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一起早,便听禀是后宫被掳走了两名宫娥,于是乎,此刻的朝堂之上,女皇怒目视众,眼前奏折早已被丢散在地,陪侍仪官无一敢上前拾捡。众臣更是个个心惊胆寒,且是尚不知情,各怀猜忌着女皇今日竟会生出如此大怒。
方才女皇之怒正是由宫中竟莫名走失几名小小宫娥之事生起,这本是后宫之事,奈何女皇乃是三皇五帝延续至今的第一位女性帝王,后宫之事便托到朝堂之上。最是紧要的是其中一个还是女皇曾允诺下嫁给西域龙家的国师之孙。此时出此事端,还是在守卫森严的神都皇宫。皇宫之中早已寻了个遍也未寻的几人下落,这无不亚于是对着皇权至上的挑衅。
女皇用手杵着头,甚感心烦道:“昨夜宫中是谁当差?”
上官婉儿先前已是在满朝文武的面前被女皇斥责在地。此刻仍是伏在地上,回声道:“回禀皇上,是臣妾。”
女皇再生怒颜,一拍身前七尺龙案,满脸的雷霆之色:“朕问的是何人昨夜在巡卫皇宫。”
被那女皇怒言相向,上官婉儿再行叩拜,埋头之处,一脸已是苍白:“回禀皇上,是…是千牛卫总柳统领。”
女皇沉定一气,平息住自己早已失态的容颜,稍作久思,见是众臣都把头埋的低低的。
“朕意,柳如常玩忽职守,革去千牛卫总衔,发配到南岭。”女皇又瞟向跪地在前已久的上官婉儿,念及旧情之处,才勉强定了心思,继言道,“上官婉儿督管不力,下去刑房受领四十鞭刑。”
上官婉儿得了如此恩赦,心中那颗提起的巨石,终于放了下去,轻喘一口气。
“臣妾恩谢圣皇。”
“等等,皇上,皇上…”梁王武三思先前在女皇大怒之时尚未出列,此刻女皇要鞭打上官婉儿了,却是第一个跑了出来,“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女皇此刻心烦无比,见是自己这亲侄出了来,倒也要给点些许面子,没有怒言相向,平和些语气,散去一脸紧绷之态。
“梁王,你还有何事要禀?”
武三思上前又是一礼:“臣乞皇上不要责罚上官大人,臣愿亲查此事缘由,为皇上分忧。”
女皇一听此语,不由自心一笑,女皇虽是身处皇宫中枢,这墙围之外的风风雨雨倒是听得一二,世人皆言梁王武三思与才女上官婉儿颇是交好,毕竟也只是一些风言而已,先现下梁王确是自个儿跳了出来,这无不承认了那些流言么!
“梁王你可真是国之柱才呀,学会替朕分忧了,那好,朕给你三日期限彻查此事,如若不成,该当何罪?”
武三思一听女皇令言,先是惊讶一番,自以为常知女皇脾性,如今不过是为这旧情交好开脱几句,这威坐上位的皇帝姨母倒是较起了真。心又思起,自打有了羡安先生暗中助阵,又有何事不成?一展信心满腹之色,双手结拱:“若是不成,悉听皇上发落。”
下了朝堂,梁王武三思与上官婉儿结伴而行,避开几三行过宫娥。才见上官婉儿娇嫔轻笑,傍身在武三思的怀中,虽是一身已近中年韵色,却还如小鸟依人般委屈言道:“梁王,想不到今日肯在朝堂之上替妾身开脱了。”
武三思昂胸抬头,一把搂抱住傍来的上官婉儿,眉目传情:“本王怎会让你去受那鞭刑,再说,咱们都好久…”梁王武三思言语未尽却是大笑起来,惹得上官婉儿如同撒娇女子般垂打起武三思的胸膛。
两人调笑许久之后,上官婉儿手间甚感乏累,才问言道:“今日王爷你这般强出头,皇上只给了你三日期限,不知王爷怎么应付。”
武三思自是信心满满,胸有成竹道:“一切不是还有先生么!”
梁王话语刚刚到此,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刻意的咳嗽之声,两人立即松开相依的身体,四处寻视起来,才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人,一身华服,其颜貌美,面带轻笑之色,来人正是麟台监张易之。
“想不到梁王是到了此处呀,害得下官这是四处找寻。”
武三思回头作笑,见是掐着兰花小指的张易之,放下方才紧张的心态:“原来是张大人,怎么今日没有去陪皇上,倒想起我这故友来了!”
张易之低头一笑,放下在手中把玩的玉环,待到玉环连着丝带落回玉带之下时,才是言道:“今日见梁王为上官大人求情,得了皇上三日查明走失宫女案的旨意,下官也想为梁王分担些许忧愁。”
“噢~,既然如此,现在这四处并无外人,张大人何不讲来,若是能免去此事,本王定是会有重谢。”
张易之见梁王体型肥大庸常,上官婉儿虽是已到中年,却还是那般迷人娇韵,两人站在一处却显对比太甚,朝堂皆知梁王与上官婉儿交情匪浅,今日若不是亲眼见到此时此景,还真是笑不出声来。纵使如此,张易之还是放下嘲笑之心,微笑道:“那梁王,咱们边走边谈可好?”
路行几步,梁王一直等待着张易之的高谋见解。张易之倒是闭口不言,佯装起一幅远见颇深的姿态,观望着梁王的表情变化。见是梁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梁王可知老国师为何能受皇上如此重视?”
武三思一听张易之如此言语,早已偏跑主题,一时由感被骗,不屑道:“这个谁人不知,国师当年帮助皇上理朝堂,出谋略,平藩乱,连国师门匾之上的金字都是皇上亲笔题书为钦天,那张大人你说说,这又与我这案子又何关联?”
张易之把头一摇:“看来梁王只知其一,却是不知其二啊。”
“那张大人你说说那其二是何?”
张易之站定身形,掩口淡笑几许:“当年国师以一己之力为皇室建立起了一支誓死效忠的皇室近卫,一是寒梅九卫,其二便是麟麒七卫,只是国师一向不愿沾这尘世俗名,所以大多数人也是不知。”
上官婉儿先口夺声:“那张大人可否再细细讲来,让我等也知其中之事,了我求知之心。”
张易之得意一笑,对着上官婉儿轻点几许,一幅豁朗之色。
“麟麒卫我想梁王也该知晓一二,这寒梅九卫本是一直不对外透泄的,只是许久前皇上醉酒时曾对我讲过寒梅卫一二事迹,方才思起,却是得知对梁王此案有助,所以才特地赶来告知于梁王,不知梁王可曾想知?”
武三思听了张易之方才那一大堆废话,早已烦闷,此刻才听张易之切入正题,不免精神一振,迫切追问道:“张大人,此中有何关联,还请告知于我,我是绝迹亏待不了大人的。”
上官婉儿自是知道张易之接下来要讲诉的是何,心间却是思起已是远走的那个娇小少女,还记得多年之前那小丫头刚刚入宫,一幅娇弱之态好不惹人心疼,一晃这些许年月过去了,小婉也出落的婷婷玉立,这一走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才会再见,不自觉间,叹气把头一摇。
梁王武三思听得张易之口中的线索,连忙对着身旁出神已久的上官婉儿讲道:“张易之大人说巡查得来线索,在那群走失宫女的房间捡到一枚铜梅,看来此事定是和国师脱不了干系。”
张易之又是一笑摇头,叹道:“梁王你且不得知,皇上自知国师嫁孙心切,才是出此下策,今日朝堂发怒乃是顺着国师的心意而已,只不过皇上现下也得找个台阶下,只是梁王今日这不请自去。”言罢,张易之又是自顾取笑起梁王武三思来。
梁王一听,大悟一般:“难怪皇上今日大怒却不像以前那般,原来是装的,唉,都怪我逞能,都怪我自己…”
武三思踱步恨及之处见上官婉儿身在一旁,一脸失望之意看着自己的窘态,才收住一时不心之语,立即显着赔笑:“也没有,也没有。”
哄下了眼前娇人,武三思也不免心觉兴然,引手向着两人爽言道:“既然张大人有助于我,那就请张大人入我府上做客如何?”
“既然王爷亲自相邀,下官怎可不去呢!”
………
轮亲王府,李隆基正呆坐在亭台之下。神都十里之外便是一处河滩,那处有一条长溪,每到开春中旬,便有大多游人前去赏花观景,溪水潺流,岸边百花齐放,彩蝶纷飞。不知好几月前自己也曾高马携带冉离曾去过,虽是深秋入冬之季,溪边已无人躺依,慵懒赏那百花之色。两人仍是一路会心言笑,如今旧景依在,只是故人去不知是在天涯何方!
“我说,三郎你这是有何心事在此呆坐呀!”
一个突如其来的问声着实把李隆基惊了一跳,起身回转头来,定眼一看,怨声道:“原来是林甫兄长呀,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李林甫扶住站立不稳的李隆基,为之拍打起华服之上的尘灰:“这才几日不见,怎是变得如此憔悴,还不快快告诉兄长是出了何事?”
止住李林甫扑打的手,李隆基自然不会告知李林甫自己是在思念冉离,随意搪塞道:“今日才是得知,龙塍兄长昨夜便是先行归回西域了,也是没能来得及前去相送,唉。”
一听李隆基又是言及龙塍,李林甫不自觉便是想起不久前那场校武大会的不公之处,自己就是为了此事才去游山散心去了的,如今旧事再提,略显酸意:“三郎,你…”
李隆基见是李林甫面上复杂之色,才是想起那次比武的事故,夺言回口道:“好了,不提了便是,兄长切勿再行生气。三郎在此给兄长您赔个不是了。”
得了李隆基乞恕之言,李林甫这才散去不爽之色,扶正衣行帽冠:“这嘛,才像我的三郎弟弟。”
李林甫虽是比起李隆基年长些许,倒是比得李隆基更显童真几分。
李隆基见是哄下了这个林甫兄长,面上稍作一丝淡笑:“今日兄长归来找我可要讲些许路遇之事。”
“唉,不提了,去了一趟滁州之地,恰逢连天大雨,一路美景都被那雨水给打消了兴致。”一语出尽,李林甫面上遗憾之色随之而来,见是李隆基也不像寻常那般追问,心怕失了话题又将变得索然无趣,眉眼一转,小声道,“三郎,今日王叔可在府中?”
“兄长怎会如此相问,父王最近一直都很少回府。”
李林甫此时却是若有所思般,低眉沉思。
“那我走那日,便见王叔出了国师府上,今日归回又见王叔又是进了国师府中,还见王叔命人将马车赶到了别处,这其中…”
听得李林甫的猜测之言,李隆基也感近些日子父王李旦一直行事诡秘,自己一旦问及,父王李旦便是闭口不言,短暂归回之后又是出了门去,父子两人的言语也是渐渐少了起来,近日朝堂之上更是没见父王的到来,莫非父王真是在做一些不可告人的诡事?
“兄长,你是何时所见?”
“今日晨间归回之时呀,那时你也去了朝堂,所以我才没能前来找你。”
钦天国候府的密厅之中,李旦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正是起手整理自己的仪态之时,只见国师淡淡笑道:“看来是有人念及亲王了。”
李旦闻言淡笑道:“国师哪里话,只是在下不日前偶感风寒,时至今日还未康好而已。”
国师举起手中黑子落定,棋盘之势在两人面前早已明显,李旦又是叹息的摇了摇头,举着手中的白子犹豫不决。
“国师,请恕在下多言,若是此次待皇上御游兴泰起事,能有几分把握。”
国师拾起盘上棋子,面色由先前的悠然自得转为担忧之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如今兴泰神宫初建,还未有几分成色,怕是皇上还不会轻易前去,我等还需静等些许时日才行啊。”
李旦同样拾捡起盘上白子,一脸忧虑之色:“今日晨间,在下本是要去朝参政堂,且闻宫中昨夜有人传闻,竟是莫名少了几名宫女,仔细打探才是得知,有一婢女就是您国师之孙,此下见是国师还能与在下在此对弈,不分二心,料想,这定是老国师所为吧。”
国师淡淡一笑,纵使再装作不知,也是瞒不过李旦此刻已变得深邃的双眼。
“不日起事,老朽仅此唯有这一家孙,若是垂败,也不愿小孙受到任何牵连,我想此中之意,亲王殿下也该明白才是。”
“这个,在下自是明白。”不由地,李旦回想起旧日里在王府院庭处,李旦正在寻找李隆基想要告知些许要事。隔着过廊,只见冉姬姑娘正端坐在石凳之上,袖手拨奏着。李隆基在李旦的管教之下,从来都是学习政要呈见,早已失了本该有的童趣,此刻却见李隆基是笨拙的使着长箫正努力的配合着冉姬的曲调,面上笑意连连。李旦不忍前去打扰,心慰处,才是思得多年来自己的关爱却不是三郎他想要的。
国师微微提醒着早已愣神的李旦:“亲王殿下,方才又是思得何事呀?”
李旦回过神来:“也未有何?国师担忧之心,在下自然心知,只是皇上日后查得此事,国师可曾有何应对之策?”
“这倒是不难,只是现下只得静看皇上是何做态了。也不知梁王现下可曾怀疑到老朽身上喽。”
李旦疑惑而起:“国师所言,在下甚是不解,这与梁王又有何关系?”
国师单手拾起一旁已经烧的滚烫的茶壶,为李旦斟满那身旁的茶杯。言语间,棋盘已是收拾完置,国师微微一笑。
“亲王殿下,还请先行落子。”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