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城楼上的铜角低沉长啸,安西大军出征整装阵列。戈兰山旁,那天际中的苍鹰正翱翔盘旋,发出阵阵高亢长鸣。看城外,素叶河边,鼓声躁动,马标旌旗纷飞,数万安西大军高举刀、陌,密密麻麻,士气高扬。
帅台之上,三牲高敬在案,旁立三鼎,其烟飘绕,伴着纷纷而下的戈兰花瓣,龙广一身繁甲,手擎令旗,仰身望向苍天。
“苍天在上,鉴我安西忠义之军。”
数万大军闻音方落,纷纷杵立起手中戈刃枪陌,齐声向天。
“吼~!”
令旗再扬,龙广俯视脚下沃土。
“母地在下,庇我战克扰侵之敌。”
刀盾相击,击声三鸣,数万将兵再声应道:“哈~!”
龙广拔出腰间仪刀,与手中令旗共举,向着数万大军远远看去。
“安西众将听令,吐蕃袭我边境要地,意屠我族之人,掠我土地,我等尽出骁勇之师,势把吐蕃之人逐出安西。”此言一落,且听数万安西大军,鼓声又起,喊杀之声如滔天波浪而来。
待是军中安静些许,已不是方才那般狂热躁动。只看碎叶城边,那高耸的城塔之上,一女子用着他族语言轻吟起来,借着偌大的戈兰山谷的回声,悠扬轻缓而出。号角又起,配着这悠长的唯美之音,城头前来送行的各族百姓纷纷跟唱而起。
(歌词大意)
【我的亲人…你即将征战远方…
我在这里…在你的故乡…
已为你轻轻点…轻轻点亮…你归来时的火光…】
龙广擎令而起,号角之音更响,挥向那数万安西大将军。
“即刻出军~”
那首故乡的戈兰之歌,还在军中不停的唱扬。众将卒放下贴握在胸前的手,转身,收刃,前行。
【我的亲人…记得要归回这片故乡…
戈兰会为你指引方向…
不要沉沦…不要迷茫…
带着你的信仰…带着你的荣光…回到…这片…故乡…】
大军已分三路开出,城楼之上的各民族百姓手握戈兰之花,还在襟泪轻唱。
龙广携主军已是开前而去,龙夫人领着一下仆家眷来到还未出发的龙湛龙塍兄弟两人面前。
一看母亲亲自前来为自己送行,两兄弟齐齐跃下了马,一同上前去迎接龙夫人。
龙塍先道:“娘亲,怎么今日出了城来,父亲不是说,娘亲您是不会来送我们的么?”
龙夫人勉起一笑,可却是不曾有半分喜悦之态,起着不舍的眼光:“昔日,你大哥随你父亲征战,你却是留在家中。如今,我龙家府中,已无半个男丁。”
龙塍也知母亲龙夫人是多么的舍不得自己,可自己从小便是立志要捍卫这片土地,保护起西域各族,免受欺压与战争之苦,才偷偷向着长孙伯符习武。见看母亲龙夫人的伤心之言,龙塍低头再道:“娘亲不要舍不得龙塍,这片土地,现在也正需要我。还请娘亲放心,龙塍一定会随父亲大胜归来的。”
每逢出征,龙夫人都是看父子一同率军而去,而这次,只看是龙广领着大军一人先行出发,而龙塍和龙湛也像是要分开而行,龙夫人心中不禁起了担忧:“湛儿,塍儿,你们快快告诉娘亲,为何这次要与你们的父亲分兵而去?难道有何事瞒着娘亲不成?!”
想不到这龙夫人也关心起了行军打仗之事,两兄弟相视一笑。
……
就在商军那日,龙塍要提出自己的计策,而龙广正说出“愿闻其详”之后,只看龙塍来到沙盘地图之前。
“吐蕃桑顿亲王率十万大军前来,咱们先不且议论人数虚实,再观几份军报又讲是吐蕃出兵方向不明,可三路而侵,又可全军齐来。我意,遵主帅之意,咱们也兵分三路,只是这三路大军既不守沙洲防备突厥,也不驻北穆山御大食。”
龙广一听龙塍竟是如此讲来,其中利弊,恐怕龙塍并未考虑,正想开口相问,却是被长孙伯符抢了先:“塍儿,若是如此,我安西必定后方空虚,万一强敌真趁着这时,率军而来,我军岂不是前后临敌?!”
长孙伯符这一句忧虑倒是说出了龙广的心声,面对长孙伯符的质疑,龙塍只是轻显一笑:“长孙将军,且听龙塍慢慢道来,我意我五万大军兵分三路,主帅领主军步武军三万开赴到漠南,只需安营扎寨,切不可轻易与吐蕃开战。前锋龙湛大将军领龙家陌刀军、氐军与回讫骑兵共计万人由北穆山而去,一路可观吐蕃大军是否分兵,若是分兵,我想龙湛大将军定有办法克之。若是吐蕃不是分兵而来,龙湛将军便可全军而进,赶赴漠南,待与主帅汇合之后便可相携而动,一正一侧共击吐蕃大军。”
长孙伯符听完,也认真看了看沙盘之上的地势:“塍儿,此计固然是好,可是万一大食兴兵而来,龙湛恰也赶赴到漠南去,我安西岂不是很危险。”
龙塍再行一笑,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继续讲道:“如今的大食国王老迈,众位王子都忙着争抢皇位,搞得大食王国一团乌烟瘴气,民怨载道。此刻他们又怎能兴兵而来呢?!”
“你是从何得知的?”长孙伯符再看龙塍也不像信口胡言的样子,仔细思量起来,这龙塍怎会知道大食国众位王子在争夺皇位?就看龙塍起了一笑之际,长孙伯符才是恍然大悟道:“好你个臭小子,我怎么把那大食的小女子给忘了…你呀你…”
龙广怕长孙伯符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又要犯了,一下报出叶娜乃是大食国公主之事,连忙假咳一声。
长孙伯符听得龙广提醒,心中也知其中不能随意言说的微妙关系,兴奋之余,才忙是转口道:“既然如此,倒也不失为一条上好的计策,只是沙州那边你又如何处理。”
“沙州那边,龙塍愿请命主帅,带三千烈火骑兵协同七千羌兵,日夜疾驰而去,倘若也未发现吐蕃大军,便向西进与主帅大军回合。对于突厥,我想诸位也不必担心,北庭都护府虽是抵不住突厥流部的大军,但一听我安西一万大军已是去往沙州,定不会轻易冒进。我再令人搭帐建营,以作混淆视听,趁夜黑之时,领全军迅速赶往漠南同主帅汇合。待到那时,三军齐进,定能杀吐蕃大军一个措手不及。”
“好一个瞒天过海,好一个三军共出。”长孙伯符压抑不住自己一脸的兴奋,看着其余众将也是听了龙塍的计策后不停的点头称赞,这长孙伯符还不忘向着自己脸上贴点金,一手拍向龙塍的肩膀,大笑道,“你真是叔叔我教出来的好徒弟,真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
此刻的碎叶城外,龙夫人只看两兄弟光顾着笑,竟是没有一个人回答自己的问题,又问道:“湛儿,塍儿,你们倒是同娘亲讲讲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龙塍连忙上前劝慰龙夫人,道:“这个娘亲你就不要担心了,我们会平安归来的。”
叶娜和小婉侯在龙夫人身旁已是许久,这心中之人即将远行出战,两人的眼中各自是写满了不舍。
叶娜道:“塍哥,这一路而去,一定要是保重好身体呀。”
小婉紧紧握着手中的戈兰花,紧跟道:“龙塍哥哥,记得我和叶娜姐姐在这里等你归来…”
龙塍点了点头,算了回了两人的送言。龙夫人见此场景却又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兄弟两,这一次倒不是对龙塍发难了,而是向着龙湛。
“湛儿,此次凯旋归来,一定要听娘亲之言,和那芯兰把婚成了,你看看你今年也是二十八九了,到如今还未给咱龙家续出一支香火来,你让我这做娘亲怎么同四邻们讲说。”
龙湛倒还和平时一样,一脸轻松,毫无半点想要成亲的念头:“娘亲,你就不要操心了,咱家里不是还有二弟么!”说完后,龙湛顺势看了看两位“弟妹”,再对着龙塍又是邪邪一笑。
龙塍见是大哥龙湛在母亲面前故意把话题推到自己这处,又见龙湛肩上那只苍鹰久久不飞,讥笑了起来:“娘亲,你是不知呀,大哥不想成亲的原因就是他要和他这肩上苍鹰过上一辈子呢。”
龙塍这不说还好,一说又是惹得龙夫人生起气来,向着龙湛责言道:“湛儿啊,娘亲都说了多少回了,让你放了这只猛禽,你就是不听,都这么些年了,你说要把它驯养起来打仗用来探查敌情,可娘亲每天就只见它是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也从未发现它有任何可用之处。”
龙湛一抚肩上的苍鹰,如抚摸着自己的知己一般:“母亲此言差矣,这可是鹰中之王,平时可不是随意就能展翅高飞的。”
龙夫人多年来也是拗不过龙湛那倔性子,和龙广真是如出一格,也幸好龙塍“乖巧懂事”一些,知道“解”龙夫人心一直想抱孙子的烦忧。
阳日正冉冉而升,长孙伯符几步走了过来,向着龙夫人行了一礼后,对起龙塍讲道:“塍儿,时候不早了,咱们该领军上路了。
礼别了龙夫人,兄弟两人也是做起了告别,毕竟此次龙家父子三人,各自领兵而行,且是毫无依托。
龙塍道:“大哥,这一路请多多保重。”
龙湛跃马而上,回头一笑:“龙塍,你也是,记得还有许多人等你归家呢。”讲罢,龙塍那肩上苍鹰忽地展翅而起,一鸣便是冲上天际,领着盘旋许久的苍鹰一道,随着龙湛的长陌大军急急而去。
三路大军各自前行,龙家父子三人也是越行越远,在龙夫人和众碎叶城民的不舍挥别之中,城上那首送别之歌也渐渐平息了下去了,只剩在开满戈兰花的山谷之中,轻轻地悠扬回荡…
………
安西全军已是出发。而此时的风连寨外,李隆基和延慕一同而来,见众人一路奔波,甚是疲乏。
李隆基道:“延慕大哥,齐衡大哥,前处这寨子是何来头,怎地如此屹立在这要道之旁?你们看那丹旗飘飞,莫非是我大周一驻军之地不成?”
一路而来,齐衡知是李隆基为朝廷秘密通缉的对象,所以一路尽量避开官府的盘查,这李隆基好不容易找个地方歇脚的地方,乍一看之下,这风连寨修筑得却像那驻军官府一般。
齐衡起笑解释道:小王爷不必担心,这绝非是官军驻地,这就是名震西域的第一大寨,风连城寨。只因寨中当家当年帮助过安西都护府一个大忙,所以龙广将军便把这方圆百里交给那当家之人帮忙管理。”
李隆基不免一惊,继问道:“帮了一个大忙就能从龙广手中要的百里之地,也不知这寨中当家是何许人也?又有何许本事?!”
齐衡又是一笑,看着风连寨的挂旗,回想起了一些旧事:“当年,龙广将军念我安西大军的骑兵不及突厥的轻骑,便花了大笔银钱从突厥人手中购置了五千余匹汗血宝马,用来组建烈火营骑军,可就在半途之中,竟是遇见一股强悍的马贼,不但杀了购马而归的军士,还劫去了所有汗血宝马。龙广将军一怒之下,领着陈宫老将军和龙湛大公子率领五千精骑星夜兼程赶往丢马之地,却是没有发现那批马贼的丝毫踪迹。就在龙广将军怒发冲冠之时,这风连寨中的二当家命人带言而来,说是帮龙广将军找回了丢失的汗血宝马,还邀龙广将军前来赴宴。后来,我随龙广将军一同来此,倒也真如那风连寨二当家所言,五千余汗血宝马一匹未少。”
李隆基听完齐衡的讲述,再看这巍峨壮丽的风连寨,也难怪会装饰得这般有官家气势:“照齐衡大哥说来,想不到当年这风连寨主竟是如此大义,也难怪龙将军会如此信任此人。”
齐衡又起了一笑:“小王爷或许不知,我后来且听闻是这寨中二当家乃是一世外高人,不仅善得一手好音,还满腹的治兵韬略,就是因为风连寨在此,突厥才不敢随意南下,只能绕道瀚海之地。”
这显然让李隆基更是惊讶,仅仅一个由江湖之人构建的寨子竟能抗击住一国之兵,让突厥被迫绕道而行。不觉间再看寨建规模,虽是浩大,且扼守住这条要道,却也只能屯七八千军卒而已,也不知这风连寨主有何通天本事。这倒让李隆基更想一探这风连寨主的庐山真面目。
众人商定之后,最终还是打算留在风连寨中,歇马一番在继续前行。可刚一入寨,只看这里的寨卫且是个个戎甲加身,数百人正推着几架像是攻城掠地所用的抛石车,可再仔细一看,这又不像抛石车。正在李隆基疑惑之时,只见一黑衫男子已是缓步而来,顶着烈日,手撑一把蓉花纸伞,一面婷兰折扇在胸前是缓摇不停。
离着众人众人五步之距,黑衫男子忽然点起头来,一面笑颜之态,竟是如美妇一般阴柔迤美。
“不知几位贵客驾到,苏旭这里有失远迎,还望贵客切莫怪罪。”
齐衡第一个先跳下了马,来到苏旭面前,除去双眼瞪大之外,那张得无比大的口,像是比见了传说中的神龙一样惊讶。
苏旭一收手中纸伞,浅浅一笑,再是礼道:“这位贵客为何如此作态,难道是苏旭这处有何招呼不周之举么?”
齐衡连连摇头,收起自己惊讶之色,啧啧称奇道:“苏先生真是驻颜有术,还和当年一般风姿风姿绰约啊。”
苏旭得了赞美,又再笑而起:“噢~,难道在下与贵客有过一面之缘?竟得贵客这般赞美!”
齐衡十余年前随着龙广前来风连寨寻得汗血宝马,当时自然见过这所谓的风连寨二当家,只是岁月流逝,自己已是几经沧桑就快入不惑之年的人了,反观眼前苏旭,竟是发丝不改还如二十出头一般,倒是不输那神都第一面首张昌宗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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