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漠南,传说中的楼兰古国边境之地,四处还林立着废弃的古堡和神像,黄沙掠过,吹开断碑残文,碑文之上,苏旭领着众人踏马而过。
待行到山坡之顶,苏旭撩开锥帽的黑纱,悠长言道:“到了~”
李隆基拉马跟上,山坡之下的景象却是如何也让李隆基意想不到,这放眼望去,前方一片绿洲延伸到不知是到了何方,一条浅河弯弯的在绿洲之中流淌。远方还有一座若隐若现高山,迎着晨阳之光,漏出穹顶之上的雪白,此时此景,怎不叫人惊叹。
“先生,为何这……这两地差异如此之大!?”
李隆基之所以惊讶,也是因为早年听那些西域行商之言,说道是西域之地乃是气候恶劣,黄沙铺天。可却是不知,这些图着捷径的商人,为了快速的赚取钱财,谁愿意绕此一路观望这些美景。若不是李隆基此刻亲眼所见,恐怕那西域穷苦之地的印象会烙在李隆基的心中一辈子。
苏旭摘下头顶锥帽,阳日下得他显得十分平静,平静之下,却是隐隐透出了些许哀伤:“早些年前,我也是以为西域乃是寸草不生的沙漠之地,直到多年前路过这里,才是知道西域并不是像人们口中以讹传讹的样子。”
再望脚下连绵不尽的绿洲地带,李隆基更是感慨起来:“想不到我西域安西之处,竟是有如此美丽的地方,想我中原之人却是很少有人知道,真是可惜啊。”
苏旭接过话头:“正是因为如此,那吐蕃才是想要夺去这片地方。”
“那岂能让吐蕃得逞!”苏旭的一句接言,毫无疑问引出了李隆基心中的怒火,话语偏激之处,又是言道,“我必要助龙广将军,驱逐吐蕃,护我西域之境。”
不远处传来了阵阵“咩咩哞哞”的声响,几人转头一看,才是发现来了一群牛羊,而羊群之中却是有一个男人正低着头牵拉着牛车,牛车之上,妇女盖着纱衣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看那一车砌得散乱的家当,真像是逃难一般。
羊群已是离几人越来越近,那拉牛车的男人见几人正看着自己这里,心中起了些畏惧,又担怕是遇见了马贼,便放慢了脚步。最后,拉车男人离着几人百米之处便停了下来,开始作起打望之色。
正当众人不解之时,只见苏旭向着那拉着牛车的男人高声讲了起来,可听苏旭连连出口,众人却是一句也没能听懂。那牵车男人见苏旭懂得自己的族语,便在原处和苏旭答起了话来,稍待了片刻,直到两人这百米之距的对话完了以后,才见那拉车的男人握拳在胸,向着众人鞠了一躬,这才领着一家人赶着羊继续上了路。
牛羊从几人马前缓缓行过,李隆基连忙向着苏旭问起来:“苏先生,方才你和这位赶羊的大哥说了些何话?不知可否告知于我们!”
和那男人对话之后,此刻的苏旭却是阴沉着脸,满面的担忧之色:“那刚行过的男子本是吐蕃之人,一直居住在这漠南之地,却是早已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乡。可此次吐蕃的桑顿亲王率领十万大军而来,其意便是要侵占安西之地。龙广大将军今日晨间来驻石城,害怕这些族民会遭战事牵连,便遣散了这些当地之民。”
李林甫听完,心中也是起了疑惑,趁着李隆基还未出口之际,抢先向着苏旭追问道:“可是苏先生,你说那人是吐蕃之人,难不成吐蕃大军会将他一起杀掉不成?!”
苏旭回想起当年在吐蕃居住时的所见所闻,摇了摇头,苦笑道:“吐蕃之人好战斗勇,且是异常遵从于他们的赞普(国主),像这种到了他国谋生的吐蕃人,会被视作对赞普的大不敬,犹如叛徒一般,就算归回了吐蕃去,也是没有活路可言了!”
“原来如此!”李隆基轻叹一声,“先生,我等已是急急赶了一日的路程,我看寨中兄弟大多疲倦不已,不如就让兄弟们到前处去休息片刻,我先到吐蕃大军那处探探军情。”
听李隆基自告奋勇,这倒是让苏旭刮目相看起来:“小王爷能有此心,苏旭这里就代寨中兄弟先行谢过小王爷了,只是这一路而去,万一小王爷被吐蕃哨骑发现,那就大为不妙了!”
不管苏旭好心提醒,李隆基拱拳回笑:“既然先生都能如此大义,在下这去刺探刺探军情又有何不可?”
见李隆基一面决然之色,苏旭也不再过多挽留:“既然如此,小王爷还请保重。”
李隆基点了点头,算是回了苏旭的话语,拉马挥鞭,领着李林甫延慕齐衡三人便是疾马而去。
……
石城之后,靠着叶娜一路而来的询问,此时此刻的三人才是慢慢向着石城方向而来。
浓阳正当空,马背上的小婉紧紧抱住身前的叶娜,有些疲倦道:姐姐,咱们这一路而来,真能碰上龙塍哥哥么?”
叶娜虽不是和龙塍常常呆在一起,可心中也知,龙塍虽是和龙广将军分兵而行,却也是为了这场大战而来,她的直觉告诉她,龙塍一定会来此地。
“小婉,塍哥一定会来的,相信我!”
听得叶娜的肯定之言,小婉也算了放下了心,招架不住一路而来的疲惫,一头瘫软在叶娜背后。
一路疾驰向着石城方向,一路溅起阵阵沙尘,而驾马的叶娜却是想到了他处。
“长孙公子,迦莲叶娜有一事相求。”
长孙千茂放停挥鞭,道:“姑娘尽管道来。”
吐蕃出兵十万,意欲攻克安西,龙广召军五万迎敌,这一对比下来,安西势必居弱。叶娜知是此战乃是异常的艰难,便想求长孙千茂相助。
“公子武艺高强,若是龙广将军同吐蕃大军开战,公子可否身入军中,卫护龙广大将军安全!”
保护龙广?
这不用叶娜提醒,长孙千茂也自然会去,可看叶娜面色焦急,竟是如此上心,这倒让长孙千茂心中不解起来:“姑娘,为何是卫护龙广大将军,而不是龙塍兄台呢?”
长孙千茂哪里知道,叶娜这一路追着龙塍而来,虽说龙夫人对叶娜那是疼爱有加,早已把叶娜当作自己的儿媳般,可这龙广却是一直喜欢着小婉。纵使如此,叶娜也想让龙广在这场大战中安然无恙。
“还请公子不要多问,卫护龙广大将军,不知公子可否愿意?!”
听得叶娜如此求言,长孙千茂虽是不解,但还是起了一笑:“姑娘还请放心,在下一定办到。”
三人两马正快速的奔向石城龙广的安西大军,紫纱之下的叶娜心中却是担忧起来:“塍哥…你可一定要来呀…”
……
吐蕃大军的营帐之外,李隆基等四人已查看了许久,只看帐营顺着这片矮山扎了有十里之遥,营中彩旗飘飞,操练之声也是阵阵传来,但看这架势,说是十万吐蕃大军,倒也不虚。就算营中的哨卫发现了李隆基等人,却不见有丝毫出击之像,这倒让几人疑惑不已。
只见李林甫怒言道:“这群吐蕃之人,仗着有十万大军,竟然对我等不管不问,真是太看不起我们了。”
齐衡听完笑道:“林甫公子且是不知,我等此刻皆是一席布衣在身,那群吐蕃军卒自然懒得出来追击我们了,若是我等身着军甲,担怕吐蕃的一队人马已是追了出来。”
齐衡所言也对,这吐蕃军卒见只是几个平民在缓坡处遥望,也不愿出动骑兵前去围追堵截,这一来劳神费事,二来,探报也是探得三万安西军就在前方石城,且是刚刚到达,对比起十万对三万的形势来,吐蕃兵卒也是信心满满,志在必得。就算是安西军派出的探子,在此形势下,那也无济于事。
李隆基劝下李林甫:“兄长,既然吐蕃兵不愿追击我等,那我们就去那河边休息片刻吧。”
面对李隆基的退却之言,李林甫本还想发作,但看延慕和齐衡已是先行去往河边,心中也泄了气,向着身后的吐蕃大营处“呸”了一口后,才是跟了上去。
小河边,两岸青草甚是翠绿,那河水正轻缓流淌,一个仔细探看,河中还有几条斑黑色的小鱼,见是有人来了,遍慌忙逃游了去。
延慕拆开那绸布裹缠的长囊,缓缓漏出君荷的刃口来。李隆基早是好奇起延慕这随身而带的绸囊,可一直都未同延慕讲说,如今见延慕主动拆开,不免想要上去一探个究竟来。
李隆基挨到延慕身旁,仔细看着延慕用水擦拭起君荷陌刀来,好奇道:“延慕大哥,你这可是陌刀!”
延慕翻转君荷刃口,轻轻笑了起来:“小王爷,真是好眼力呀。”
“可以借给我看一眼么?!”
延慕一把扯下剩余绸布,递到李隆基手中。
李隆基将这把长陌捧在手中,虽是感觉沉重,但还是勉强扭立了起来,再看杖身在旁的这把长陌,周身流纹满布,那刃口之纹又似一朵荷花。
“延慕大哥,兵为贵者,必有其名,不知延慕大哥这把陌刀可曾有名?”
还不等延慕回答,只看本是还生着闷气的李林甫跑了过来,好奇处,同李隆基一同打量起这把陌刀。可李林甫却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延慕大哥,你这陌刀我好像…”李林甫细细想来,也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所见,又行问道,“大哥可否告知我兄弟二人,这把陌刀是从何处所得的?”
延慕用绸囊将君荷缓缓的套了起来,虽是轻轻在笑,可眼里却有着一丝哀伤:“当年,我在新罗之地贩鱼之时,从一渔民手中购得,那渔民说是这陌刀乃是一位大周将军的,我当时也未多想,便用身上所有的银两把它给买了来,若两位公子要问我它叫何名,我也是不知呀!”
延慕一语刚完,就听得吐蕃大营之中鼓声躁动。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是,吐蕃的军营之中浩浩荡荡的涌出了一队又一队的军卒,向着石城的方向奔赴而去。
齐衡道:“看来先前吐蕃军卒不追击我等,是因为他们此时便要对石城的安西军用兵了。”
李隆基道:“那我等也该速速归回到苏先生那里去才行。”
几人商定,低头作思的李林甫也是顾不得再想那陌刀之事,驾起高马便随着李隆基等人快速向回路而去。
山坡上的苏旭展望起出动的吐蕃大军,摇着手中的婷兰折扇,自语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狨平站在苏旭的身旁,看吐蕃大军分批而出,疑问出口:“先生,早日前,你这故人确实是兵分三路而进,而且我寨探马也是所见其军。为何现在又是整兵到了一处?”
“缺粮!”苏旭闭目沉道,“早日我这故人雄心壮志,本是意三路兵出,奈何吐蕃法王却是一直不能给足我这故友军粮,所以他才不得不收兵一处。”
“那既然如此,龙广将军坐守石城,紧门不出,那吐蕃大军必是会不战而退的呀。”
“非也!”苏旭叹出一口气来,“你且是不知,我这故人虽是军粮不足,可却是奉了吐蕃国主之令前来,所以他才会等这个时机。”
这一席话倒更让狨平一头雾水,连忙追起来:“是何时机,还请先生明言授惑。”
“十万大军,兵分三路,本就是一个幌子,为得就是故布疑兵,好让龙广分兵抗之,已达削弱龙广之效。龙广却是不傻,可奈何西有大食,东有突厥,所以才分兵而出,这也是没有办法得办法。如今吐蕃大军缺粮,见龙广大军已来,我那故人便想要速战速决,一举歼灭掉安西主力,所以,此刻出兵,想要打未站稳脚跟的龙广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如此!”狨平算是懂了苏旭的意思,想那吐蕃大军缺粮,后续又是补给不上,若真是一路向着安西腹地打去,怕是半路就得折兵而返,倒不如在此坐等龙广奔来,来个以逸待劳。
思虑了片刻,狨平又是不解起来:“难道龙广将军没有看出来此等诡计么?”
苏旭收停了手中的婷兰折扇,冷笑出一声:“大军压境,若是龙广拥兵不出,那神都里安坐在朝堂上的大臣们就有对皇帝说道的了。”
就算龙广不出兵相抗,那必会被在神都朝堂里那帮文臣说是拥兵自重,这难免会招来女皇的猜忌。
为此,狨平不禁叹气道:“先生,你说龙广将军这份忠心,皇上能看得见么?”
苏旭转身冷道:“想想你当年为皇上做了那么多事情,那她又是怎样待你的呢?”
经苏旭提说,狨平才算是回忆起了过去,领麟麒,擒逆党,诛叛王,所有的回忆都在狨平眼前历历在目。可是当他回去告知女皇新罗海战结果那刻,等待他的不是一起为延慕的死而痛惜,而是一方沉重的枷锁,和一条通往发配边疆岭南的险路。
见狨平低下了头,久久回不来一言,苏旭也知是自己今日的话说得重了,便平和些了语气:“阿瞒,日后咱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千万不要因为昔日的情感而迷失了自己。”讲罢,苏旭指着远处快马奔来的延慕几人,再接道,“不让你与延慕相认,自然有我的道理,只是此刻时机未到,你懂么?”
苏旭之言,狨平何曾不懂,此刻正是特殊时期,不和延慕相认,那也是为了延慕着想,倘若此时告知延慕所有事由,那延慕必然会召来杀身之祸!
狨平拱手起礼:“先生,狨平这里明白了!”
好在狨平算是通透,苏旭也不用过多赘言,道:好了,你且速速回到寨中去吧,我想轩陌和轩湟也该找见了龙塍了吧!”
经得苏旭命言,狨平便是驾马退了下去,可临走之时,仍不忘回头看了那么一眼正疾马而来的延慕,狨平黝黑的面上不再像平日那般喜形悦色,而是透着一丝哀愁,心中不知是有多少话言要同延慕讲说,可终将不能出口,最后还是无奈的调转了马头。
苏旭看着越来越近的已是刺探吐蕃军营的李隆基等四人,一丢方才忧愁之色,再次撑开水中的婷兰折扇,面上添起今日的第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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