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在亲王府门前,手持折扇,幽步来回,内仆几次邀进都被他拒礼回绝,只见他一人在此悠然自得,摇晃着衫服之上挂着的玉环,颇显开心。
辕车已经停稳,李隆基一人走了下来,李林甫见今日朝堂归来的三郎似有心事,一脸愁苦。慢步上前接住李隆基道:“三郎,今日为何这般苦样?“
李隆基摇头不语,领着李林甫向着王府大门走去。
李林甫在后仍是不依不饶,连连追问,李隆基才道:“皇祖母今日有意要拆了三阳宫,准备去万安山修建兴泰神宫,朝中大臣有几个反对,但皇祖母也是不听,执意要修,且不说这等劳民伤财之事,劝柬的几位大臣还被皇祖母给生生训斥了一顿。”
“原来如此。”李林甫迈步在前,“我估计这一定又是梁王出的主意吧。“
“兄长真是高鉴,正是。”
“三郎,我看此事罢了。日后李显太子叔即位后,情况自当转变。我等何必为此烦心。三郎,你说可对?”
李隆基仍一脸苦相:“食君之碌,担君之忧,要是我能像兄长一般逍遥自在便好了,思悔叔叔近来如何?”
李林甫一听李隆基竟然问及自己的父亲,烦闷道:“不提那个酒鬼了。”
李隆基见李林甫向腰间所佩之物,却又思起了冉离。自从冉离客居住在亲王府后,却也去过一次李林甫的家,那日李林甫诚情相邀,冉离和李隆基一同而至。李林甫自知那日是他父亲李思悔的寿辰,李思悔与李林甫一样,一直都是游手好闲。且对这仙音佳曲情有独钟,特地请来冉离在家中操琴一曲,以表孝意。可谁曾想,这三人一到家中,李思悔却独自醉的一脸通红,眼神迷离之处,早已大醉,竟要拉着李隆基接着再喝,亏得冉离解琴奏音。李思悔从未听过如此美妙之音,才渐渐松开抓紧的李隆基,听完之后,却是一个酒嗝,就地睡了下去。
李林甫见李隆基念情愁然,上前安慰道:“好了,不提了,走,兄长我带你去兰亭酒肆喝酒去,你看自从我归来,咱两都好久没去了呢。”
兰亭酒肆里,喧闹异常,今日这处的客人挺多。李林甫和李隆基相继入门,老板娘正妖娆着身姿招呼着客人。这回头一看,竟是两位显贵来了,媚笑着上前来招呼道:“两位小…小公子,今日来了真是给我这小酒肆增光不少呀,来,快请楼上,快请楼上。”
李林甫两人点头回礼之后便径直走向二楼,一览这店内喧哗,李隆基却低思:好些个日子没来了,自从在此结识冉离,如今已有好几月,真不知她现在在新罗之地一切是否安好。
“小心!”李林甫往后一个护身,不偏不倚刚好护住后面埋头低思的李隆基,待到两人站定身形,已有一人疾步冲飞下去。两人正显恼怒,却见身后又是一人从楼梯之上飞身而下,身形飘逸,踩过几客肩头,最后落在先前之人身前。
先前之人见是后者已经落地身前挡住了自己,巡视四下已无路可逃,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大人,小的不知是犯了何罪?为何你一直苦苦相追?”
身前之人把头一回,衫服轻扬,面露轻笑:“不跑了?”
跪地之人拼命摇头:“不跑了,不跑了…”
李隆基在楼梯之上见那人回头之时,才知原来在后追袭那人竟是龙塍。懊恼随之一丢,准备下去相见,李林甫见李隆基此间异样,问道:“三郎,此人你认识。”
李隆基回道:“他就是龙家二公子,龙塍,那个在朝堂之上千金买奴之人!”
李林甫一把拉住欲要走去的李隆基:“那等等,看他此刻是做何事?”
众客见今日兰亭酒肆有人打闹,纷纷凑来见是事况是何。龙塍倒也不紧张,只见他把手一伸:“拿出来吧。”
跪地之人一脸委屈状:“大人,你这是要叫小人交何事物呀?”转头对着周围围来的人群说道:“众位,我就是路过此地,这位大人见小人心生不愉,便一直追打小人,求众位大爷客官帮帮忙。”说罢四下磕头,众人一听原来事况如此,但见龙塍身手不凡,也不敢上前出手,才纷纷劝解起来。
龙塍被眼前这跪地之人一番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给大吃一惊,怎么自己一个抓贼的变成了无礼惹事之人。片刻沉思,只见龙塍一把抓起眼前男子,左手往男子怀里一摸,竟然摸出一个女子荷锦,拿着指向众人。
原来今日龙塍受叶娜之邀,前往驿馆拜访,谁知刚步入门,大食使官克厄却告知龙塍,卡沙王子见神都热闹非凡,非要出去走走看看。作为臣子的本该同去,谁知王子趁着使官一个如厕之机,竟然带着叶娜也出了去,叶娜房中留下字条说是叫龙塍稍等些时刻便回来,龙塍倒也不恼,心思恩人之命,自当遵从,这么一等便是日上三杆。龙塍心思出去吃食一些便再归回等待,可刚一出驿官,后方便急急追来一人,高喊道:“龙塍…你给我站住。”
龙塍回头一看,这不就是留下字条说已经出门的迦莲叶娜公主么!不解之时仍不忘低头礼道:“公主你没有出去?这是…?”
迦莲叶娜也不言语,隔着紫纱仍感觉一脸生气状:“哼…”出了门,叶娜便踱步向着大街走去。
龙塍无奈,只得跟在其身后,叶娜倒也不讲话,这一路走来恰好走到这兰亭酒肆附近。街旁一人见是叶娜走了过去,眼神却一直在叶娜腰间那涨涨的荷锦,心思定是有不少银两,一时贼心而起,尾随起叶娜来,趁着叶娜生气行路不防,一把拽下,夺路而逃。
龙塍虽是在后跟随,却也一直保持着距离。叶娜见是有人夺了自己的荷锦,便慌忙追了上去。龙塍怎敢怠慢,在自己眼前竟有人敢偷恩人的东西,即使不是恩人,那人也还是大食国公主呀。龙塍上前安置好叶娜,一人疾步追了出去,那贼人倒也有趣,见是有人追来,起初想着自己路熟神都,不消片刻就能甩开龙塍。龙塍见贼自恃聪明,倒也不急,等贼一停休息,便才出现在其眼前,贼人又只得慌忙逃路,一路追逐,便发生了刚才那幕。
兰亭酒肆里的人们见龙塍收好荷包,不解问道:“这位公子,这人可是一偷贼?”
龙塍点头道:“正是,他偷了在下友人的东西,我可追了他好几条街呢。”
一对话,事态明了,众人都才知差点上了这跪地贼人的当。常言道,过街老鼠,人人棒打。这贼见是已无谎言可说,众人已挥着拳脚向着自己来了,畏惧哆嗦的上前抱住龙塍的腿以求自保。龙塍双手抱拳:“众位,众位,在下看此人只是一时糊涂,再说,我已追回所掉之物,我看,此事就罢了吧。”
神都之人最耻偷盗,仍有一位酒客咬牙恨道:“公子此言差矣,这种不教不耻之人,就该给点颜色,不然他日后又会去偷盗别人。”
龙塍见围观的人群情激愤,攉拳而来:“等等,诸位,大周有法治国,人人皆知,咱们把他送官如何,切不要在此扰乱了这里的生意才是呀。”
老板娘挤了进去,见眼前之人英姿不凡,眉宇高昂,又为自己酒肆着想,上前褒言道:“这位俊公子说的是呀。众位客官我看今日此事就算了吧。咱们还是把他送官吧。”
说曹操,曹操到。巡防府的巡街官卫恰好经过,见兰亭酒肆里围了一大堆人,自然要进来查看一番。一经打听才知酒肆之中出了何事,连忙斥令回避,一群官卫便进了来。为首官卫上前询问起来,待龙塍回过头来,官卫长阴沉的脸立即面笑如花,拱手作礼道:“二公子,是你。”
围观之人皆是不解,莫非眼前这男子有何背景不成?龙塍也是一惊,此人莫非认得自己,仔细一对话才知。此官卫长两年前从军,便被抽调去过安西都护府,后来凭着关系才回神都谋个小小官职。龙塍一直是军中出了名的捣乱调皮之人,官卫自当认识。客话礼言之后,官卫长便令人把那贼人给带下去,收侯堂审,龙塍却是一言令住:“等等。”
官卫长回问道:“公子还有何事?”
只见龙塍上前再次抓住偷贼的手,掰开之后。才见有一玉珏事物:“你可是有趣,逃命的时候还不忘顺手牵羊。”
楼梯之上的李林甫见是龙塍手中之物熟悉无比,好似在何处见过,才看自己的腰环上早已空无一物,原来那贼人竟是顺手偷了自己的玉珏,慌忙走了下来。
巡防府押走偷贼,李林甫早已来到龙塍跟前,执礼道:“想必阁下便是安西龙家的二公子龙塍公子吧。”
龙塍仔细打量着来人:“阁下是?”
李隆基已是满面含笑的走来:“龙塍兄长,今日真是有缘,我们竟会在这兰亭酒肆见面。”
龙塍见来人,这不是那个小王爷么!回礼道:“想不到小王爷也在这里呀。”
这一语说出,却是惊了还未散去的酒客,李林甫面漏难色,自知今日这身份终于给暴露了。
门外此时又来一人,一身紫衫异服裹体,颇为纤高,紫纱遮面,金黄的发丝被黑巾盘扎束起,来到龙塍身旁生气说道:“龙塍,你竟然把我忘了,还跑到这里来喝酒?!”
李林甫满面不解:“这位是…”。
一看来人迦莲叶娜,只见李隆基笑着说道:“看来今日确实有趣,那在下做请,请两位上去喝一杯怎么样?”
……
皇宫御园之中,女皇步履在前,对着身旁服侍着的上官婉儿说道:“今日国师上书,希望朕让小婉出宫。”
上官婉儿轻声回道:“想必是老国师如今已年老体衰,便想念小婉了,所以才会请旨。”
女皇丢下手中残缺花瓣:“国师说,他想在有生之年能看见小婉成婚,婉儿你说,朕该答应么?”
“国师之心,怕是不假,只是这嫁于何人…?皇上可知?”
女皇回头道:“龙塍!”
………
兰亭酒肆之中,四人皆已入座,李林甫接过龙塍递过来的玉环之后,欢喜道:“多亏龙塍兄长,不然…”
龙塍接问道:“不然如何…”
“也无何,只是这玉环乃是昔日一故人相赠,此中情谊这…”
李隆基夺口道:“你那是抢…”举酒后对着龙塍说道,“兄长,咱们今日能在这里相会,实属有缘呐,我在这先干为敬。”
一杯蜀酒饮下,李隆基才向着林甫介绍起叶娜来,还未讲完。李林甫自然不知龙塍和叶娜之间的关系,恍口说道:“我看两位形影不离,言语之中,想必龙塍兄长和这位叶娜姑娘是已有婚约吧!”
这一句把龙塍给呛了一口,叶娜摘下紫纱,这才全得尊容,已轻笑起来,看其颜色,倒是甚为满意李林甫之言。
李林甫又是叹道:“想不到叶娜姑娘如此娇美,龙塍兄长也是仪表堂堂,你二人这般般配,真是羡煞我等。”
李隆基拉了拉李林甫的衣服,提醒着他,但李林甫却全然不知,还准备继续赞言。李隆基无奈只好俯在李林甫耳边说道:“她是大食公主…”告知给李林甫后,李隆基才接言向着两人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兄长不知此中境况,胡言了,切莫见怪。”
李林甫听完之后,惊讶之余自感无礼,羞面坐下,但见对面叶娜一直含笑不停,这才责怪着李隆基:“三郎,你怎么不早说,害我又出了丑。”但听李林甫言说“又出了丑”,可见李隆基坑害了李林甫不知是多少回了。
龙塍止住自己的咳嗽:“林甫公子不知者不罪…”
………
神都龙府大厅之内,龙夫人接过归来的龙广:“今日皇上可曾提及龙塍与国师孙女的婚事。”
龙湛坐在一旁接口道:“娘亲,难道你不知道,昨夜来咱们府上的那位大食国公主也看上了二弟么?”
“什么?”龙夫人把头一回,追问道,“大食国公主?龙塍?”这一连三问甚是心喜,待理清龙湛的话后,龙夫人笑颜而开,连忙合十作揖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龙湛戏言道:“娘亲,你看咱二弟这次来神都真是来对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却是引来了龙夫人的注意,只见龙夫人责怪道:“还有你,都这些年岁了,就知道跟着你爹打仗,打仗,如今四方都太平了,你看看你,连家都还没有成一个。”
龙广在旁听着母子两人谈论儿女婚嫁之事,早已烦心,正了正声,待到母子两人看向自己,才道:“再过几日,咱们就启程回安西,这婚事先搁置在一边,大家都回去收拾收拾。”
龙夫人慌疑道:“什么?老爷,塍儿还未完婚?怎么这么急着就要回去。”
“边关快报,吐蕃已有小股军队兹扰边境。料想如今开春,他吐蕃降雨稀缺,青草不生,又和往常一样,过了冬寒后便死了大批牲畜,闹了饥荒,皇上命我速速归去调解治理,以防吐蕃大军进犯,塍儿的婚事怕是要往后搁置一下了。”
龙夫人心想这眼见塍儿婚事即将敲定,这吐蕃之人又来侵犯,一时起燥生烦,但听龙广是奉了皇上旨意也只能无奈叹道:“那…一切都听老爷的。”
……………
兰亭酒肆之中,老板娘又亲自上了一份上好的菜肴。李林甫羞感先前话语,言语早已少了起来,顾自独饮,现在已醉在一旁不醒人事。叶娜也不胜酒力静坐在一旁,面露酡颜。惟有李隆基和龙塍两人正侃侃言说,提及到昔日瀚海苏醒之遇。
龙塍显出一丝醉笑。
昔日苏醒的龙塍走出帐篷,星光照耀下的沙海,一簇烧的熊熊的篝火,叶娜随行的扮作旅商克莱什勇士们,常年在外,每当思乡,就会拿出随行的羊琴和手鼓共同演奏那首家乡的小曲。羊琴之声欢快悠扬,手鼓为其打起节奏,一首合曲阵阵唱响,龙塍身处其中,虽是听不懂这异国语言。却见众人纷纷欢畅的手舞足蹈。众人和声一停,只闻其中一女音高唱而来,那声似娇花开放。雪奴上前拆开那一帆遮布。龙塍只见面前现在的叶娜,在皎月的的光辉下,头批紫色长纱,遮住那一头秀长的金发,悠长叶眉之间早已用彩脂画上一朵莲花,婉转间甚是娇楚魅人,一身绯红的珊纱更衬那妖娆身姿,纤细的双手更是有着十几双制作精美的金环,犹如传言西天之上的仙子。龙塍虽常年住在西域之地,这舞蹈却是第一次见到。琴乐停顿处,叶娜带着甜美的笑,依旧舞着步伐,来到龙塍面前,轻言一句。语停后,却像早已安排好了的。所有人围着两人纵情高唱起来。一处活泼的琴乐合着众人的舞蹈就像开在这轮皎月之下的花儿。
李隆基执酒道:“想不到龙塍竟然和这位公…”言语到此,顾虑到楼上还有其他酒客才转而说道:“和这叶娜姑娘是如此相遇的,真是绝美。”
龙塍见身旁叶娜双脸酡红,饮下一杯后言道:“她确实很美……”
李隆基虽不及二十,但此中关系也是心知,笑言道:“兄长,这位叶娜姑娘毕竟是异国之人,所以,兄长不能用咱大周的礼仪对待。三郎这平时闲来也对异国所译之书略看一二,依看我,西域之西的女子善乐舞,一般不会轻易示众,怕是叶娜姑娘很是心怡兄长呀。”
叶娜双眼迷离,迷糊之中见是两人在谈论自己,言道:“我没醉。”说罢,再看看眼前两人,不胜醉意,一头倒在了龙塍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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