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江源于西方天山那不过一掌之宽的泉眼,待奔赴东方沧海,已是千纵天堑,从高空一眼望去,好似一条纵横大陆东西的万里银龙,好不壮观!
潇江是整个南疆的母亲河,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南疆儿女,它位于潇国版图的脖颈之地,岳城之北,若潇城是潇国的政治中心,那岳城便是经济中心。
当年潇江战役,岳城被付之一炬,瓦砾无存,但毁灭不一定是消逝,它在那场大火之中完成了涅槃,而仪式的主使人便是张安邦,正是在他的领导下,短短十年间,岳城一跃位列大陆十大繁荣城市之三,仅次于凌国国都凌霄城和沧国国都沧浪郡。
而在潇城以北,岳城以西,有一恢弘大湖名曰云梦泽,其横亘八九百里,占地数十万公顷,日月皆出没其中,乃大陆第二大湖,湖中有一岛名曰君山岛,潇国国教听雨轩便位于岛上。
进了季春三月,天干少雨,是日正值谷雨时节,轩中进行祭天祈雨仪式,不过凌晨五时,天方才微亮,轩中一偌大圆形广场,八方位上各矗立一巨大白石柱,雕以八神:值符、塍蛇、太阴、六合、白虎、玄武、九天、九地,刻有八门:开、休、生、伤、杜、景、死、惊。
一神对应一门,守镇这一方天地,柱顶各有一巨大黑石链连至圆台中央一雄浑无比的擎天巨剑,这剑高达十数丈,光滑无比,仅一古朴“道”字刻于剑身。远远观去,甚是恢弘庄重,此乃天剑台,祭祀为用。
台上祭以一巨大青铜鼎,鼎上雕以水龙,鼎中注以玄酒,里有八条婴儿大小的红色鲤鱼,大鼎四周辅以清酒,膊腩,台下以潇国皇帝为首,潇国满朝文武加之听雨轩长老弟子,足有数千人,皆肃穆挺立。
鼎前有一仙风道骨的老道士,鹤发童颜,一缕白须垂至胸口,身着鹤氅,手擒三尺长剑,此乃轩主叶问道,年至白寿,只差一年便是百岁,而他也是当今圣上的大伯。
“起!”叶问道剑指启明,而他身旁有一古稀老者盘腿而坐,双膝之上搁着一墨玉古琴,嵌七根雪白琴弦,传闻取自水龙之须,老者乃副轩主,名曰南宫无为,是南宫淑华的亲哥哥,亦是张老爷子的大舅子。
南宫无为闻着这一声起,他眼神一紧,右手于头顶向下重重点向至中的那根琴弦。
“嗡——”刹那间,琴弦之上,流光溢彩,台下数千人皆俯身跪拜,五体投地,潇国皇帝合手托举一方金玉国玺,低声吟诵祈雨告天祭文,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
“伏以
玄穹高上玉皇大帝并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四大神……”皇帝每念一句,台下数千人随之异口同声高呼,刹那间,青天之下,君山之上,风起云涌,八方风云来聚,一道光柱于东方启明星辰直射入鼎,乍然鼎中之水急剧沸腾,传出一道道极其威严的龙吟之声,那巍然不动的擎天巨剑也共鸣般地颤抖起来。
琴声起初平淡无奇,只皇帝念至:“民以食为天,食以粮为主,粮以水为本,无粮则人不存,无水则粮不生。”
叶问道挥出手中之剑,悬于南宫无为头顶一丈之处,引光柱倾泻其身,其方圆一丈之内,地白如玉,纤毫毕现,南宫无为手指飞快流转,琴音骤急,如长河贯日,众人高呼之声随之徒然高亢,少时,琴音如飞瀑击石一般,势盛极,他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看来有些力不从心了,而台下平地生风,肆意而狂。
“铮——”琴音戛然而止,气势一时凝滞,人声三千合之为一,南宫问天目光如炬,往台下扫视一眼,却是一口腥血涌入口腔,琴弦一一崩裂,七弦仅余一者完好,而先前凝结的气势便如江河决堤一般,瞬间便荡然无存。
南宫无为望着那琴目眦尽裂,这祭天一是祈雨,二是占卜,卜算潇国之国运,此琴中注入潇国龙脉之力,琴弦为七,代指金、木、水、火、土、文、武,五行意为潇国的万里河山。
而这一文一武,指的便是扶潇国大厦之将倾的张家二子,如今七弦断六仅留一文弦,其深意昭然若揭:难道成也张家,败也张家!他挣扎而起,指天骂道:“老天,你为何如此待我潇国!”他随即一手欲扯断那根文弦。
只闻轰隆一声,云层骤然撕裂开来,降下一道惊雷劈向南宫无为头顶那剑,剑尖于他头顶百汇穴直插而入,叶问道出掌相救,已然为时晚矣,南宫无为已尸骨无存,台下一片静寂,众人无不骇然。
南宫无为修为神鬼莫测,早已臻至小巧之境,年轻时是大陆封天榜上前五十的存在,如今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话说躲避一道惊雷应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可为何?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哐当,”墨玉古琴从台上跌落下来,纵使惊雷如此神威,它却完好无损,皇帝上前一步,拾起那琴,仅存的一根文弦被鲜血染的红艳至极,触目惊心,皇帝看着这一幕,目眩神晕,回头望了一眼跪在人群里的张老爷子便昏厥过去。
乌云翻滚,群鸟低飞,光柱凝于巨鼎,鼎中八鲤,头尾相衔,沿着光柱向天空游去,一声龙吟,乳白之光覆住鱼身,待光散去,一条晶莹白龙仰天长啸,转瞬便消失在滚滚乌云之间,大雨随即倾盆而下。
……皇宫内殿
“刘太医,圣上病情如何?”
“张老,尉迟公,圣上乃是气血攻心,休息了半天,已无大碍,但还需静养,二位还是先请回吧。”
张老爷子身子本就魁梧,那尉迟公年岁与他相差无几,却还要壮上几分,身长七尺,腰若水缸,一对铜铃大小的眼是炯炯有神,酒糟鼻,皮肤是黑里透红,一脸络腮胡颇为浓密,身上套着一件几十斤黝黑的将军铠甲,这都站了一上午了,大气都不喘一口,可谓老当益壮。
两人见罢遂只好离去,走出宫门,两人不由地同时长吁一口气,闻着声音,两人又是哈哈大笑,遂都脱了官服,遣散侍从,两人共撑着一把大伞沿着路沿徐徐踱步。
“老黑牛,还是这外面,这一身最舒服!”张老爷子捋起衣袖笑道。
“我们两个跟在他……圣上身边有五十年了吧,”尉迟老爷子发觉自己说错了,急忙改嘴道。
“五十三年了,我们两个十八岁就跟着他出来了,这一眨眼就是大半辈子,真他娘的快,他奶奶的,昨天老子还梦见我们三兄弟一起逛窑子呢,当初跟着他就是混一口饭吃,哪里想的到有今天,”张老爷子没有那么多顾忌,张口就来。
“三屁啊,当初我们小队八兄弟,就剩我们三个了,其余疯的疯,砍头的砍头,没倒在战场上,却倒在……”尉迟老爷子欲言却止,只好重重叹口气。
“有点地方闹旱了,偏生出大太阳,有的闹水了,又拼命下暴雨,”张老爷子拿掉伞,指了指头顶的天空,“搁谁也难做。”
“好了,不说了,三屁啊,你啥时候领上你家孙子去我那,让我玩玩。”
“你家孙女还没玩够啊,听说那丫头刚满岁了。”
“女娃娃才没意思呢,你看我这胡子被她揪的,”尉迟老爷子这一下子好似打开了画匣子,抱怨道:“三代十几口都他娘的是带把的,生了这么个女娃,我那老婆子是宝贵的不得了,全家人是碰不得也说不得,我堂堂护国公还要给她骑颈马,你说气不气。”
“黑牛啊,不是我张某人吹牛皮,若是我家那老婆子还在,绝对不敢对我这样的。”
“张三屁啊,张三屁,你还没喝上就吹上了,就你,堂堂开国大元帅大晚上被媳妇赶出门,一句狠话都不敢说,还死皮赖脸到我家蹭了三天,硬是打听到媳妇气消了才敢回去,”尉迟老爷子一副鄙夷地神情。
张老爷子老脸一红,赶紧打断了,不然自己那些糗事指不定被他扒拉完了,闹到别人耳朵里,他就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你家那小丫头长的像谁啊?”
“当然是我儿媳啊!”尉迟转念一想,觉得不对,一巴掌就朝张老爷子屁股抓去,“打我家孙女的注意,也不让你家那小子撒泡尿照照镜子。”
“怎么了,当初我家那口子可是南疆第一美女呢,我长的不好能配上她,我家那小子遗传我俩的,还能差到哪去,倒是你家那小子跟你一般浓眉大眼的,糙的很,”张老爷子反手一掌掏向尉迟老爷子的下盘。
“那是她瞎了眼,被你这头猪给拱了。”
两个七老八十的老爷子就好像总髻小儿一般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干起架来。
……
潇国皇帝听着侍卫将二人的所作所为如实道来,不由会心一笑,挥手示意侍卫离去,这时一白眉老太监推门而入,“启禀圣上,听雨轩轩主叶问道门外求见。”
“正德啊,你就对他说朕今日困乏,已睡下了,改日再宣他。”
老太监走到门口却是又被他叫住。
“还是宣他进来吧,”想着今日的祈雨所生之事,皇帝心中便愈发惴惴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