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留在行营中,照顾受伤的屠臼子,安慰年迈的老祖母。她始终面带笑意,泰然自若的面对营中大小事宜。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启琰对这场战役的安排,他们只看到大王子以区区四万之兵对峙羌族等部横陈于边境的二十万兵。人人都道此战毫无希望,甚至开始为呼羯未知的将来垂泪。这种消极的情绪在行营中蔓延滋长,马夫无心饲马,炊夫无心喂人。云鬓在第三次吃到夹生的奶饼子时终于忍无可忍,命花钿将厨毡所有人都叫来,排排列列跪在自己毡房前,幸亏雨下的小,不然个个都得变成落汤鸡。
毡帘大开,云鬓气定神闲的坐在门口,既染不着雨,又清清楚楚的望见每一个人的神色动作。来往忙碌的婢女侍卫皆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年幼的夫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云鬓懒懒的扫视跪着的众人,幽幽道:在咱们部落里做事苦了各位了,我给大家赔个不是。
众人闻听皆缩了缩脖子。一个微胖的黝黑汉子,估计是厨毡的管事,连忙说道:少夫人说笑了,能在部落里做事是咱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奴才们开心都来不及,怎会觉得苦。
云鬓语气轻飘飘的:哦,是吗,瞧你们这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模样,可不像是开心啊。
那汉子一时语塞,支吾半天没说出话。
云鬓微挑秀眉,说: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什么,四万对二十万,鸡蛋对石头。三军阵前的人还没怕,你们倒是先乱了手脚,怕的连自己本分的事情都做不好了!
云鬓遽然提高音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年龄虽然不大,可是像你们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倒真是头一次见!看看你们一个个,仗还没开始打你们就不遗余力的唱衰,将士们浴血沙场是为了保家卫国,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流干血泪竟护着这样一群怂包软蛋,却不知都作何感想?!
众人噤若寒蝉,脑袋一个比一个耷拉的低。
云鬓胸中憋着一口气,怒声道:我问你们,此次征战带兵的是谁?是咱们呼羯部的大王子,是这泱泱大草原上唯一一个降服了天马的人!
顿了一顿,又道:我再问你们,大王子启琰带的是什么兵?是凤凰骑兵,是咱们部落的传奇铁骑,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以一当十的热血好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你们都视而不见,就知道羌族他们有二十万兵,就只会以数字论英雄!
云鬓的威声呵斥令在场每一个人都羞红了脸,也令站岗的将士们热血沸腾!
云鬓豁然起身,大袖一甩,高声道:我告诉你们,我的夫君一定会赢!若是再被我听到谁在背地里哭丧,我就让他的家人为他哭丧!
泄完满腔怒愤,云鬓拂袖而去,留下一堆惊惧又敬服的奴才。
晌午时分,祖母请云鬓陪她用膳。云鬓一番梳洗打扮,去了祖母的毡房。祖母已备好玉盘珍馐,香飘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云鬓笑着说:哇,这么多好吃的,还是祖母疼爱孙儿。
祖母慈爱的说:快来坐,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云鬓乖恬的坐在祖母对面,祖母忙不迭的给她夹菜:快尝尝,都是祖母特意命厨毡做的,尝尝对不对口味。
云鬓连声称赞:看着就垂涎欲滴。
话是如此说,却只是浅尝辄止三两口。祖母见状嗔怪道:你这个样子,等启琰打胜仗回来,你也瘦成人干了!
云鬓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天知道这几****用了多少心力装假。
祖母凝视她的眼睛,道:我听说了你责骂奴才的事情,你做的对,是该警醒警醒这些扰乱人心的狗奴才。
云鬓含泪点头。祖母叹口气,心疼的说:苦了你了好孩子,明明担心的要死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云鬓落下两行泪,语声凝噎:这场仗启琰一定能够打赢,这点我深信不疑。可是我又总是梦见哀鸿遍野血流成河的战争场面,担心他出现什么意外。
祖母慰籍一笑:我懂这种感觉。想当年你祖公在外征战,我深知以他的雄才韬略不可能吃败仗,可就是担心他受伤或是出其他意外,担心的寝不安枕食不知味。可是每次你祖公都平平安安的回来,最后他是枕着我的手臂寿终正寝的。琰儿一脉承袭了他祖公的文韬武略,肯定也会平安无事的!
云鬓点头。默了一瞬,轻声说:祖母您知道吗,九桀用秘术复活了韩簟。
祖母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春雨连绵。驿官每天都会传回前线战报。柔然族,拉祜族,俅族相继退兵。启琰亲率凤凰骑兵与羌族鏖战一天一夜。伤敌无数,俘虏数千。凤凰骑兵大获全胜。翌日畲族连同古沅族,胡族率十万精兵直逼羌族腹地。申西腹背受敌,战局完全是一边倒。再加上萨满教的护法队也抵达了战场,羌族四面楚歌,申西迫于无奈,派出使者向启琰求和。
启琰傲然坐于尊位,睥睨跪在堂中的羌族使者:我可以看在我夫人的面上饶了申西的性命,条件是申西要赔偿我部牛羊马匹各五百,粮食一千旦。
那使者沉声道:我需得同我们大汗商量。
启琰大手一挥,看都不看他:商量去吧。不过有一点,我耐心不好,天黑前若是没有回信,我便去你们军营中做客哦!
他这赤裸裸的威胁,使者听的明白,然而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起身告辞。
所幸双方军营只隔了十余里,骑上快马半个时辰就能跑个来回。那使者赶回来时启琰正准备用午膳,见到他讶了一讶:呦,这么快就回来啦!
使者暗自腹诽,不是你说天黑之前要有回信的嘛!
闷着没有做声,启琰竟唠家常一般的问:这着急忙慌的,没吃饭呢吧?
使者以为他要管饭,嘿嘿笑着:早起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功夫喝。
启琰吃惊的说:你们大汗真是惨无人道啊!那赶紧说说,你们大汗是什么意思,说完好回去吃饭。
压根就没有留他用膳的意思。
使者鼻子都气歪了,又不敢造次,只得讪讪的说:我们大汗同意您的条件,前提是贵部和畲族等部都要退兵,不能再为难我们。
启琰耸肩道:我可做不了其他部落的主,这个事得你们自己去跟朝鲁伯伯谈。
使者急了,道:我部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就是希望能够彻底解决问题,大王子这样说就是没有诚意了!
启琰气笑了:贵部真是把不要脸当美德啊!我得提醒你,求和的是你们,不是我呼羯启琰,我的条件,你们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咱再接着打,多么简单的事情!
使者踌躇半晌,弱弱的说:大王子要的数字我部实在是拿不出,不知可否.....
否!启琰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要跟我讨价还价,我不是跟你做生意!我要吃饭了,你在这里我没胃口。
说完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给韩元使个眼色,韩元冷冷的说:请吧,使者大人。
待启琰慢条斯理的用完餐,那使者第三次出现在他面前,脸色苍白的喘着粗气,看样子累的不轻。
启琰怡然自得的品着茶,不咸不淡的说:使者又跑回去啦,累死几匹马了?
使者强忍着冲上前掀翻他茶案的冲动,冷声道:大汗同意了您的条件。
启琰满意的点点头,说:那好,明日正午,你们把牲畜粮食送来,我就下令退兵。
使者冲他抱拳:多谢大王子。
启琰又道:顺便把你们的士兵都领走。
使者喜出望外:大王子肯归还俘虏?
启琰挑眉,说出来的话又把使者气个半死:我可没有闲钱养这么多没用的将士,还给你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