抓握出胸前西服口袋里的钢笔反手一扎，笔直戳进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女鬼眉心。他的额前灵火若被鬼手扑灭就真的玩完了。
这边打得火热，那边跑得急从楼梯上滚落下去的穆雨初疼得飙泪，偏偏为了引鬼出来整栋别墅一盏灯都没有。月黑风高骇人夜。
这玉石地板好也不好，好在它能借着落地窗外的微弱路灯的灯光，映出那张可怕骇人的脸，垂手站立在阶梯上看着穆雨初的女鬼。不好就在于穆雨初砸上地板的鼻子还没让她疼得回过神来，就立马看见了身后的“脏东西”。“梁老板啊啊啊！！”穆雨初几乎被吓到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起身像无头苍蝇乱转，碰得客厅里的物件东倒西歪。
梁昕的术式才稳稳地钉死楼上卧室里的这一个，浸染地血呼啦渣的手潇洒向下一甩，像甩的不是鬼血而是水渍一般。听闻楼下各种东西碎裂磕碰的声音，立马就赶下楼去。这女鬼还会玩分身，动作也快。之前吴老板请的那几个道士阴阳师什么的就是出其不意被她各个分身偷袭给玩死的。
穆雨初的腿被鬼手牢牢扣在地板上，惨白着脸哽咽地扭头看向梁昕的方向。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西服内衬里掏什么出来。太好了，是符咒法器什么的吗？穆雨初适应了暗夜的视觉囊括住他居高临下的身影。只见那修长手指捻起一枚雪茄，叼在嘴里，掏出打火机，右手拢合，微微低头，点烟，吞云吐雾熏得暗暗站在他背后的女鬼扭曲了面目。
“大哥？你逗我玩儿呢？这什么时候了你跟我抽烟？我现在快死了呀！”穆雨初挣扎哭嚎着，涕泪交加。梁昕竖起烟头向后一弹烟灰，炸起的火苗星子如燎原之火顷刻间点燃了身后的女鬼，烧得她尖叫，尖利的厉嚎震撼人的耳膜。不知躲在何处的另一个分身的天涯孤女亦唱得扭曲可怕。
“别急。你把我的铃铛全撞乱了。”梁昕知道让一个小姑娘来真的见鬼是可理解她的这些反应的。可穆雨初偏偏受惊吓过头，替他把鬼引了出来也把他的布置全盘打乱。魔音贯耳，躲在外面车上的吴老板和他的原配夫人也不太好过。他们也听见别墅里偌大的动静。
夜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玛莎拉蒂里面是吴老板和他老婆。噩梦并未结束。
“活该你！叫你当初去招惹她！吴起贤你就该死......”吴太太边哭边骂，吴老板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紧皱着眉头。向他老婆转过去的脸突然换了表情。眼睛瞪圆嘴唇轻颤，“岚岚，别转过头去，别转过去，听见没有！乖啊。”
那狰狞可怖披头散发的鬼脸，笑容诡异贴窗趴伏，就在吴太太窗旁。玻璃似乎被鬼脸渐渐渗透融合，吴老板把吴太太一把搂紧声音颤抖——“小悠，小悠我错了，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
代言人
眼见着那鬼将要破窗而入，别墅大门口忽然闪出一个身影几步就冲到了女鬼身后，一把扯住那纠缠毛躁的鬼发让它向后仰去。梁昕顺手将手中的雪茄往大裂的鬼口里一塞它便挣扎起来叫嚣着。
“穆雨初，摇铃铛！”梁昕低声一喊，别墅门口站着的穆雨初手里按他出来前的指示握着一条粗壮的麻花绳子。现在听见指示闭紧眼睛使劲把那根绳子上下晃动起来。这一圈麻花绳子上镶着银铜大铃铛，绕了整个南苑别墅楼上楼下一圈。外面小花园和喷泉也是。神奇的是夜风方才猛涨风势，这些铃铛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穆雨初现在吃力地晃动，它们便激动不已要与那女鬼的尖叫声比赛，响彻云霄。直到别墅内外一直弥漫着那股扼人胸腔的雾气逐渐消散，天幕中的星星点点显露出来，那女鬼才算是真的死了。
等着把这件事彻底收尾，天色就悄悄翻了鱼肚白。
“吴老板，是谁教你那个损招，拿符纸包菜刀去砍你家小三的遗照的？”梁昕整理了一下袖口问他。烟灰色工整精致的西服这一场架下来变得皱皱巴巴。站在他身后的穆雨初鼻头又红又肿，头发凌乱眼睛肿胀，小裙子被撕得跟破布耷拉在身上一样。
“是我在香港请的一个道士教我的，没想到适得其反。一开始平静了几天，我以为起效了，没想到她后来变本加厉啊，我们搬去哪儿她就跟去哪儿。”吴老板边轻拍着惊魂未定的吴太太后背边暗叹还是这个梁昕有点本事。之前请的人就算能看到小悠也根本就碰不到她，伸过去的手能直接穿过她的身体。
梁昕的悍马在高速路上稳稳行驶。绕行在环海公路上时，灰蓝的天幕渐变晕出一大片明亮的橘色。那太阳毫无征兆地突然冒出耀眼的头来，和无垠大海交相呼应。漾荡起来的拍岸浪花席卷初生阳光的明亮裹入深海。穆雨初隔着车窗看见这一切，一直发凉冻凝的身体大脑回暖过来。
她看着梁昕笑笑，“梁老板，一会儿我们去喝皮蛋粥吧。”
梁昕熄灭那根将尽的雪茄，从后视镜里瞟一眼她心酸狼狈的模样，“嗯。我送你去。”
“嘿嘿，那我们之前说的代言还作数不？”穆雨初只当是方才做了一场噩梦，这会儿又恢复了精神。
“作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不能让我露脸。”梁昕在澜州算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了。和金字塔顶尖的人整天打交道，抛头露面却很少。有时走在街上或在哪儿与谁洽谈商务事宜，被一些路人小姑娘悄悄拍下来打算放到网上时，那些照片和未来得及火起来的消息便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无踪。错过了许多次成为网红的机会。也给那些一见钟情的倾慕者留下未知姓名却让人魂牵梦萦的脸。
穆雨初一听就觉得被下套了。着急起来，“可是，你不露脸你怎么做代言？你看看天梭啊Omega啊这些牌子的代言人都是露脸的。”梁昕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嘴角，心想这小女孩太嫩气，说话急躁稳不住情绪。
“我是给手表做代言，又不是给化妆品做代言。不露脸是我一贯的原则。你请我之前都不做好调查的吗？”梁昕摇下窗户让车内换换气。
穆雨初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联想起之前和一些投资商合作就因为条条框框的细节没有事先敲好堵上那些缝子，到了后来被钻小空子害公司吃亏站在被动的地位。若反驳人家那些早在商业圈里混得风生水起的老辣椒，他们又总能找到企业规则市场规则一并如此的盾牌，还要给你扣个不够诚心不好好了解合作方的帽子。跌过些跟头钻过一些网，就连梁昕刚才那句话也让她仔细反省起来。
突然沉默下来的氛围衍生些许尴尬。梁昕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便觉得不交谈也没什么。专注路况的视线不经意向穆雨初那边移去，见她一副低落又若有所思的模样在一边发呆。手指还无意识地轻轻戳弄方才结了薄痂的伤口。停顿了一下开口，“好吧，我露个侧脸。”穆雨初一听，脸上的乌云立马就散了，扬起头笑道，“可以呀！侧脸也可以呀!梁老板侧脸那么好看呢！哦，我都想好了，到时候选一个薄雾的早晨，你往那窗边一坐，手上戴着Run的男士腕表，摆个抽雪茄或者撑下巴的姿势，自然地看着外面......哎呀那真是帅裂苍穹啊！”
“一个小姑娘夸人可以矜持点。”他对这样听多了的赞美似乎并不感冒。这一路上的时间也总算被一来一去的对话消磨过去。到了地方梁昕流畅地一甩车尾稳当平直地把车停好。临下车想起她被扯抓地稀烂的裙子还勉强地挂在身上，解完安全带便顺手把烟灰色的西装脱下来往她身上一套。合他身的西装一到穆雨初的身上就成了长款风衣，正好把她身上的狼狈装束裹严实了。
他穿着白衬衫走在前面，穆雨初就趁他不注意悄悄低头嗅嗅那余温暖暖的西装味道。有点血腥气味，又有一种难以掩盖的淡然茶香混合檀香的气息。特别舒缓安心。她仰头笑笑打量四周叶大优美树干粗壮的梧桐，在初春暖阳下投下斑驳可爱的剪影，心情在这一瞬突然更好了。
抬头见他已经走到店门口正驻足看着她，穆雨初脸一红便低头快步迎过去。
这个饭店也是古色古香，不同于长山茗招摇大气一身奢侈红木的样子。不过是江南小镇那样的青瓦房，净白的墙壁，青灰石瓦铺就的地面，倒更让人觉得心旷神怡。门口坐着几个老人在那儿安静地下象棋，象棋清脆磕碰的声音配上梧桐树叶轻柔的沙沙声，让这个早晨添了番清幽安宁。
梁昕和穆雨初选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端上来的皮蛋粥香气扑鼻软糯热乎，穆雨初闻着这味道饥饿的感觉便恢复过来，顾不得形象三下五除二地就让一大碗粥见了底。再看看梁昕，人家正文雅地慢慢喝粥。
“梁老板，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那种高端大气的大酒店茶餐厅之类的地方喝粥呢。”穆雨初拿出手机划拉着。
梁昕眼也不抬，“你喜欢那种地方？”
“不是不是，我喜欢这样子低调又好吃的地方。只是想不到你这样的土豪会选这里。”梁昕扫一眼穆雨初端着的手机，轻皱一下眉头。
“把手机放下。”透着些微严厉的语气让穆雨初心里一怵，讪讪地放下手机。一大意就忘了人家合作方的身份，做出这么不礼貌的举动。
“你看我像土豪么？”穆雨初一听，脑袋凑了过去，认真道，“你不是土豪吗梁老板？”
“我是富豪。”哦，原来如此。文字游戏呀。穆雨初明白“土豪”和“富豪”之间的一字之差千里之别。刚才浏览到的内容又想起，“梁老板，你说昨天那个小悠女鬼会不会太可怜了呀？如果那些爆料都是真的，那吴老板真是太混账了。”梁昕不八卦，那关于吴老板和这女鬼的一切只能从那些八卦论坛里面找。无非就是大老板包养年轻貌美的女孩儿这种烂俗，社会中又不缺乏的戏码。小悠被小三，跟了吴老板四年怎么他都不带她领证，被她寻出蛛丝马迹这才东窗事发发现他已经结婚。小悠珠胎暗结又因此熬出了抑郁症，吴老板那边在这种时候提出分手原配也找上门来算账，一切突如其来的谎言，背叛，变故像雪崩葬送了她。
梁昕对于圈子里这些不干不净的事和情感关系早已见怪不怪。他是这精英圈里的一分子却也把自己置身事外。每次的委托，他不问缘由不同情那抹魂魄是否可怜，至于捕灵师业内那些慈悲心大发会去超度亡灵的事他更从来不做。
“我从不去想这世界上有谁可不可怜。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那些八卦论坛你也少看。”梁昕放下手里的勺子。有些嫌弃她的吵闹。
“梁老板，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对于世界上有鬼这件事接受这么快吗？”穆雨初话还没完。
“哦，为什么？”
“因为信则有不信则无啊。”
“嗯。是这个道理。”他起身自顾自地往外走，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那你说，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相信有鬼呢？”
“小姑娘。因为人恋世有脑子，死了都要想办法换一种形式存在或者换一种形式去纪念别人也让别人纪念自己。所以对一些人来说死亡不是消失，是重生。明白了吗？好了，我带你去买一件新裙子。我想安静一下不想说话。可以吗？”梁昕像哄小孩一样弯下身子和她持平，拢了拢她敞开的西装领口。这蓦然绽开的一笑显得他和蔼又更加迷人。眼角弯弯的桃花眼，微扬的嘴角。穆雨初乖乖应了这个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