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能明了,岁月,是坚强了心灵,还是深化了忧伤?
十年后。
寒冬辞,暖春至。飘飘洒洒雨落,融融恰恰花开。
夹带着雨丝的清风,飘荡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中。潮湿的空气,弥漫在山边房屋前的院子里。院角不大的花棚里,含苞待放的兰花们正伸直着脑袋,试图在这它们所厌倦的阴沉之中找寻到一丝阳光的气息。
门口,一个相貌端庄,五官秀丽的姑娘正坐在竹椅上,认真的摆弄着手中的刺绣。她衣着简朴,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在头顶盘了一个简单的髻之后,便自然的垂在背后。些许散落额前的发丝,在风中轻盈的摆动着。不觉间,一缕调皮的头发落在了眼前,遮住了视线,她便惯性的用手将其撩至耳后,继续埋头于手头上的工作。她,便是雨兰。
一声犬吠,从遥远的山谷中传来,朦胧,却依旧清脆。
被无数风雨洗刷过的生活,不退半分姿色。时间,一往无前,平淡,一如既往。
“雨兰姐,我要回酒楼了。”一个柔和甜美的声音从雨兰身后的卧房中传出。
“嗯,好的。”雨兰答应着。
“关岳哥今天回来吧?”一个年轻的姑娘走到了雨兰身后,她问道。
“岳哥他午后应该便回来。今天是奶奶的忌日,他每年的今天都会准时的从学堂赶回来的。”
“那我现在便去酒楼请假,等关岳哥回来,我和你们一起去拜祭奶奶。”
“那你路上小心,小慧。”
“嗯。”
小慧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撑开一把老旧的油伞,向镇上走去。
小慧,她已然长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年至妙龄,风华正茂。
两年前,小慧在镇上的一家酒楼中找到了一份替客人端菜倒酒。她性子随和,心地善良,因而深得酒楼老板和客人的喜爱。雨兰则继续靠采集药材来获得生计来源,偶尔也会将自己亲手绣制的精美刺绣拿到镇上去变卖。虽然有了固定的收入,但她们的生活依然清苦。平日里,她们省吃俭用,供关岳继续在学堂中念书,她们所期待的,便是关岳学有所成,衣锦还乡的一天。
时近晌午,天空渐渐明朗起来,雨后的空气,清新。淡淡的泥土味,夹带着野花的芬芳,在温柔的微风之中,欣赏着春时美好的一切。
绣罢,雨兰放下手中的针线,来到了花棚里。棚中,兰花们都争相开放,此刻,它们娇艳美丽的花朵,迫切的渴望得到阳光的抚摸。
雨兰将兰花一盆盆的搬到了院中向阳处,然后抹了一把额前的汗珠。或许,春天来了,夏天的脚步便也临近了吧,所以风儿只需藏匿半会儿,稍微的劳作便会觉得些许的燥热。然而,春天毕竟是风和雨的季节,善解人意的春姑娘又怎舍得让喜爱她的人,在自己的怀抱中感到半点不快呢。风儿的安抚后,便是眼前的豁然开朗,远方的山,远方的树,甚至连远方的云都在不经意间,被浓郁的绿意所渲染,胜似美卷,即而,欣然开怀。
平日里,关岳不常回家,小慧也终日忙活于酒楼中,因而整座房子里,便只剩下雨兰一个人,偶尔,她不免会觉得孤单。若天气晴好,她便会整日置身于山林之中,采药之余,与花鸟为伴。或是她自小便是生活山林中,因而,大至每一座山峦,小至每一片落叶,她都能感受到一份来自于内心深处的亲切感。她享受着这些带给心灵的满足,因为,她怀念。纵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往事早已不复。只是,山依旧葱郁,水依旧清澈,故人的身影依旧清晰,时不时便会攀上心头,在心口荡起一圈圈难以息去的涟漪,眼角溢出的一片变红。雨兰,她想父亲,她想关奶奶。
简单而粗糙的午饭后,雨兰给兰花浇了水,将它们搬至阳光更为暖和的地方,然后便又坐在门口,摆弄着手中的刺绣。她时不时会望一下远方的道路,偶尔还会站起身子向更远处望去,她估摸着,她的岳哥应该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她显得有些焦虑。
迫切的等待,终于得来了如愿的回报。在远处山边一个拐角的地方,一个人影缓缓行来。
关岳,一身浅灰色的校服,头戴一顶白色的书生帽,背上背着一个书篓,冲着不远处的家门前等待他的雨兰微笑。在他偏瘦的脸颊上,一颗颗汗珠正被柔和的清风吞噬着。他的相貌俊朗,相比于孩童时代的他,已然成熟许多,浓黑的眉下,双目有神,鼻下,淡淡的胡痕,那便是他在岁月中成长的印迹。
快到家时,雨兰急忙迎上前去,脱下关岳背上沉重的书篓,并拿出手帕擦去他岳哥脸上的汗水。进屋后,雨兰为关岳倒了杯凉茶,然后兴奋的向关岳唠叨着家里近来的状况,关岳则跟雨兰说了下学堂上的事情。
其实,自关奶奶去世后,家里的重担便几乎全部落在了雨兰身上。虽然小慧懂事,但毕竟年纪尚幼,雨兰又怎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外谋生,自然更不愿意让她走以前沿街乞讨的老路,便只好让她在家中料理家务。家中的琐碎有了小慧的大理,雨兰有更多的时间上山去采药,换得更多的收入,来维持生计,和供关岳念书。虽然雨兰勤奋,除去学费之外,收入依然只能维持三人的温饱。关岳曾有放弃念书的想法,他不愿让雨兰为自己如此辛苦,但遭到雨兰的严厉责备。雨兰知道,关岳是他父母及奶奶唯一的希望,虽然他们早已故去,但如果关岳就此放弃,他们又如何能瞑目。关奶奶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又怎能让奶奶失望。因此,即便自己在如何辛苦,她也不会让奶奶含恨九泉。
岁月流转,华光已逝。当年的兄妹之情,在生活的艰难磨练中,已然深刻。当流淌在血液中的感情在心底沉淀,并在时间的催化之下萌发出新的嫩芽,那么那份名义上的兄妹之情并得到了升华,所谓爱情。它,来自于心灵对人生的探知,也似乎是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注定好的缘分。
曾几何时,雨兰为了救治病危中的关岳,攀爬悬崖峭壁采摘草药时险些丧命,关岳便发誓,等他学有所成之时,他定会风风光光的迎娶雨兰过门。雨兰满怀渴望的等待着这一天,小慧则在内心真诚的祝福他们。
子时,举杯饮月,夜朗,星跃。午时故人坟前语,已化清风耳旁吟,酒浊,念起。瘦骨长眠黄土之中,相伴儿媳庇佑生者,燃烛,祈福。此生缘灭不能相言,漫天芦毛惆怅何解,风寒,泪咸。幸得佳人眷恋,一席长衣覆肩,身暖,心,心也甜。
对月明誓,此情,一生不变。
话别,君,早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