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城一连十日的据城死守,龙塍领带着安西三万大军一举将阢力的两万龟兹府军拒于城门之外。
连续十日的交兵,那条碎叶城下的素叶之河已是不再清澈,变得浮红连连,一阵涟漪荡开,素叶之河再已倒映不出那河边繁茂的青草。
连连遭受挫败的阢力,为恐北庭府王孝杰的怪罪,不得不领军退回,结布起营寨,直到等来焉耆府一万大军和三大府的十五万联军。俯瞰而下,这支朝廷所派的平乱大军,足足有十八万之众。
龙塍立于碎叶城楼之上,远望起如此多的联军。其左是飘扬着朱帆牡丹军旗的安北大军,其右是飘飞着镶龙牡丹战旗的陇右大军,而最当中,正是飘飞着黑旗牡丹的北庭大军。三府大军齐同阵列在碎叶城外,但看此等架势,那可是空前绝后。
…
同望起碎叶城来,王孝杰仗着周身连城一片、数之不清的近二十万联军,喜形于色道:“伍将军(安北都护大将军)如今我王某身率十八万大军前来平灭龙塍这不过区区三万安西叛军,敢问将军,几时便可下城?”
安北伍姓将领丝毫不买身边王孝杰的帐,起掌顶阳,探望起碎叶城防,冷冷道:“王大人,如今这碎叶城已被龙塍领军筑固加厚七尺,城垒增高半丈,你王大人若是要领军强攻而上,那也要吃一个大亏才行啊。”
听了伍姓将领的观察,王孝杰操出一口梁王武三思给的勇气之言:“想我三大府联军,就算用尸体作路,也能径步之上,一举拿下碎叶,就算他龙塍城再高墙再厚,那也奈得我何?”
听是王孝杰愿意用尸体铺路破城,而那王孝杰还显得意洋洋,伍姓将领冷嘲热讽道:“原来这就是王大人你能做上这北庭府都护将军的原因啊,在下实在佩服!”
“一朝功成万骨枯,只要能一举平灭安西之患,哪怕死上个几万大军,我王孝杰也再所不惜,伍将军你说我王孝杰所讲可对?哈哈…哈哈…”
伍姓将领不作回言,心中对身旁这个王孝杰已是越来越是鄙夷。反观王孝杰,倒没有因为伍姓将领的讽刺坏了兴致。
“伍将军,不知对先史可有了解?”
伍姓将领回道:“那就不知王大人讲的是哪朝先史了?!”
“我王孝杰但想先秦之时,凡下城廓,必先箭矢三日,如今我王某也来试试此策,伍将军,你觉得如何?”
先秦之时,所向披靡的秦军远征六国,大军使处,必先箭射三日,已震慑守城之人。此时王孝杰提说出来,也不免是个上好的主意,但是十八万联军箭射三日哪也不必,再看王孝杰轻笑之处,伍姓将领已知,原来这王孝杰是冲着自己借箭来了。
“王大人啊王大人,你既然言说要箭矢先行,那我安北的箭你尽管调遣便是。”
王孝杰恬不知耻的又笑,起了一礼,道:“那就多谢伍将军了。”
一令而下,黑帆牡丹军旗连连挥摇,北庭府中的弓箭兵得来安北大军的协助后,纷纷劲弓满弦,拉持着即将飞将出去的利箭。
…
龙塍远望起北庭府军中的架势,轻显一笑,道:“大哥,看来今日你是不能陷阵直捣中军了。”
面对十八大军同临身前,延慕摇了摇头,心自思起,昔日陷阵时,见到的最多也就五万敌军,如今可是十八万大军阵列在碎叶城外,黑压压一片,已是连倒远山脚下。
“二弟,咱们此刻就只有看三郎的了!”延慕起得一笑,俯视起次城之上那一身金甲的李隆基。
李隆基但看延慕起笑,立显轻松一般,手举之处,大声令出:“立盾!”
一音出,只见碎叶城上忽然弹立起来数面宽半丈、高一丈的木板来。木板之中含箭矢孔洞,以防备其下的龟兹军强行登城之用。
箭矢早已随王孝杰的令下而来,但却被李隆基这林立数面的木板给格挡住,不一会儿,木板之上已是扎满了利箭,俨若一个又一个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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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有这般情况发生,安北伍姓将军噗嗤一笑起来。
“王大人,此情此景,在下倒是在哪里见过,是在哪本书上听说过呢?”伍姓将领不尽其言,一直假作思索,以作挖苦王孝杰之用,隔了好一会儿,伍姓将领才是讲道,“王大人,你看在下这记性,实在想不起来了,这龙塍看来不一般啊,王大人你有张良计,他龙塍也有过墙梯啊!”
听得伍姓将领连连传来的挖苦之言,王孝杰气的是脖红脸绿,一手挥令,数万弓箭兵便立即停止了射击。
…
碎叶城上,躲在盾板之后的李隆基探出了头来,大笑道:“二哥,这连续十日的鏖战,我烈火营中箭簇所剩不多,想不到这王孝杰倒也仁义,知我箭簇不足,竟然是来送箭了!”
李隆基隔着这般远都挖苦起了王孝杰来,若是被那远处中军的王孝杰听见,岂不是气得要落马而去。
龙塍息下笑意:“三郎,速速命军士将盾板放下,取得箭簇之后,再是立起盾板,以作应敌。”
李隆基得了龙塍的命令,悠然一笑,拱拳回道:“是,主帅!”
…
吃了送箭之亏的王孝杰立马改变策略,又不想在身旁那伍姓将领面前失了面子,于是心生一计,下令起军卒将抛石车缓缓推上前去,而其上则是换上火油炮石。
一经军卒将火油坛点燃,王孝杰再起一笑,挥手示令,只看数十架抛石车接连抛来那满是燃烧火油的炮石。
…
就在此时,碎叶城上的龙塍冥思之后,只见两位将军的幻影飘了来。
“父亲,伯符叔叔,你们来啦!”
长孙伯符的幻影一拍龙塍的肩膀,列起浓眉,道:“塍儿,还记得叔叔是怎么教你破解火油抛石的么?”
龙塍心中忐忑道:“叔叔,我不知此法可成不!”
幻觉之中的龙广幻影起出一笑道:“塍儿,为父和你伯符叔叔虽常年驻西,但从未敢忘却这守城与攻城之法!”
长孙伯符的身形渐渐飘散,随着龙广的身形一道,只听两人在消逝之前,同声讲道:“御战者,当已上谋而较之,观天时,得地利,出奇谋,方成领军之大才!”
…
龙塍摇了摇头,看了身旁依旧是延慕站身望远于外,起令出。
“烈火营,放!”
一令出,只看碎叶城中,火烽箭尽发,出奇的是,这些箭簇没有向着敌方大阵而去,而是纷纷直射飞来的火油炮石。再其后,六架改装过的神武弩齐射而出,箭矛掠飞而去,托拉起六张各是三丈见方的白色绸布,为让绸布竖悬于空,其下还刻意绑着坠石。
待是两军同抛之物撞在一起,这攻击着碎叶城的近二十万平乱大军才是看见。北庭府中的火油炮石,竟然被那碎叶城中抛来的竖悬绸布给挡住,凭借绸布水润过的柔软缓冲之势,火油炮石大多竟是被拦了下来,再配合着其后不停飞来的火烽箭簇。一时间,两军阵前的空中产生连连爆炸之声。
…
伍姓将领观军前那数枚爆炸的火油炮石,不禁站立于马上,惊愕的张开嘴,隐隐可听他是在讲:“不愧是龙广的儿子,想当年龙广也是用过此法,没想到这龙塍竟然取其精髓,去起糟粕,将此法用得如此神妙,实在是可敬可叹啊。”
王孝杰见是用奇巧之计不是龙塍的对手,瞬间大怒而起,下令道:“先锋军,攻城。”
闻令下,黑绸牡丹军旗骑将奔腾而出,一路高吹号角之音。先锋阢力的龟兹府军便是闻令攻城。而碎叶城上的龙塍不由的紧张起来,此刻他最怕的便是对方强行登城,用尸海战术来做登城之路。
所谓尸海战术,便是领军数倍攻于坚城,不停令军强行登城,虽是会折损上万军卒,但也能为其后的大军用尸体铺出一条路来。这是最不明智的战略,也是让为将之人所不耻的战术。但此刻的王孝杰奉了梁王之命,势必要拿下碎叶,不然他就得拿头去见梁王武三思。
…
龙塍举令再出,碎叶城楼之上的神武弩尽数推了出来,上持箭矛绑着同样的火油坛,劲射而出。落在强行登城而来的龟兹府军之中。
此时,爆炸连连,火烧蔓延而开,有的龟兹府军还未冲来,便被箭矛击中,还有些军卒虽是侥幸没有被击中,但是却被浑身是火的军卒所连累。
喊杀之声,哀嚎之声,哭喊之声…声声传来。
龙塍回身向着城中即将奔涌而出的安西军卒,陡然跪地而下,推开了身边之人的搀扶。
“我安西的将士们,身后就是我们昔日的兄弟与敌人,而今他们要破开城楼,与我等对刃厮杀…我已将你们的亲眷家人全部遣送而出,去往遥西之地投靠我的大哥龙湛…”
龙塍还未讲述完毕,只看城中大军之后,方才还不见人影的民房之中,出来一个小女孩,而后,又走出一个妇女,渐渐,出来了一群人,又渐渐,百姓越来越多,就在城中大军的身后陆陆续续而来。
最是其前的老者,手杵一把拐杖,剩下的手中握着一把横刀,随着他举杖而起,颤颤微微的站定而后。
“我们皆是安西之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碎叶之地,今日外军来袭,我们要同碎叶共存亡!”
一苍老高声歇罢,其后的百姓纷纷附声而来。
“和碎叶共存亡…”
“和碎叶共存亡…”
“和碎叶共存亡…”
此时,城中安西军卒大多乱了起来,不顾排列好的方阵,回向自己的亲人身边,或是拥抱,或是哭泣,而后,只听是:“孩子他爹,一路保重…”
“孩子他爹,记得来年戈兰花开之时,我们一家还会一同前去…”
“阿力哥,我在城中等你回来…”
“我的孩子,捍卫住我们碎叶的家…”
“一路保重…”
众志成城,军民一心,同仇敌忾。
龙塍杖陌而起,望向满城军民,朦胧起一眼感激,令声道:“临淄王听令!”
“末将在!”
“你且领于方将军紧守城廓!”
“遵命,主帅。”
“齐衡何在?”
“末将在此!”
“领带烈火营同步武军随我开城迎敌!”
“末将领命!”
回看城下还在不断冲来的龟兹府大军,兄弟三人互起出一丝笑来。
龙塍道:“大哥,三弟,今日便是我等此生最后一役,你们怕不怕?”
李隆基道:“我不怕,誓为振兴李唐而生,虽半道身死,我也无所遗憾!”
三人齐齐握拳而起,彼此的眼神之中,除去真诚,除去庆幸,除去情义,便是无畏。
龙塍缓缓将手中的那把,在晨日之光中显出流彩的君荷陌刀递到延慕手中。
“大哥,也不知此役后,我等还是否能再见面?但是龙塍有一言,待是在阴路之上若是我兄弟三人能够遇见,咱们…”
李隆基接口道:“我兄弟三人在把酒言欢如何?”
延慕起笑而出:“阴路之上,没有酒,龙塍,若是我武延慕今日身死此役,请你务必寻出我的妻子雅儿,和我的孩子念白!”说罢,被缓风吹扬起暨发的延慕,手杖君荷在城楼之上,借着一丝渗透下来的阳日之光,大声令道:“三千陌刀兵何在?”
城下手持陌刀的军卒齐声回令,纷纷高举手中陌刀,以作冲击之势。
一身粗布之服的延慕几步轻飞而下,恰落于一战马之上,而那战马背上,早已驮负着六把长陌,待是等延慕拉紧了马缰,只听他大喝令道:“开城门,尔等随我陷阵,直捣北庭中军!”
城门尽开,城外的一龟兹府兵将心知碎叶城此次是坚守城廓,又怎么会突然打开大门?正犹疑间,已是被快马而来的延慕起刀尽断为两半。
…
一身黑袍的李羡安身批牡丹军旗,出示起王孝杰先前赠送的军牌,一路畅通无阻。
但看,陇右大军侧翼的山坡之上,突然快马跟出一支队伍,看情况倒像是直奔碎叶之城而去。
李羡安远望而起,才是发现那正是苏旭的风连寨卫,而其前那三名身着麟麒铠甲的男子快马之后,正托起天际之上的一面彩花风筝。再细细观望之后,李羡安才是发现风筝之上的乃是一身黑衫的苏旭。
李羡安轻起一笑,自道:“苏先生,你可真是疯了!”
三马疾驰而来,已是越来越近,又未主动攻击陇右大军的迹象,反观拉着风筝的前面快马三人,皆是身着玄金甲胄,一黑、一蓝、一黄,再看其后飘扬而起的黑帆牡丹披风,陇右将领一致认定此乃是增援之军,便是没有发动攻击。
彩花风筝之上的苏旭寻视起十五万大军之中李羡安,隔空而言,得意一笑道:“李先生,苏某来了!”
李羡安通过几日和苏旭的交往,才是发现苏旭可配是此生知己之人。立身轻飞,立于一面高举的牡丹军旗之上,好让苏旭能看见自己。
“苏先生,你这排场挺大的呀!”
“哪里哪里…不也是为了追上你李先生么?”
“苏先生今日你来也是没用,面对这十八万大军,龙塍今日必死。”
“李先生,言之过早了吧,苏某我必有援军驰来。”
“哦,想不到苏先生竟能有如此本事?”
“哪里哪里,就是一旧日兄弟而已,乃是吐蕃掌政亲王,李先生,后会有期!”
李羡安眼看苏旭已是快落于碎叶城上,纵身飞下,几步驰飞而起,落于正看的呆呆的王孝杰身旁。
………
碎叶阵前,两军厮杀连连。而此刻安静无比的长安国师旧府之中,一满身黑衣之人取下李淳风的画像,再向那铜环之上深深按下。
密室之中灯火尽燃,黑衣之人起剑凌空而起,将两旁共计十二幅画卷逐一用剑削落。
待是来到最里的的墙边,黑衣之人割开自己的手指,为画卷之上屠龙的玄甲将军填补起血色来。
补色之时,还能隐隐听见黑衣之人传出的阵阵狂笑之音,凄厉、恐怖、摄人心魄。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