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河缓静流,天际浮云散,阳日之下,除去战马践踏过的乱草,一切都如昔常。
阿史那伊拾拣起遗落在草地上的自刎之刀,注视许久之后,那银亮的刀面上,又似隐隐在讲述着一个凄凉的故事。
“阿伊统领,这群大周之人真狠,竟然在此逼死了他们的将军。”从旁之人顺视那史阿伊手中的镶菊仪刀,又问道,“阿伊统领,这个将领是谁呀?从他的佩刀可以看出,他绝不是那一般的大周将领。”
那史阿伊小心收好手中仪刀,急急道:“泽奈,我们尽快赶回去。”
“啊~?”泽奈不知阿史那伊为何又是改变了早已定好的主意,“统领,咱们不是要到安西碎叶去投靠龙塍将军么?为何统领你此刻改变了主意!”
看一弯平静淌流的沼河,那史阿伊的双眉越拧越紧。
“不,回去通知族民,咱们尽快撤出北庭之地,我有种不详的预感,这里即将发生大乱。”
“阿伊统领,可是故土此刻正是战乱,我们如何才能归回呀。”泽奈其言无奈之处,近乎于哭求之音。
泽奈所言,正是当前形势。突厥之地正处大乱,如何才能归回而去?只看那史阿伊又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在她面前,亦不知该如何才能保全住这些颠沛流离的族民,又不知该是带着他们去往何地,才能安身立命!
……
雪峰谷中,数十风连寨卫随苏旭狨平急马而驰。见谷道满是碎石阻路,狨平一身轻飞而出,落于五丈之外,见看其地阵阵殷红血迹。
“先生,咱们来晚了…”狨平语尽之时,已然哀痛沉头而下。
苏旭缓马而来,一跃下马,同看谷道之中的遍地碎石和团团风干的血迹。摘去头顶黑纱锥帽,满显一脸的哀痛之色。
“阿瞒,可曾收到轩陌传来的消息。”
“先生,轩陌和轩湟两位师弟自奉你命贴护龙塍公子去往大食,至今还未传回一丝消息。”
苏旭闭目作叹,缓行而出,一抚谷石之上风干血迹,显怒道:“想不到他出手如此之快,自我等日夜驰马不歇赶往此处,竟是迟了一日。”
“先生,那这接下之事,我等该是如何应对,可否尽快向龙塍道出因果来,以免其他之人再遭无妄杀戮。”
狨平所言,也是此刻苏旭心中所想。可苏旭也是明白,这龙塍毕竟是苏蓉慈唯一所留的孩子,久思之后的苏旭,最终起出了一丝私心来。
“阿瞒,此时向龙塍道出原由来,还不合时机,你尽快赶往碎叶,将此事告知于龙家夫人。”待狨平执礼退步而去,苏旭短思之后,又是连忙叫住,“等等,阿瞒,你先行归回寨中,令下所有寨卫,一有我令,即刻出营驰援于我。”
“是,先生!”狨平礼毕,退身径直向高马而去。
前方弯弯谷道嶙峋,苏旭一扣头顶黑纱锥帽,纱沿之内,苏旭狠目长望:“你到底想要如何,难道想北府安西两败俱伤,让龙塍身死其中才会罢休?”
看苏旭久立于前,仍未有命令示下,其后一风连寨卫拱拳道来:“二当家,此刻我们又是该去往何处?”
苏旭一跃上马,拉马起鞭,令声道:“随我前去碎叶。”
……
碎叶之城,叶娜下马深望起这片熟悉的地方,轻轻作叹而出,看那叹声之中,实则带着无尽的喜悦之色。
五马缓驰,碎叶的居民也不知近日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只看是消失了几日龙塍二公子又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纷纷望马而礼。
坐在马上小婉道:“叶娜姐姐,待会儿回到府中,你要给小婉做好吃的,姐姐你看,这几日为了能把姐姐你带回来,小婉都瘦了好多了。”说罢,小婉还怕叶娜不信,连忙递上自己委屈的消瘦面颜来,在叶娜眼前晃来晃去,又像是在说:你看,你看,我真的瘦了。
龙塍听过小婉之言,轻声斥责起来:“小婉,你叶娜姐姐刚是回来,需要多多休息,你就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不!”小婉抿起小嘴,生气道,“龙塍哥哥,你就知道偏袒叶娜姐姐,你一点都不疼爱小婉…哼…我不理你们了,冉离姐姐快带我离开这…”
小婉俏皮之言,众人早已习以为常,不但是没有引来众人的同情之色,却是又引来一片笑声。
见是众人嘲笑着自己,小婉索性又耍起了性子,在冉离身后胡乱动弹,一幅生气之态,可爱之处,再是惹来众人的阵阵笑声。
待是几人刚到龙府大门之处,只见龙夫人已是在小荷的搀扶之下迎了上来。
小婉见马已停,第一个跳下了马去。
“夫人,小婉回来了…小婉回来了…”小婉一头扎进龙夫人的怀中,还显撒娇一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匡抚下投来的小婉,龙夫人点着头向着众人喜极而泣,招手众人道,“都回来就好…都回来就好…都饿了吧,来,大家快些回到府里,老身已是为大家备好了吃的…快来。”
一路随行而入,众人连同龙夫人皆是满颜喜悦。叶娜和小婉双双搀扶着龙夫人,三人言中,最多的便是龙夫人对叶娜传来的询问之音,但一看叶娜面上还有些许浮红,龙夫人立马向龙塍发出斥责之声,好在叶娜及时编造了一个谎言才帮龙塍蒙混过关,可还是看龙夫人心疼了起来。
龙塍道:“娘亲,今日怎么没有见到父亲,难不成是在军府还未归来?”
龙塍一言相问,却是正中龙夫人这几日来的心中所忧,那龙广领带长孙伯符和古勒海已去天山之地好几日了,可至今还未归来。若是放在以往,这龙夫人还不会如此担忧,可自这龙府之中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之后,龙夫人是寝食难安。
“塍儿,你父亲和你伯符叔叔还有古勒海是去了天山之地,听说是天山之地最近闯进了一批突厥流寇。”
龙塍猛地上到前来,再问道:“娘亲,是谁讲得天山有突厥流寇?”
龙塍夫人起出一丝疑惑来:“怎么?塍儿,难道你父亲当初命你到天山视察,你没有去么?”看龙塍紧眉而思,龙夫人又是长舒一口气来,“好在是你当初没有前去,若是碰见那群流寇,娘亲倒是可会担心死你。”
龙塍回视起同样显着惊讶的李隆基等人,再道:“娘亲,先日之前,我等是去过天山之地,还遇见了那群突厥流民,他们可不是一群流寇!我还将我的军牌交给了他们的统领,希望他们能来我安西之地,替我安西牧养出上好的牛羊来,他们又怎么会是流寇之人呢?!”
听着龙塍的讲述,龙夫人面上且也是一惊:“我听你伯符叔叔讲是,那群突厥之人其中不但有逃逸过来的突厥流兵,还伤了前往抚恤的阢力将军,你父亲心感其中事大,这才领着你伯符叔叔和古勒海一同前去的。”
“娘亲,那父亲是何时前去的?”
龙夫人看龙塍紧眉而起,心中也不由跟随紧张起来:“就在七日之前,塍儿,这其中可有蹊跷之说!”
“那大哥呢,大哥此时在何处?”
“你大哥早是先回来了,告知我你们全部归来的消息后,又是去了军府,估计着吧,是给你父亲复命去了。”
听到此处,龙塍又显一惊,才是明白过来,那日身陷大食军中,大哥能及时赶到,原来是自己的父亲龙广派遣而来。也难怪这一路归来,龙湛却是不愿同自己见上一面,而是急急在前,原来是赶着向父亲复命。
“娘亲,那我此刻就前往军营一趟,娘亲替我好生将小王爷他们招呼一番。”说罢,龙塍转身急步而走。
见是龙塍要离开龙府,小婉追来道:“龙塍哥哥…你去哪?”
龙塍回头浅笑示意,但眉间还透着一丝隐隐的担忧之色,拱手道:“诸位,此番龙塍前往军营有些要事,待归回之后再同诸位细言。”
众人见龙塍急急而出,众人心思着是已到碎叶之地,料想也不会发生大事出来,便没有紧随龙塍而去。倒是延慕那处,听得龙夫人和龙塍的对言之后,驻步而停,沉头而思起来。
碎叶军营之外,龙塍单骑驹烽疾驰而来,站岗于军营之外的军卒见是龙塍来后,纷纷拱拳迎礼。可是让一帮军卒想不通的是,曾几何时,也未见过龙塍将军这般火急火燎的来军营之中。
一掀军帐帘门之布,龙塍上步些许。龙湛正在同几名将军商议着军事,见是龙塍闯了进来,这些个将军还是迎拳作礼,只是那龙湛却显出些许怒色。
“龙塍,这是军中,怎地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龙塍环视帐中将领,除去熟悉的齐衡和龙秦之外,便剩左骑将军娄战和羌兵统领丹木措。
“大哥,娘亲讲是父亲领着伯符叔叔和古勒海去了天山之地。可对?”
军中营帐之地,龙塍急急出言,却是忘了军中律令,只听龙湛斥声而出:“龙塍将军,你可记得军中律令?!”
一经龙湛提醒,龙塍才是想起昔日父亲龙广在军中定下的军规,其中一条便是有将次之分。只怪自己太过关心天山之事,所以龙塍一时才失了口。
龙塍短做整言之后,向着龙湛再道:“湛将军,主帅可否是带着伯符将军和古勒海将军去往了天山之地?”
龙湛放下手中沙盘上的军旗,正声回言道:“没错,主帅确实去往了天山之地,料想再过几日,便能平定天山突厥流寇之事,怎么?龙塍将军为何如此相问?莫不是有重要军情要报。”
龙塍连连摇头而起,声急道:“湛将军,可否听末将一言?”
龙湛点头示意:“龙塍将军且行讲来。”
龙塍上前几步,来到沙盘之上指着天山那处,正声而起:“昔日,末将曾奉主帅之令,前往天山之处探查突厥难民之事,经末将一番调查之后,才是发现这群突厥难民却是因为突厥之地内乱连出,才会向我大周之地涌来。”龙塍手指再划,一举指到北庭首府庭州之处,待龙湛和齐衡等人都围了上来后,才再言道,“若是真如湛将军所言,这群难民之中,不乏有突厥流寇之兵,那他们又是如何能穿过北庭府的重重关隘,一举来到天山。”
借着地势,龙塍一番论述引来众将的连连点头,可龙湛却不以为然。
“难道统带龟兹两万将卒的阢力将军还会撒谎不成?”
听得龙湛这一反问,众将也懂其中之理,龟兹府之边正是天山,若是能让负伤的阢力传来急报,必定所言非虚。可是有突厥之兵能从庭州经过,安然来到天山之地,其中可疑之处,也是颇多。
齐衡道:“龙湛将军,龙塍将军分析的十分有理,既然能伏击致伤于阢力将军,那必定有为数众多的突厥流寇之兵,但是既然能有如此多的突厥流寇经过北庭府,难道他北庭府竟没有一丝察觉不成?”
龙湛已是久思而停,泛起一丝冷笑,道:“这个不足为齐,你当真以为那北庭府的酒囊饭袋们能查出这群突厥流寇么?”
娄战也是疑惑起来:“龙湛将军,纵使北庭府再是不济,可能达到伏击阢力将军的能力,少说也得千余突厥之兵,而且还是精兵,他北庭府当真视作无物一般么?”
龙湛再显一丝冷笑,拔去沙盘之上北庭府的驻旗,道:“阢力这个人,我倒很是清楚,向来狂妄自大,想必他是发现突厥来的是一群流寇,而不是难民之后,仅率百人便是前去平剿,吃了突厥流寇的亏也不足为过。而后阢力必是又诏令大军前往,可天山地大,势必要分兵而去,一时之下难以寻见其突厥流寇下落,那阢力担怕主帅怪罪,只好急报而来,说是悍匪颇多,这样正好可以推掉缠身的罪责。”
龙湛且是分析的头头是道,言语之中不乏显出了读心之术。可龙塍却不赞同龙湛所讲,因为他曾亲眼瞧见那一群突厥难民,皆是老弱妇孺和仅剩不多的男丁,能达到伏击阢力这个悍将的能力,简直是痴人说梦。
“龙湛将军,末将还有一事要报。”
龙湛看龙塍拱拳再来,心思起近日来为了龙塍之事,已是忙得不可开交,刚回碎叶得了喘息休养之时,这龙塍又是急急跑来军营,讲出一些杞人忧天之事。
“龙塍将军,请讲。”
“末将不敢对龙湛将军做何欺瞒,只想告知将军一事,末将昔日去望天山之时,确实所见那帮突厥之人仅是一帮逃难而来的难民,并无阢力将军所报而来的流寇。”
此刻放眼帐中,龙湛已是军阶最高的将领,而却总是讨得龙塍递来的质言。想昔日兄弟两人的情谊是何等的深厚,可自从在石城安西与吐蕃大战,兄弟两人意见产生了分歧之后,龙湛越来越是难解读出龙塍的心意来,而龙塍也感身前的大哥龙湛越来越是陌生。
【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友友,接下来时间就会递进很快了,上演的尽是战乱戏分,也是最后一卷,认真看下去的话,会有习些许惊喜等待着你。本卷完,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