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出行,林中稀光。李林甫战战兢兢的不停寻视其后,担心会如书中所写的境遇,在山野之外,若行夜路,必会路遇阴鬼冥灵。这一路之上,李隆基倒是顶着火把,阔步上路,不见一丝怕状。
“三郎…三郎…等等我…”李林甫害怕道,急急跟了上来拉住李隆基的衣角。
李隆基停住脚步,回转身来,纵使明月在上,道路清晰,可火光之下的李林甫却是面生恐惧,一脸的担惊受怕之色。
“兄长,这又是怎么了?”
李林甫环顾四望,总觉得山林稀木之中藏有鬼怪,正紧紧注视着二人。
“三郎,要不你我返回村中,待到明日再继续上路。”
得听李林甫的畏惧之言,李隆基和李林甫多年相处也知,这李林甫向来是畏惧这鬼怪神灵的。
“兄长你也知道,现在你我二人已成了朝廷通缉要犯,若是白日起行,那岂不是很容易暴露身份,唯有此间夜里无人,你我才能远赴安西之地,寻求庇佑。”
李林甫还本以为李隆基会去长安一趟,现在听来又是要去安西遥地,不免面上显着为难:“三郎,不是说去长安寻一样东西么?为何现在又要说是去安西之地,国师和皇叔留给你的书信之中到底是说了什么呀?!”
……
信一:
三郎,这是为父给你留的书信,明日便要行那勤王义举,事关生死,为父早已请国师卜得一卦,其言是万象迷离,天意不可人违。奈何,明日之事也不尽知其结果,若是功成,方可除去奸佞,振兴李唐皇室。可又若是功败垂成,那必身死异处,为父思来想去,若是事败,这振兴李唐之担便落在你的肩上,切不可再义气用事,为父也望你好自珍重。
信二:
临淄小王爷,相王书祥其尽,老朽也不再过多赘言。家师李淳风先圣早年曾与太宗观天而论,太宗忧后世有人乱其李家一脉,故此授命于先师,凡有其乱李家族堂之人,乃至倾覆,其李氏余后皆可携先师所藏密诏,领举义旗,呼天下之民予以讨之。然而武皇逆天行命,以周代唐,是为大乱,老朽本意携金诏出之,可天下尚处太平,又不忍余心使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太子立义,誓必振兴李唐,老朽感之,愿死追从,可相王又忧所行事败,不忍小王爷连累其中。老朽又思去想来,唯有告知小王爷一法,金诏固然要取,得之后可先去安西之地,招李唐昔日忠臣,便是安西龙广。
老朽年以至此,识人无数,皆不放心。唯有龙门三世英烈,皆职李唐边将,拥兵数万之众,王爷可出其金诏,讲明其中大义,想那龙广将军感恩昔日李唐恩德,必听从之。其后可令龙广率军入陇右后直取长安,登宗庙,诏天下,欲复昔日盛世,天下苦民必闻其追之,那时小王爷大业方成,恢复李唐盛世便是指日可待。
……
火把照亮在李隆基的脸上,李林甫清晰可见他那一脸执着坚韧,又是询问起来:“三郎,你快告诉我皇叔和国师在信中与你讲得是何呀!”
正当李隆基想要给李林甫讲出信中内容,却只听得周围疾步声连连,月光下,黑影窜动,吓得李林甫惊慌失措,已是准备拔腿开跑。
听得周围异动,李隆基眉头一紧,大声喝道:“何方鬼怪,为何鬼鬼祟祟,还不速速现身。”
此话一出,数道黑影跃上道来,不由分说,便对两人大打出手。李林甫本是怕那鬼魅之说,此刻又见数道鬼影尽出,吓得瘫软跌倒,已无武力可对。李隆基的火把被众“鬼魅”击落,抹黑中仍然恃武御敌,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只感身体空荡,失了力,也是昏死下去。
……
而此刻的神都皇殿之中,女皇放下手中墨笔,向着还候在阶下的梁王武三思问道:“这么晚了,你到宫中又是何事呀?”
“回皇上,臣来上交此次谋反之人的名册。”梁王上前一步,双手举呈着一本小册子。
女皇吩咐婢女收得名册,拿在手中扫看了一眼,便将名册扔到了一边。
“这就是我让你回府好好反省的结果?!”
梁王武三思一听女皇言中带怒,倒像是看出了自己在名册中所施受的伎俩。
“臣…臣一心向着皇上,不知是犯了何错?”
“你是不知?!”女皇一拍龙案,生怒道,“朕看这名册之上,本无牵连之人却是被你活生生的画上其名,好你个梁王,现在朝中才刚平息,你却借着谋反处罪一事,借机排除异己。”
女皇生怒,婢女侍卫已是退出一旁,武三思也吓得连忙跪身磕头:“臣…臣没有啊…”
“还敢狡辩,你看这龙广,又是为何被你写在了名册之上,你可是想那龙广不愿归附与你,便从中诬陷。”女皇起手指着梁王,心中更怒。
“冤枉呐…”武三思连忙解释,“皇上,臣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怎敢相信那龙广也是参与了这次谋变之中…”
但听梁王讲是有凭据作证,女皇不禁皱眉而起,又是思起,想那龙广统领安西,多年来一直假借边防之事,历年也不入朝拜贺,若不是去年自己连下了三道诏令,料那龙广也不会乖乖入京而来。
思至此处,女皇息下心中怒火,起问道:“梁王,你且说的证据是在何处?”
见女皇终于相信自己,武三思连忙起得了身来,从怀中掏出了几封书信,又是交予侍婢手中。
静候多时,女皇放下手中书信,可又觉其中有些许不对,捏着书信道:“这真是你在国师的府中收出来的密信?”
“是啊,皇上。”武三思连忙作答,一幅诚恳之色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女皇再拿起书信,仔细对比起信上字迹,还真是一摸一样:“这信中,先是龙广劝国师不要行那谋叛之事,可这一封却又与先前之信却是大相径庭,梁王你可认真读阅?”
“臣收得此信之后,便连忙入了宫中,交由皇上,臣也是想之不通,这龙广好好的在安西,为何就和太子行起了谋叛之事?”
龙广向来忠心,这也是朝中皆知,可忠的却是昔日的大唐,忠于李唐皇贵。女皇见他镇守安西有功,更周代唐之后,仍是对自己俯首称臣,便不多作过问。
女皇低头冥思,其一便是思得,天下英才那般之多,可国师为何就看上了龙家次子龙塍,甚至不惜冒杀头之险将小婉接出宫去,难道就是为谋变之事做准备?还有龙广身处安西,列旗为唐,高擎旧唐金菊大纛,可是丝毫没有敬护大周之心。如此说来,那龙广参与谋反也是合情合理了。
女皇分析了一番后,出口道:“龙广光安西大军就有五万,还不算各族节兵力,当年为了肘制龙广,朕才分出一个北庭都护府,况且龙广也已归回安西,此刻要是动龙广,岂不是逼他立刻举杆而反?!”
“臣听闻是最近吐蕃袭境,龙广必率军而击,若是那时再让北庭都护王孝杰取而代之,那便可除得此大患。”
“不可,那朕岂不是会遭天下人唾弃,况且此刻龙广也并未实质参与其中,现在咱们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皇上,你看那信中之言,就怕那龙广得知太子之事后,会率兵而起,到那时可是后患无穷啊。”
和梁王武三思几番对讲,女皇更显头疼不已,稍许沉静思量之后,蛾眉皱起,让女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便是龙广竟然和太子勾连。
……
天牢之中,太子李显同相王李旦被分别关押起来,只见有一人在牢头的带领下来到了李旦牢前,付给牢头一大包银钱之后,才见牢头笑嘻嘻的讲道:“多谢李大人,这天牢重地,我想大人也是知道规矩的,可不要让小的们为难呀。”
李多祚回笑道:“这个自然懂得,多谢牢头大人。”
送开牢头之后,李多祚便扑倒牢门前,轻呼出声:“相王…相王…”
李旦扒开身上杂草,转看处,只见李多祚伏在牢门前,惊讶了起来:“李大人!”
李多祚边从食盒里拿出酒肉,边急急讲道:“相王,快些来吃点,下官还要去太子殿下那边呢。”
李旦铁链困身,只得爬着过来,握着牢门铁木:“李大人,你没被抓进来就好啊。”
李多祚隐隐泛痛,叹道:“要不是相王你责令下官离开,皇上才不会相信我是被相王所率御军驱赶而开的谎言,这才保得下官一命。”
听是李多祚凭着胡编之言,未遭受牵连,李旦点起头来:“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李大人你又是如何能进这天牢重地的呢?!”
“相王有所不知,近年来朝中败坏,连这小小的狱头都想着捞油水,下官这一路秘密打点而来,才能有幸见得相王殿下您。”
李旦细细想来,李多祚讲得也对,近年来,梁王蛀蚀朝堂,其底下党羽也是大肆贪污渎职,想必这天牢之地也算是那梁王的地盘吧,皇兄太子与自己本是欲光复大唐,修法铲佞,再铸盛世,奈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李旦思到此处,又显痛心疾首之色,摇叹起,心中却念起三郎李隆基来,也不知他现在身处何方,可有危难?!
……
夜已入深,李隆基和李林甫才渐渐醒来,相互挟持着,环视四周,此时幽月已下,周围漆黑一片,两人身处之地,可见十米之外围坐着一群人,正烤着火,吃着肉。
两人警戒而起,眼神相视,正准备要双双起身跑路,只听身后有人讲道:“小王爷,醒了啊。”
两人惊忙回身而望,一身粗布高大的男子已是站在两人身后,借着火光,可见这男子相容,鼻梁高挺,颧骨隆起,也不像是中原人,那男子手中还端持着一碗清水。
李隆基一听此人竟识自己身份,连忙起身架拳,警戒道:“你们这帮人究竟是何人?可是朝廷派来追捕我的?”
男子一看眼前这年少王爷,倒也有趣,自己若是抓捕之人,怎会不将两人捆缚起来。
男子起了笑道:“小王爷,我想你误会了。”
篝火之边的一群人,听见后方吵闹,弃下手中烤肉,一同围了过来。李隆基心思不妙,背靠李林甫,架拳不放,破口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方才袭击我兄弟二人!”
男子转头不知是用何处语言对着众人说了几句话,才看那群人散了开去,转身又是面起微笑,放下手中那碗水。
“小王爷误会了,我等是火骑营的逃兵。”
一听火骑营,李隆基再是上下打量起眼前男子,仍未放下心中警戒之态:“你说你是火骑营的逃兵,那为何半夜出现在此,还袭击了我兄弟二人?!”
男子解释起来:“小王爷,这全是一场误会,前方有我等在白日里猎得的山猪,王爷可同在下先去吃些食物,在下再给王爷细细道出此中详尽。”
柴火渐熄,李林甫还不停的啃嚼着手中的烤肉,如此狼狈饥肠也是有原因的,自昨夜同李隆基偷偷潜逃出神都,其间可是一餐也未曾进过,白日里那好心农妇赠送的馒头也全让给了李隆基。
两兄弟临走之时,见农妇这般夜了,还在外忙于生计,想那农妇生活艰难,便留下了银钱在两幼孩手中,匆忙的上了路。本以为还能遇见村庄,可以买点吃食,可谁知这一路连一家村户也未得见。
李隆基把水囊递给身旁的李林甫,还不忘叮嘱其吃慢点,感慨之下,言道:“原来事情原委却是这般,可怜陈宫将军一生忠于大唐,可最后竟是死在了乱马之中,这岂不叫人痛心。”
男子见看李隆基一脸沮丧,安慰道:“小王爷,也不必如此痛心,将军领我等出了安西之后,也常言,大丈夫,生为天下安,马革裹尸还。能在最后之战中为大唐尽忠而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拨开渐熄之火,扬起了阵阵飞灰残烬,望那烈火重燃,李隆基紧眉道:“齐衡大哥,我想求问于您一个问题?”
“小王爷请讲。”
“不知大哥您同这些兄弟日后作何打算?”
如今陈宫旧主已死,众火骑营被那宛城军冲散之后,便行同流寇。
齐衡叹出一口气来:“我等没同将军战死,做了逃兵,此下要是小王爷问我等有何打算,我等也是不知!”
添了新柴,火焰越来越高,李隆基继道:“我本李唐后贵,欲仿古之刘秀,光复大唐。大哥你本是安西之人,我也将要行那安西而去,招昔日李家旧藩,举义旗,回中原,夺回李唐江山,不知大哥可愿一同?”
一听要回安西之地,还要高举义旗,光复大唐,这确是给齐衡这一群常年习惯征战的人指了一条明路。
“小王爷此话可是当真。”齐衡言讲出之后也觉是多余,太子李显举事,欲光复大唐,李隆基便是一同随往而去,这是自己和陈宫将军在松山谷亲眼所见的,要不是方才手底下的兄弟不识得这位小王爷,怎会生出方才夜间的误会。
李隆基坚决道:“烈火可熄,我心不息,此话必是当真。”
一句慷慨义词,让齐衡不停的点头,李隆基在齐衡眼中已不是那个落魄的年少小王爷,倒更像一个即将重生的英雄,注定要做一番惊天动地之举。
“众兄弟。”齐衡站起来大声吼出,其旁的众火骑营军卒一下子都围了上来。
齐衡见众人已看着自己这处,举起李隆基的手,兴奋道:“小王爷要带我等回安西去。”
一听是要回安西,众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可是多年来的夙愿,身为一个军卒常年征战,阔别家乡已是多年,如今愿望竟能实现了。
齐衡见众人显出同自己一样的兴奋之色,再高声道,“小王不仅要带我等回安西,还要重建当年的烈火营,率领我等振兴大唐,找回烈火营的荣耀,兄弟们可愿追随小王爷?”
众人一听齐衡所讲,热血澎湃,一扔心中“逃兵”之耻,齐声应道:“我等愿意…”
齐衡拱手起礼,向着身旁的李隆基请示道:“小王爷,现在可曾还有嘱咐。”
见面前烈火营旧部残军个个是激动兴奋,李隆基面色如铁,雄心再振,出言道:“我等已是朝廷钦犯,未免招摇,绝不可白日上路,我意,此刻出发,向那安西而去。”
李隆基一声令下,众人拱礼而遵,灭掉薪火,收拾好简装,纷纷驾起军马,高举着火把,随着李隆基的快马向着西北方向疾去。
黑夜中,疾马上,李隆基回头再望,离着神都的方向是越来越远。
“父王,等三郎归来…”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