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休整之后,一轮朝阳初升,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龙湛跃上高马,其后五旗同挥,五千精甲陌刀兵拉马回转,缓缓而去。
大食王座行台依旧静立于此,只是,今日高位于上的不是昨日的萨亚王子,而是两女侍扶持着一身王袍的卡沙。
叶娜陪在卡沙身旁,见看龙塍等五人跃马而上,刚想呼声而出,但看了一眼身旁的哥哥卡沙之后,又把言语咽了下去,起出满眼不舍之色。
一脸憔悴的卡沙王子立于行台之中,尽力起出一丝微笑:“妹妹,你可有话对我讲?”
“我…我…没有!”
“真的?”
叶娜低下了头,心中自是放不下身旁满身是伤的哥哥卡沙,掩藏住自己的不舍,犹豫片刻后,回道:“嗯!”
小婉身坐冉离马后,不停回头看那王座行台之上的叶娜,面显的失望之中又带着些许无奈。
“冉离姐姐,难道我们就这样归回安西了么?”
冉离紧握马缰,帽纱内缓缓出道:“如今大食新王当政,你叶娜姐姐贵为大食国的公主,必定要回去协助一番,所以…”
冉离其言不尽,这其中之意,小婉也是听了出来。
“可是,小婉很想叶娜姐姐能同我们一起回到安西,我想龙伯母也很是惦记着叶娜姐姐!”说罢,小婉将目光转向已缓马起步而去的龙塍。
王座行台之上,卡沙领衔挥举起手,那上万大食军卒便一起向着五人挥别。而那挥举着数不清的手下,隐隐可听见,昔日迦莲叶娜曾唱起过的大食小调。
当唱到其意为“雪莲花开,宏伟城邦”的歌意之时,龙塍猛地拉起驹烽马,只看那驹烽马也像是领略到了龙塍的意思,一声长啸而出,转步径直向着大食王座行台奔去。
见龙塍单马折返,停马于行台之前,满眼的期待与渴望之色。卡沙在侍卫的搀扶之下缓行而来,起笑而出:“我的恩人,此番折回又有何事?”
龙塍下马将手握于胸前:“尊敬的大食之王,龙塍恳求你能让你的妹妹随我一同回到安西。”
龙塍如此要求,卡沙却假意沉下脸去:“我的恩人,我已赠送了你大批的珠宝金银,以报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如今你声是要带走我的妹妹,可是知,她乃是我大食国未来的摄政王。”
卡沙出言不舍迦莲叶娜,龙塍立即跟回:“龙塍愿意将所有金银奉还,只求能换得贵国的迦莲公主。”
“哦~”卡沙惊讶而起,稍久后,轻摇起头来,“我的恩人,这批金银足可以建立起一支如同你兄长那般强大的军队,难道你真愿意拿金银换她而去?就算你愿意换她而回,但是这批金银也是远远不够啊!”
龙塍抬起头,望着同样正注视着自己的叶娜:“尊敬的大食之王,我知道她是你最疼爱不舍的妹妹,所以,龙塍斗胆相问,是要龙塍怎样才能将她带走?”
卡沙又起笑意,平望而出,缓缓道:“既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又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两难之下的我就开出两个条件来,只要龙塍将军你能完成其中任何一个,我就答应你将我的妹妹带走。”
“尊敬的大食之王,请你讲来,龙塍洗耳恭听!”
笑意渐浓,卡沙闭目道出:“这其一就是用五丈金山来换。”
“五丈金山”其意便是长宽各为五丈纯金来浇筑一座五丈高的金山。卡沙此言一出,叶娜也是为之一惊,就算穷尽安西也不能铸出这座金山来,这不是故意刁难龙塍么?
“哥哥…”
一听要用金山来换,龙塍面上显出为难之色,可又想卡沙王子言出的是两个条件择选其一,便未立即回言,只等卡沙讲出第二个条件来。
卡沙示退叶娜后,才又是缓缓向着龙塍讲了出来:“这其二嘛便是用你的心来当作交换!”
这五丈金山龙塍自然是办不到,而卡沙王子又讲用心交换,这句棱磨两可的话,却是让龙塍不解其中。
“尊敬的大食之王,如何用心而换?”
卡沙一声轻笑而出,憔悴苍白的面上作起一抹杀意之色。
“那就是剜去你的热心,来换得我的妹妹!”
“哥哥…你疯了么?”叶娜大声怒出。
小婉听是有人要剜去龙塍之心,慌忙快步而来,摇着正呆立而思的龙塍的臂膀,苦苦哀声起来:“龙塍哥哥…不要听他的话…不要…”
解开小婉的小手,龙塍上前道:“真是要龙塍以心做换么?”
卡沙点了点头,一切竟在无言之中。
“早知道我龙塍哥哥就不该来救你们,如今你却想要我龙塍哥哥的心,你比那个萨亚王子更像一位暴君!”小婉厉声责斥起卡沙,转身又是向着龙塍继续哀求:“龙塍哥哥,我们走吧,不要求这个暴君,走吧,龙塍哥哥…”小婉哀求之声越来越大,可龙塍竟是无动于衷。
“哥哥,我会和你一同归回大食,你就不要为难塍哥了,让他走吧…哥哥…”叶娜连连出言,生怕龙塍会答应自己的哥哥卡沙,作出剜心换人的事来。
卡沙挥退持刃而来的侍卫,向着龙塍道:“我的恩人,我开得条件如何?你能否做到其中一条呢?”
龙塍低思了片刻,才缓缓抬了头,起出一丝苍白无力的笑:叶娜该是何等的重要,而母亲龙夫人怕是也正在等着叶娜的归去。
“假若龙塍用心换回迦莲公主,大食之王一定不会反悔,可对?”
见听卡沙提出剜心换人,李隆基持枪急来:“不要啊,二哥!不要听他的条件,像他这种过河拆桥,以德报怨之人,又怎会践行承诺?!”
卡沙面对不停传来的责骂与哭求,不作丝毫理会,只是淡淡道:“龙塍将军,请快些回答我提出的条件,不然,我就要带着我的妹妹回到大食去了,而她,亦会永远留在我大食之地,永不再踏足大周境土半步。”
……
谁也想不到,低思过后的龙塍,就在万千大食军卒的注视之下,闭目沉眼,缓缓解起身上甲胄。
“既然如此,龙塍愿意用心交换迦莲公主,还请日后的大食之王践行我们此刻的诺言。”
卡沙见龙塍愿意剜心换人,起出一丝奸诈的笑来:“那是自然,其实我也挺舍不得我这唯一的妹妹。”卡沙起手作令后,侍卫出列,阻开手持槊枪的李隆基,而后又是押下小婉和叶娜。
被挡身在外的李隆基哀求道:“二哥…不要啊…”
小婉哭喊着:“龙塍哥哥…龙塍哥哥…”
叶娜不停的挣扎:“塍哥…不要…不要…”
……
众人终是拦不住一心想要带走叶娜的龙塍。只看王座行台之前,龙塍解甲袒露其身,缓步直行而去,而那剜心之人拿持的尖刀还在瑟瑟发抖。
龙塍回头再看身后众人一眼,算作是离别。刀起直去,卡沙浅浅而笑,叶娜嚎哭而出,小婉摇着一脸的泪水,而李隆基却是被一群大食军卒给强行押解了起来,怒嚎挣扎着。
众人垂泪闭目,不敢看向那台前将要发生的惨景。而久久之后,龙塍却是没有感觉到一丝痛楚,待睁开双眼之时,只看卡沙那憔白的面上,还显一丝微笑。
“我的恩人,恭喜你用心换走了我的妹妹。”卡沙起手一令,所有卫卒皆是退避而去。
几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小婉抢先来到龙塍身旁,面上还显着后怕之色,挡身在前,做着卫护;叶娜匆忙而来,紧握起龙塍的手,满眼感动之泪;李隆基更是一个箭步轻飞,落在龙塍身旁,不停的关切相问。
面对几人茫然相顾,卡沙缓言而出,且带着一抹欣慰之色:“龙塍,你一定要记住,今日我把我唯一的妹妹交到你手中,且不要让他受半些委屈。想当初,她为了见你,从大周到大食,再从大食到大周,违背两国盟婚,顶着杀头大罪,一心只为将你寻见,实则早已是把她的心交给了你,如今,我看见了你的心中同样有她,如此,我便很是放心了。”
卡沙语尽之时,众人才明白这是卡沙故意设下的戏局,只为看龙塍对叶娜是否真心,为了演好这出戏局,一身带着伤痛的卡沙也是为难了自己。
而龙塍回给卡沙的答言就只有一个,正如这晨阳之边缓过的鸿雁,双双携飞,不离不弃一般。
……
一场戏剧的结束,五马同行而归,冉离渐渐讲解出延慕为何没有在龙塍剜心之时出现的原因,只看李隆基恍然大悟起来。
“好啊,延慕大哥,你竟然早已看穿那卡沙王子之意,那为何不告诉我等?”
小婉急急跟道:“是啊,武统…哦不,延慕大哥,你怎么不早些告知于我们呀,害得小婉是白哭了一场…哼…”
听过两人连连出言的斥责,延慕面显一笑,回头看龙塍正和叶娜齐马密语,又化作一抹悠然之色,加快了些马速,奔前而去。
……
如今,是顺利的把叶娜接了出来,小婉道:“叶娜姐姐,你看这次是为了接回你,我给龙塍哥哥制的披风都破了。”
叶娜抚着半面淤红的脸,起出笑来:“小婉,待归回碎叶,姐姐再赔你一面可好?”
听是叶娜的回言,小婉才算满意:“那还差不多,这才是我的叶娜姐姐嘛!”
龙塍和叶娜正在低语,不经意间,才是发现李隆基和冉离突然行得快了一些,龙塍不解其意,向前问道:“三郎,你和冉离姑娘为何加快了马速?”
“二哥啊!我们想你和叶娜姑娘再是重圆,所以,给你两腾出些时间以叙旧言,啊…哈哈…驾!”
小婉坐在冉离的马后,见是冉离突然加快了马速:“冉离姐姐,小婉要和龙塍哥哥一起,你快把我放下去吧…姐姐…快把我放我下去呀…”
驾马的冉离却是没有应答小婉的婉求之言,在隐隐遮面白纱中起了一丝笑色,与李隆基并驾在了一起。
此刻,行在最后的只剩龙塍和叶娜,为了不让龙塍再过多担心自己,叶娜转开了话题:“塍哥,近日龙大将军和龙夫人可还好?”
一提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驹烽马上的龙塍显出了一丝忧愁:自从离开碎叶追回叶娜开始,和大哥龙湛不在府中这几日,也不知家中两老是否还在为了自己的事,彼此冷待,两相不语。
龙塍起得一笑,并未出言,也算作回了叶娜投来的问题,但那心中所忧却早已到了东北方向的碎叶城中。
……
……
天山之地,雪峰谷之处,三人勒马作停,其后安西军卒就地而歇。远远所望,龙广这次所带兵卒才近千人,已到了这雪峰谷谷口,却是不见阢力所统带的龟兹府军卒。
长孙伯符观前方山崖高耸,两壁怪石嶙峋,谷道弯曲幽长,其地甚险,隐隐间,长孙伯符起了一丝担忧。
“大哥,你看这山谷谷道,颇是凶险,而山崖之上连一只飞鸟也没有,若是按阢力所言,突厥之人就藏在此地,那我等亦不可轻易入谷。”
古勒海高望谷中弯道,附言而出:“主帅,长孙将军分析的很有道理,若是突厥人于两崖之上埋伏我军,那我等岂不是羊入虎口!”
一听古勒海附言自己,长孙伯符还颇显出几分兴色,可再一听古勒海自比为羊,那长孙伯符可就不乐意了。
“古勒海,你小子能有点出息不,想咱安西军是虎,他突厥散兵游勇才是羊。”
得听长孙伯符斥责,古勒海心知这长孙伯符又是要犯毛病了,连连回承道:“是是是,末将口误,末将口误…”
两人还在喋喋争论,龙广拉马上前些许,双眉紧皱而望。
“你两不要再吵了,有人来了。”
龙广一喝出言,果然管用。长孙伯符拉马上前了些许,只听谷中奔马踏步之声越来越大。
“大哥,阢力那小子说是在这里同我们会面,那此刻想必是他来了吧。”
“主帅…主帅…”还不见其人,只听谷中已是传来了阢力的叫喊之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长孙伯符看阢力一路疾来狼狈之相,不禁心中一乐,暗自偷笑起来。待阢力已是领着一队人马来到了龙广跟前,长孙伯符才止住自己的笑容。
“末将阢力,拜见主帅。”
龙广轻点示意,环视起阢力其后的军卒,个个是衣甲不整且还喘着大气,犹如刚败下阵来的逃兵一般。
长孙伯符见看阢力的狼狈,起笑道:“阢力你好歹也是龟兹府两万大军的平边大将军,怎会落得个这副惨相,你瞅瞅你自己,腰刀只剩刀鞘,哟呵,你这手又是咋回事?难不成是被那突厥人伤的?…”
龙广狠了一眼其后正幸灾乐祸的长孙伯符,才是听不见长孙伯符继续胡言。转口再对阢力道:“阢力将军,你这手臂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阢力低看起自己用白布包扎而起的左臂,其上还有团团血迹殷红,大叹一声之后,才道:“回禀主帅,自突厥难民涌入我天山之地后,末将便派出府军前往探查,孰知这群突厥难民却是突厥军卒假扮而成,企图在我天山之地兴风作浪。”
长孙伯符连忙追问起来:“阢力,那既然是突厥大军混了进来,那他王孝杰又怎会不知,难道我天山刚分了一半给他,他就愿让这群突厥流匪在此兴风作浪不成?”
安西军中,长孙伯符和阢力不和那是人人皆知的事情。阢力看长孙伯符此刻借机故意刁难自己,回怒道:“难不成我阢力在自己臂上砍上一刀,来主帅面前虚报突厥来侵不成?”
阢力这一句怒言却使得长孙伯符为之哑然,想来也是,这阢力可不会这般无聊透顶,为了逗弄众人在自己手臂之上来一刀。
龙广长思过后,出言道:“阢力将军,那北庭府那边可有消息?”
“回主帅,末将已是派遣军卒前往北庭府,可到今日,仍然没有收到北庭府王大人的回书!”
“那你又怎么落得这般田地,难不成突厥流民之中隐藏有数万大军不成?”
听是龙广连连怀疑,阢力低头懊恼起来:“回主帅,起初末将不知是有突厥兵卒身在其中,还本想接收这群突厥流民,为我安西所用,哪知前夜末将亲面会见那统带突厥流民之人时,却中了他们的埋伏,而后,末将又是接连遭到手持兵刃的突厥兵卒追袭。”
长孙伯符听得其中蹊跷,插口道:“不对呀阢力,既然你已经逃了出来,那为何不率带龟兹府军前往剿灭啊?!”
长孙伯符这一句倒正讲出了龙广疑惑之处。再看阢力此刻是一脸的懊悔与无奈:“主帅你有所不知,自我归去后,便已领带五千府军前来,分作五十队人马,在天山高处布防,一经发现有持刃的突厥兵卒,便是当即剿杀,可谁知,这些突厥兵卒实在是狡猾无比,只要我府军卒密集时,他们便混在难民之中,一旦到了我府军稀少之地,他们便又汇同一处,滋扰我军。”
对于阢力的禀告也知,此次天山之事是颇为棘手,龙广长出一气,心中思虑的不只是突厥人的狡猾,更让他怀疑的便是这几日里,那北庭府的王孝杰为何对这天山之事不管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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