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就到了花钿册封的日子。行营里一大早就开始忙着布置,到处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到处都是张灯加彩。花钿在云鬓毡房里拾掇打扮,再由八位老阿嬷领着去祖母毡里受封,所以嫣红的绒毯从云鬓毡前一直铺到祖母毡前。
花钿的封号是明惠郡主,按的是大渊的礼号,封赏的却是呼羯老祖宗,所以礼服规格一应按照呼羯的制度。草原部落没有那么多繁琐的规矩礼节,礼服肯定是不如封王封妃的隆重,但也是按照花钿的尺寸精心制作的。
花钿一袭红绸满绣如意云纹大喜服,褒衣博带,裙煸袖边叠绣海蓝色祥纹,外面一一件无领对襟坎肩,坎肩红底蓝边,与红绸喜服相映衬,面上缀着黑色的亮片,更显得大气华贵。云鬓站在她身后,望着铜镜中映出的花一般娇嫩的脸庞,不禁赞道:这么看可真是一位端庄秀丽的草原郡主!
花钿天生渭南女子的温婉秀丽,五官小巧精致,皮肤白皙剔透,如同渭南的小酒,也许不够醇香,越喝越能品出酒香清冽。花钿盈盈起身,转向云鬓就要下跪,云鬓一惊,手已经连忙将她扯住:你这是干嘛!
花钿抬起头,眼中已殷殷含泪:公主,请让花钿拜一拜你。
云鬓哪能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却不愿受她这一拜,因为她受之有愧。虽然为了她的婚事,云鬓一直惴惴不安,可是有今天这个局面,她实在是没出什么力,都是启琰在祖母面前一力陈情,花钿才得以堂堂正正的嫁给韩元。于是云鬓紧紧的拽住她的手臂,说:傻丫头,说什么拜一拜我,今后多的是机会拜,你郡主可没我这个少王妃头衔大!
花钿扑哧一笑,说:公主你真是!
云鬓眼睛一瞪:好了,咱俩别客气来客气去了,册封使还在毡外等着呢,快出去吧,误了吉时不好。
花钿点头应是。云鬓便扶着她走出毡房。婢女掀开毡帘,晴朗天光照耀在花钿脸上,往外一看,八位阿嬷果然已经候在外面了。阿嬷们都喜气盈盈的笑着,为首的一位对云鬓说:少夫人,快到吉时了,让郡主去老祖宗那里受封吧!
云鬓便将花钿的手交到她手里:劳烦阿嬷。
喜乐奏响,八位阿嬷前三后四,中间一位毕恭毕敬的托着花钿的手臂,一行人踏着红绒毯缓缓往祖母毡里去。营内众人都围在红毯两侧,欢笑嬉闹,场面很是欢庆。
云鬓抱着手臂站在毡前,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圆满。想当初她可是心如死灰,觉得后半生都是暗无天日了。没想到老天在渊宫中亏欠了她的,在这沙地草原上都补还了她。就连花钿都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想着,又是开心又是感慨,一时间神色很是复杂。
启琰不知何时踱步到她身侧,奇怪的问:我以为花钿受封你应该很开心,可你这是什么表情。
云鬓微微一笑:不敢置信的表情。
启琰愣了愣,心细如发的察觉到云鬓有些低落的情绪,说:你这可是杞人忧天了。你们今天所得都是自己苦心经营得来的,是实打实的,无需烦恼惊忧。
云鬓拍他肩膀,老神在在的说:你这可是自作聪明了,谁跟你说我烦恼惊忧了,我是在想如果红毯那一头是韩元一身华服负手而立,该是多么浪漫的场面啊!
启琰笑起来:急什么,你总的给韩元一点时间准备吧。
韩元娶妻说来是老韩家的事情。可是老韩家长辈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然作古了,韩元姐弟自小长在王营,长在祖母和屠臼子身边,屠臼子就命人将韩家老毡给拆了,将营中的两个毡帐赐给他们姐弟,省的他们日日面对空荡荡的老毡房睹物思人。所以即使在王营里,韩元娶花钿也不过是将花钿从云鬓的毡房接到他的毡房里,眼下在南部牧区的行营里,自然也是一样。
云鬓对此很是愤慨,想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可是足足奔波了小半个月,受尽了车马劳顿之苦。轮到花钿了竟然这么安逸。
她对花钿发表不满时,花钿正和她面对面坐着喝茶,听了她的牢骚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委委屈屈的说:不然我跑回渭南去,让韩元去渭南接我?
云鬓闻言一挑眉:那就不必了,我没那么幼稚。
花钿册封为郡主之后,祖母赐她独居毡帐,因为她再过段时日就要出嫁了,韩元毡内也不缺庭除洒扫的奴婢,所以就只拨给她两个丫头。云鬓这边就重新指派了几个丫头。也许是缘分使然,当初去接天峰行宫随侍马车的格日乐和塔娜竟然也在其中。云鬓对她俩印象颇深,觉得虽然有些傻乎乎的,却也不失可爱,便把她俩当作贴身婢女了。
格日乐和塔娜年纪不大,手艺不少,缝补浆洗做饭烧火,皆是信手拈来,唯独不会梳头,尤其不会大渊样式繁多的发髻。花钿便手把手的教,好在俩姑娘都是聪明机灵,教了三四天,总算将云鬓最爱的几种髻学会了。
两人正说着话,格日乐捧着茶点走过来,笑嘻嘻的说:郡主看少夫人今天的妆发怎么看。
说罢,把茶点放在几案上,眼巴巴的看着花钿,等着花钿夸她。
花钿做了那么多年的奴婢,一下子变成主子,颇有些不适应,就连跟云鬓相对而坐,都是云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半天,才勉勉强强坐下。花钿一急,连忙红着脸摆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姐姐就行,别叫什么郡主....
云鬓故意冷着脸,装作不经意的咳嗽几声。花钿生生将没说完的话咽下去,双颊却愈是泛红。格日乐见这光景,也不敢听什么夸奖了,吐吐舌头溜了。
待格日乐出去后,云鬓握住花钿无所适从的手,柔声道:你可以平易近人,对待下人也可以宽怀和蔼,但是万万不可以跟她们平起平坐。一来是防止他们忘记本分,越规越矩,二来也是为他们好。万一给人知道他们竟然与主子平起平坐,他们可是会受罚的。
花钿默默的点头。云鬓拍拍她的手:慢慢来吧。
启琰全权操办婚礼,韩元乐的清闲,天天骑着马带花钿出去兜风,天气一天天变暖,春风和煦,草长莺飞,到处都是美好的春日风景。花钿第无数次跟云鬓提起外面风光怎样好,天气怎样好的时候,云鬓头也不抬,自顾自的绣花:是是是,你们俩郎情妾意,就是下冰雹对你们来说壮丽磅礴的风景。
花钿哑然。不怪云鬓要揶揄她。他俩大婚在即,韩元两手一摊等着当新郎官,可怜了启琰和骁帅,没日没夜的为了婚礼的大事小情忙碌,活像两只转个不停的陀螺,而她,这些日子一头扎在绣架上,为了给她做一套被面,夜以继日的绣鸳鸯。因为花钿无意间提起过,她们渭南的风俗是,姑娘出嫁前,母亲会亲手绣一套鸳鸯被面送给女儿,表示对女儿美满的婚姻生活寄予厚望。花钿自小孤苦伶仃,哪里见过她母亲,所以这绣被面的事情,云鬓就自告奋勇的代劳了。可是她刚刚绣出半只鸳鸯,就已经要吐血了,毕竟飞针走线这种事还得是闺阁淑女才有耐心做的。可是海口已经夸下,云鬓不想让花钿失望,只得一边绣,一边咬牙切齿的骂:谁拿鸳鸯来比喻有情人的,站出来,老娘要弄死你。
骂归骂,还是得接着绣。如是坚持了十来天,终于有一天厚着脸皮跟花钿商量:鸳鸯不一定是成双成对的啊,也有落单的时候啊。
花钿一脑袋黑线:你什么意思?
云鬓嬉皮笑脸的说:你看咱那被面上绣一只鸳鸯行不行?
花钿态度冷冷的:一只的那叫水鸟,不叫鸳鸯。
云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