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是入夏,而不久前所经历的三王叛乱,在女皇威权掌控之下,并未给朝中带来极重的风波。众臣也知这毕竟是女皇自家内事,一时间竟是纷纷无言而契,不再重提此事,唯恐触怒了龙威而而徒遭业罪。
恰好神都今日艳阳高照,女皇兴然领着众人,兴致勃勃得在御花园里赏起了牡丹来。
“…一丹羞涩终不悔,客座仪台满静香…”
听是女皇阵阵有词,这其后的上官婉儿便是闻声细品起来,眉眼左右晃动,心解起其中深意。
待女皇念完全句,上官婉儿连是赞道:“看这牡丹初开,胜放盎然,竟是得了皇上金口赐句,臣妾也是替这些牡丹深感受宠若惊呀!”
众所周知,这上官婉儿可是神都之中的第一才女,论起诗词曲赋来,当然比此时的女皇还只高不低。
但听上官婉儿投来赞美之言,女皇不禁蛾眉一展,面缓出一笑来:“婉儿,你从朕念出的这句诗中解出了何意?”
上官婉儿应声漫足,但望牡丹花艳开争芳,欣欣向荣。
“臣妾不敢妄自揣度皇上之意,但听皇上念得此句之后,却又似一只牡丹境遇凄悲,纵使如此,它也盛开的无怨无悔,留一醇芳香给世人品享。臣妾再是细解其中,便料想皇上这乃是借花喻人,其中之意,便是不敢再讲了。”
上官婉儿不愧是上官婉儿,但看女皇一语一笑,便是正中女皇心中之意。
“婉儿,若是朕告知于你,这并不是朕所作,你又作何感想?”
女皇突然转口,却给上官婉儿一个猝不及防。
“啊~,这诗竟然不是皇上所作?”
女皇点了点头,摘得起一朵花来,放于鼻尖,轻轻嗅起手中牡丹之香,蛾眉挑扬开来:“不提也罢,婉儿呐,梁王可是要来了?”
上官婉儿伸手接住女皇丢下的牡丹,礼声回道:“回皇上,臣妾早已是通知了梁王殿下,看这时辰,想必梁王也该是快到了吧!”
女皇轻拍起手来,周身的侍婢连忙用湿绸为女皇擦去那手间尘灰。
“近日来,朕也是好久未上那朝堂了,也不知梁王诸事处理得如何了,可曾是有纰漏?”
“臣妾一直侍奉在皇上身边,对那朝中之事也不是太过知情,但听得一些风声说是,皇上不临朝政这段时间,梁王携同百官先是降了江浙之地的税赋,而后又是决议修缮了南北运河,使得南北水路原本三日的路程变成了两日。”
对于上官婉儿的奏报,女皇听闻之后连连点头:“想不到三思认真做起事情来,也算颇有成效,朕静养这几日让他代政,看来确实也没有看错人啊。”一言罢,女皇欣然兴笑而起,漏出一抹喜悦之色,再是道,“婉儿,你说朕日后…日后…若是…!”
上官婉儿见女皇言出一半便是断断续续起来,其中之意,让这随了女皇多年的上官婉儿也是猜解不出。
“皇上可是有何嘱令?”上官婉儿浮出一丝疑面。
随着上官婉儿投来的问言,女皇渐渐舒缓下喜悦之色,显出自己平时的威仪之态:“婉儿,走,随朕去见梁王吧!”
近日来女皇久不临朝,一直闲静宫中,宫人大多传言是因那三王谋乱之事。自此之后,上官婉儿每每面见女皇,总能听得如此断断续续之言,一时之间就连这女皇第一心腹的上官婉儿也是越来越难猜解女皇的心意。
路至园亭,梁王武三思携同麟台监张易之早已在此恭候。
只听女官一声长道:“圣皇驾到!”
梁王武三思便是摇着又是胖硕了些许的身子,上前迎了起来。
临着女皇五步之距,梁王武三思费力的伏跪而下:“臣叩见吾皇,愿吾皇寿比天恒,万岁万岁万万岁。”
世人皆知,大周历上朝代,参拜皇帝之时,可是并没有这“万岁万岁万万岁”之说,正是女皇代唐立周,临朝而来,才是有有如此奉言承说。而此时的梁王武三思更是硬生生的加了“寿比天恒”四字,惹得原本漠面而来的女皇不禁悦色再起。
“梁王,这几日不见,想不到你这嘴巴可是越来越甜了,快些个平身吧。”
梁王得了女皇恩意,憨笑着起了身子。
“臣几日不见圣皇,心中自是想念不已,又担恐自己不能尽皇上之托,处理好这朝堂之事,臣这心中可是惶恐不已啊!”
“朕听婉儿说了你这几日的事迹,这些个日子可真是幸苦你了。”女皇点头欣笑再起,“今日你来面见朕,不知是有何事要奏?”
武三思回身示意起身后的张易之来,挤眉弄眼之时,倒像是两人没有商量好一般,待女皇发现了两人异常之后,才见张易之双手呈上来一枚匣盒。再看这紫檀木制的匣盒,亮黑精美,上面还雕饰着一朵精美的牡丹,牡丹之上又是不知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篆刻着一苍浑有力的“寿”字。
张易之正缓缓将匣盒打开,武三思连忙说道起来:“皇上不知,七日前东海潮起,百姓见一蛟龙窜海而出,盘旋于海天之上,待风平浪静之后,人们在蛟龙入海的海堤之处寻见了这枚龙珠。”
随着盒盖的彻底打开,只见紫檀木匣盒里装呈着一枚有如壮年男人拳头般大小的金色珍珠,在艳阳之下,整个珠身金色流光,光彩夺目,那珠身之中还有一条时隐时现的黑色曲纹,宛若一条展飞的黑色苍龙。女皇身旁随行的婢女侍卫见到此珠之后,无不大惊失色,就连女皇也惊愕起来。
“这…这…这真如你所说,是那蛟龙所遗?”
但看众人见了珍珠之后的惊状,武三思连忙替女皇修正方才之言。
“圣皇且不可如此言说,这乃是蛟龙深处东海之时,感知到圣皇恩泽天下,特是来献上此等龙珠,奈何蛟龙常居东海,不能腾飞而来面献皇上,所以便趁着七日前潮涨之时才来,其意便是想让我等代为呈送给圣皇,表达蛟龙对皇上恩泽海内的感激之情。”
一听梁王绘声绘色的讲述,众人不得不信了几分。只看女皇伸手想要拿起那枚盒中的金色珍珠来,手是刚一触及,便是感叹出口:“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之事,真是让朕是意想不到啊。”
将珍珠拿在手中,其重量也是相当,上官婉儿连忙出手为女皇助力,行出笑道:“皇上威宇海内,恩泽四方,蛟龙特来献珠,这也不足为奇。这其中倒也可见大周在皇上的治理之下,各国朝服,万民念恩,实则乃是盛世呀。”
女皇将珍珠缓缓放回盒中,听着众人连连而来的奉承之言,一脸的兴笑竟是迟迟不肯消下。
几人继续漫足御园,湖光夏色,片片美景数不胜收。可今日得张易之却似害了病瘟一样尾随其后,不发一言,但瞧他那一脸不悦之相,只教女皇不由得关慰了起来。
“五郎,朕见你今日不发一语,可是有何心事?”
张易之所以能得女皇宠爱并不像其弟张昌宗那般貌比潘安,张易之,虽是也有一幅好面容,但其聪明才智却是不能让人小觑。自三王谋乱以来,他被女皇受派平息京中风言有功,女皇念其办事能力之后,便一举把他给提拔成了恒国公。可是自从张易之当了王公权贵之后,百官并不是很买这个恒国公的账,依旧对他以麟台监的礼仪对待。这一直深受女皇宠爱的张易之哪能容得下这口气来,恰得今日面见女皇,故意作起了戏。
“多谢皇上关切,臣只是有一心事闷于心中,是食不能尽,寝不能眠,才致今日这般。”
张易之真可谓是会抓准时机,就在女皇一言问及之后,便埋下了一个套子,这不得不让女皇更加好奇起来,想要知道张易之心中所闷何事!
“五郎,今日这里也并无外人,你就给朕讲来你是因何事犯闷于心!”
对于女皇,张易之用得此招可是屡屡不爽,但就在女皇再继而问之时,这张易之又显出了一面难言之色,把目光投在梁王身上后,又显着一副担惊受怕之状。
这些个举动,怎能逃过女皇的双眼。
“五郎,难不成是梁王欺负了你不成,你且不必害怕,今日有朕给你撑腰,我看梁王有几个胆子犯上!”怒言罢,女皇怒目作视到随行在一旁的武三思。
武三思听得女皇如此怒言,匆忙一个跪地而下,双眼之中堆满一股强作的畏惧敬仰之色。
“皇上…皇上,臣着实没有欺凌过张大人呀,这还请皇上明鉴…明鉴啊。”
女皇宠溺张易之由来已久,比起宠爱自己的侄儿武三思那可谓是只多不少,一想自己的五郎受了委屈,女皇倒不管跪身在地的武三思,而是径直问向了张易之。
“五郎,朕命你速速给朕讲来,我倒想看看这梁王又是犯了何许错事。”一眼斜蔑,女皇看那武三思的眼神已是像动了真怒。
张易之正想开口,可地上的武三思却又是对着张易之挤眉弄眼起来,一副要张易之不要实言讲出的面色。
女皇见状后,再令一喝“讲”。一股龙威之气由体而出,吓得张易之一个哆嗦,连忙道出:“回皇上,臣自蒙皇上垂爱,受命恒国公以来,一直着手处理昔日三王之事,可就在不久之前,臣得来密报,说是…说是…”
三王谋乱之事,乃是女皇近日来的最大忌讳,可此时得张易之竟是敢当着女皇之面给提了出来,这可让女皇不知那张易之的心思了。
只见女皇立眉而起,眼神中透出一股冷冽,淡道:“说是什么?五郎你且不必隐瞒。”
地上的武三思见是终于满不住了,摇了摇头,故作叹气而出。
张易之面对女皇连连逼问,也只能提起胆子来,如实讲道:“臣得密报,说是临淄王现下已是逃匿到了安西,正是在那安西都护府之中,早前也从国师府中收出龙广同国师的密信来往,臣怕临淄王会同龙广领兵而反,抗衡朝廷。”
女皇却是想不到,这方才还和上官婉儿讨论着临淄王李隆基的诗句,可此时便是得知到了他的消息。女皇在在这其中除了寻找到李隆基的去向之地高兴之外,更多的是早前梁王告发龙广和国师勾连,而让女皇产生的无尽担忧。
“梁王,方才你为何要百般阻拦五郎讲话,朕此刻命你,速速给朕讲清。”
武三思擦起了额上豆汗,仰视着怒气已消大半的女皇来,为难道:“臣,不知是该如何讲来。”
女皇细细而想,这张易之同梁王这一举发一隐瞒。
武三思知是临淄王逃往了龙广之处,又知李隆基乃是女皇早前最是疼爱的嫡孙之一,自三王谋乱之事后,女皇并未有意要寻治自己这个嫡孙,可谁曾想,这李隆基却是到了安西龙广之处,无疑是让众人知道早前龙广确实与国师和太子相互勾连。未免女皇担忧,这梁王武三思可是不想那张易之把此事在女皇面前给道出来,所以便是发生了武三思一直阻挠张易之的情景。从此也可看出来了武三思的一片为女皇之心,但殊不知,这梁王武三思和张易之却是为了搬倒龙广,故意在女皇面前一唱一和。
“梁王,自安西吐蕃一战至今已有半月了,你对临淄王逃匿到安西之地有何看法?”
“臣…”
“罢了,你这一片为朕所想、为朕所忧之心,朕自是明白,真是为难你了,快些起来吧。”
女皇再看候在一旁的张易之:“五郎啊,你受命恒国公一事,乃是朕亲旨而定,这往后吧,昔日三王之事你便不必再是过问了,朕自会命人受理。”
女皇出了口旨,张易之本想回言,但看女皇已是转向了一边,正对着武三思道:“龙广之事,朕也是知道了,这日后,你就替着朕将它处理妥当。”
武三思得了旨意,长出一口气来,行礼作拜:“臣定不负皇上圣恩,将此事处理妥当。”
女皇点了点头,心中又添起一股忧愁来,遥望起湖面风吹起浪,道出:“你二人就先行退下吧。”
……
待梁王武三思和张易之两人退下之后,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女皇才显出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上官婉儿连忙上到前来,搀扶起女皇的手来。
“皇上,起风了,是否摆架回宫?”
女皇勉起了一笑:“婉儿,延慕也是去了安西这些时日了,可曾有传来的消息。”
“回皇上,武统领想怕是还在调查之中,所以并未有何消息传回。”
……
这李隆基逃往安西之地的消息却是给女皇带来了无尽的担忧。想龙广统领安西五万大军,而附近的都护府之中的将领大多是出自龙广昔日帐下,要是真的如张易之所言,李隆基同龙广一处揭竿而起,凭借龙广在西域多年积攒而来的威望,若是想和女皇裂土分疆,抗衡以对,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梁王同张易之一同而行,这时的两人却是亲如蜜友一般,完全不似方才见女皇之时不和迹象。
梁王武三思大笑而起,向着张易之赞道:“张大人今日出言真是非同一般,这下我等便能轻易除掉龙广这个心腹大患了,哈哈。”
张易之行在稍后处,面上却是不怎么高兴的出来,透着一丝狐疑,起问道:“临淄王逃匿到安西之事,不知梁王是从何得知的?”
武三思自顾再笑,学起一幅世外高人之样,捋着下巴之上的半截胡须,乍一看,却是别扭之极。
“我自有良人所驱。”
看武三思喜形于色,张易之缓缓道:“今日同梁王在皇上面前演了一出,若是能借此除掉李氏最后的羽翼,梁王掌控天下便就指日可待了,那时,还请梁王不要忘了在下今日之功啊。”
“好说,这个好说,到时张大人可不就不只是一个小小的恒国公了,我必封你做那藩王,世袭永贵,逍遥自在,啊…哈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个忠于国朝的戍边大将龙广,领着众将在沙盘之上指着远西之地,正讲出如何防备大食突然急来的大军时,而他却是不知,在神都,自己却是正被人构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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