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和金家姑娘相识于长安市,那时候李然刚从终南山上下来,打算前往西陇省,结果才到长安李然就病倒了,被送到icu住了3天。出来后转到病房时还是昏迷的。那次几乎是历次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在icu时是多脏器衰竭,重度贫血。好在小李同学意志坚定撑了下来。
就是在转到病房的第二天下午,就算李然以后忘记那天是什么季节,也一定会记得那天的暖暖阳光,11月下旬的太阳光通过很厚但擦得噌亮的玻璃床折射进来,刚好照到床头柜上,柜子上有一些残存的水渍,把照到桌子上的阳光再次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就在那段时间的某一刻,从icu出来一天半的李然终于醒来。慢慢睁开略显沉重的眼皮,感觉有点刺眼,眯了一会眼睛慢慢适应了刺眼的阳光之后,终于完全张开眼睛。首先看到了刻满蔷薇的白色天花板,这时身体的各种感觉也渐渐传递到大脑,等待大脑做出分析和指令。巧合的是大脑做出的一系列指令正好是,松松僵硬的脖子,咂咂干燥的嘴唇,感受到压在右侧的床沿的沉重之后,头反往右转。然后世界随之静止,在距离李然一米远的床上有一个扎着马尾的亚麻色头发女孩,正抱膝屈腿坐着,在昏黄太阳光渲染下的柔和线条镌刻的精致面庞正静静注视着放在床上的一张纸片,似乎耳朵里还塞了一个米黄色耳机,应该是在听音乐。
可是看到这一幕的李然感受到了女孩心里深深的孤独,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好像故意将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默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外人打扰。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感受到了李然的目光,在李然看她时,她也转过头看了李然一眼,似乎诧异于李然的突然苏醒,顿了一下后给了李然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抬起纤细的右手食指,指了一下李然右侧之后又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了嘘的动作,李然随着她的目光所向看了之后,明白了她指得是正趴在李然床沿浅睡的奶奶。
看着往日在李然面前动作优雅得体的奶奶,现在凌乱了额发浅浅睡着李然心里就是一阵难过。睡着的奶奶身上还盖着一张毛毯李然想可能也是对床的女孩盖在上面的。又转过头,点头对她致谢。女孩微笑接受,并摇头表示不用谢后,再次转过头将注意放在了那张纸上。刚刚因为李然的注视而打开的世界,又一次随着它的拥有者的意志再次闭上。
也就是在那一天的那个下午,两个原本不应该产生交集的陌生人,产生了交集。化学反应发生的条件是反应物要充分接触。当两个陌生人产生交集后,反应会不会发生其实已经是肯定的,只是反应程度的差别。
这个姑娘就是李奶奶口中的金家姑娘名字叫做金玉缕,一个很古典的名字。
年轻人少年时代的爱恋总是伴随着冲动和感动。
李金俩人也是如此,亦不例外。
那天下午以后两个人的交流多了起来,那个科室像他们那么大的孩子病患没有几个,几个小孩子在一个周围满是成人的环境里,总是会更加容易熟识。但除了金李两个人其他人都是暂时的来了又走。只有他们俩人从11月下旬一直呆到了12月下旬,出院的日期还遥遥无期。李然的床位被调到了楼道的另一头,他在能够下床走动之后会经常跑去和金玉缕聊天,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变的熟悉。李然的病状开始慢慢减轻,但由于长时间在病床上躺着,身上的肌肉变的有点无力。于是早上会叫了金玉缕一起爬电梯旁边少有人走的楼梯。在往上爬得过程中会路过产科满是尿布,充盈着小孩子尿骚味的六楼楼道。俩人刚开始,金玉缕会先捏着鼻子跑过后,看着李然满脸屎色艰难向上爬。然后在他实在没劲时拉他一把,在七楼歇一会后继续向上爬。也有时会在天气好时裹上厚厚的衣服在楼顶天台上,金玉缕跳自己琢磨的即兴舞蹈给李然看,从中可以看出她具有很好的舞蹈功底。金玉缕说:自己的妈妈是一个舞蹈演员,在她小时候经常教自己跳舞,可是在六岁的时候突然病逝。那一刻李然站在天台边上看着这座六朝都城,想想这座城市几千年的辉煌过往。在这座昔日的帝都里,其实又何止他们两个苦命人。
时间就这样随着越下越大的雪渐渐逝去,城市里的人与人之间虽然熙来攘往,每个人却只会关心与自己有关的人和事。
转眼就到了平安夜。
在寂静的病房里,李然和奶奶聊着天。
躺在床上,问正在削苹果的奶奶。
“奶奶,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可以见到妈妈和小树”。
“然然,这次出去之后跟我去西陇呆一段时间吧!过两年再见你妈妈和小树,好吧。”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他们在南粤做一些事能够保护你不受伤害,所以你好好跟奶奶去修养,你不能让保护你的亲人白忙活,好吗!”
听了奶奶的话李然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只能默默的低下了头。
看李然这样,奶奶明白他是听进去了,又安慰道:
“然然你以后要时刻记得你是一个男孩子,以后整个李家都要你来撑着,李家人要靠你来保护,你是你爸爸妈妈唯一的儿子,是爷爷奶奶唯一的孙子,是小树唯一的弟弟。将来让这些人过好就是你的责任。”
“所以你要好好修养,快点长大,就是有时候感到一些委屈和痛也要忍着。”
“你就按奶奶安排的好好做,最多三年你就可以见到那些需要你保护的人,并同时承担起保护他们的责任。”
说完这些话后,奶奶又笑着说:
“好了,今晚是平安夜,虽然我们中国人不兴这洋节日,但吃个苹果总是好的。”快吃了奶奶刚削的这个苹果。
伸手接过苹果后,奶奶又说到:“吃完了之后,再去给金姑娘送两个过去吧!他爸爸今晚没回来。唉,也是个苦命孩子啊!”
听了奶奶的话,李然答道:“正打算要去呢!”
”奶奶,玉缕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呀?”
“不知道,听他爸说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麻利的吃完了苹果后李然提了两个苹果向走廊的那头走去。
来到玉缕所在的12号单人病房,由于玉缕要在医院住很长一段时间,玉缕爸爸特意给她换了一个单人病房,虽然贵点,但胜在安静,而且这个季节也可以防止其他病人感冒时的交叉感染。轻轻推开门看着坐在靠窗的病床上默默注视窗外的亚麻色马尾辫姑娘,李然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疼痛,原来她一个人的时候永远都是这么安静。悄悄走到窗边,金玉缕还没有反应,她的目光正注视着窗外的霓虹灯和川流不息的汽车尾灯。如此专注,就连李然走到她旁边都没感觉到。见她如此投入,李然不忍打扰她,也静静的站在她旁边跟她看着窗外。站了很久之后。门外急促的敲门声终于惊醒了金玉缕,这才顺带发现了李然,并用一种缊的眼神看着他,直到李然右手提起两个已经提了很久的苹果示意了一下,然后才稍微缓和了些许,但还是有些恼怒李然的没有提醒。
就在俩人的“眉目传情间”,护士已经推开床走了进来。看着房间里的两个少男少女,那护士打趣道:“呦,两个小年轻在过平安夜呀,李然给玉缕姑娘买苹果了没,没买小姑娘可不能答应啊”。一看就是护士将俩人的关系给误解了。此刻刚刚还在李然面前表现的很恼怒的金玉缕此时已经羞红了双颊,趴在床上不肯起来。李然见势不对赶紧解释到:“周姐姐不是这样的,是我奶奶让我给玉缕送两个苹果来过节的。”“呦,给玉缕送呀,还真送了。好了,你俩的事我同意了。”发现越解释越尴尬的李然只好住口。
看着两个惊慌失措的男女,周小舟终于停下了对俩人的挑逗行为。话说才从卫校刚毕业的自己还没男朋友呢。自己好像还不如他们俩。
停下了挑逗的周小舟对着羞愧的趴在床上的金玉缕笑道:
“好了,玉缕我不逗你俩了,起来吧,郑医生留了医嘱:要做血检!
赶紧起来让我抽血,采完了,连夜送到检验处,姐明天还要去相亲。”
无奈之下的金玉缕只好有点怯懦的伸出已经被医疗针头扎了很多次的手臂,金玉缕的手臂很白,像羊脂玉一样,温润细腻。但再好的皮肤也禁不起医疗针头不断的摧残。
其实有时候想想世界真是可笑,人们输液打针是为了只好身上的痼疾,可是各种外科手术和治疗药物,却让人生不如死。如果治好了是以小博大,治不好就是听天由命。
虽然看着有些心疼,但李然坚持在旁边陪金玉缕完成了整个采血过程。今晚金叔叔不在,或许金玉缕已经坚强的度过了很多个这样的夜晚,但女孩子毕竟脆弱,眼前这个坚强的女孩在这段时间里感染了李然一度消极的心态。在这层楼道的狭窄空间里她就像一个天使,让每一个遇到她的人都感受到温暖和乐观。但李然同时又知道这个女孩是多么的脆弱,在一个人的时候她又像一株生长在幽远山间的兰花,在自己的世界里喜乐悲欢,与环境格格不入。
采完血的周小舟走了,气氛又开始尴尬起来。
李然,默默拿起苹果到卫生间洗了一个,擦干后,递给金玉缕。
“自己吃还是要削的,还是自己吃吧,削了就不圆满了。”
“哼,穷讲究!”金玉缕对李然的自问自答戏谑道。
“爱吃不吃!”
友情最近急剧升温的俩人已经像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一样,能开很多玩笑了。李然由于跟奶奶到处流动朋友不多,燕京有几个,明珠有几个。金玉缕是西咸的唯一一个。
最终,金玉缕赌着气,吃了苹果。说是赌气,其实不过是14岁少女的傲娇罢了。虽说女孩一般比男孩成熟,但在在乎和熟悉的人面前谁又愿整天绷着脸呢。
“金叔叔今晚不回来吗?”
“我爸去看我妈妈了,后天是她的十年祭,在安康,也和长安一样是个西咸的城市,那是我的家乡,我在那儿长大,这两年爸爸为了陪我治病才在长安的高中教书。”
可是作为女儿我却不能及时回去祭拜她。此时金玉缕的语气虽然还算镇静,但已经有点哽咽。
李然赶紧道歉到:“玉缕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件事。”
“没事,不赖你,其实在你进来之前我就在想妈妈。现在你来了,我到有了一个倾诉对象。”
“李然你知道吗,独自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想你最亲的亲人的时候,是那么难熬,那么痛苦。”说到这时,金玉缕的情绪已然崩溃。早已泪流满面。看着眼前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孩,李然只能用纸巾擦拭她不断涌出的泪水,借一个肩膀让她发泄,或许她已经压抑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