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从医生手中拿过手术同意书,对陈毅雄说:“既然你愿意负责她,那么你就是监护人,请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陈毅雄接过手术同意书,手不断颤抖。柏绿筱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哭喊着:“陈总,你不能签啊!你不能这么狠心!求你了!”
李东阳向身边的两个家务助理示意。她们就把柏绿筱从陈毅雄身边拉开,控制了她的行动。下笔千斤重,但最终,陈毅雄还是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名。李东阳说:“如果你感情上受不了,那可以先行离开。”
陈毅雄走到柏绿筱面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她耳边说:“你一定要坚强!”
说完,他一直往停机坪方向走去,不敢回头,怕心软改变主意。柏绿筱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别人的控制,飞快的追上停机坪。直升机已经起飞了,她只能抬头看着它越飞越远。她上次追汽车是为了挽救婚姻,这次追直升机是为了拯救孩子,然而血肉之躯,岂能敌机器之快。
两个家务助理也追上了停机坪,把柏绿筱带回“溢香飘带”。李东阳问她:“你知道做这个手术的真正原因吗?”
柏绿筱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良久才点了点头,很轻很轻,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承认错误。她不甘心的说:“或许会有奇迹。”
“你看到的是客观事实,得尊重它!”
“那有谁尊重我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签了吧!”李东阳把手术同意书递给她。
柏绿筱不敢接手术同意书,绝望的吼道:“我宁可选择死!”
李东阳没有立即回答,思考了一下,才面无表情的说:“死——青山不在无柴烧!”
“除了死,我还有什么可以选择呢?”柏绿筱又变成了一个泄了气的气球。
没有人想死,都说“冲动是魔鬼”,那些寻了短见的不幸之人,可能受了魔鬼的障眼法,迷失了方向,看不到青山。
“有,你可以选择‘无痛’或者‘普通’。”
终于,这个姓柏名绿筱的女人,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并且选择了“普通”,再一次身体力行“验证”柏瑞杰曾经说过的话:“记忆在疼痛中会得到强化”。柏绿筱看着东方的太阳,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朝阳多么的灿烂,却是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后一抹阳光。
“听海鸣居”里的医疗室现在被临时改成手术室。李东阳已经换上手术衣,在手术台旁立候。他并不是医生,只是做监视。柏绿筱在手术过程中一直保持清醒,身体的痛和心灵的痛交织,化作汗水和泪水在她苍白又扭曲的脸上肆虐,化作叫声和哭声在手术室回荡。那个一直没有表情的李东阳,目睹听闻这一切,眼睛竟然流露出恐惧,手也开始颤抖。他走到手术台旁边,把柏绿筱那只紧握手术床单的右手拿起来,让她的手握住自己的手。柏绿筱第一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的做法不妥。她想挣脱却没有力气。左手本来也是紧握手术床单的,现在吃力的举高,想拨开李东阳的手,却也被他另一只手抓住。他用自己的双手把她的双手轻轻的裹住。两人四目相对,柏绿筱发现李东阳眼内的恐惧慢慢转化为温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温柔的目光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可以使她的痛苦减轻了许多。然而,当医生把病理标本瓶呈现在柏绿筱的面前时,她再也支持不住,休克了。
病理标本瓶里的液体浸泡着一团肉,不过是一颗花生米般大小。它已永远停止生长。
那一天,陈毅雄跟着医生离开了房间。柏绿筱偷偷的爬起来,轻轻的打开门,从门缝里往外看。医生说:“我们还检测出夫人有糖尿病,按照她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宜怀孕。因为怀孕会使她的病情加重,容易导致妊娠高血压综合症,严重的还会胎死宫内。陈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要做好夫人的思想工作。”她轻轻的关上门,躲回被窝里,捂住嘴巴,开始抽泣。
身体的病经过药物治疗慢慢好转,可是心理的病愈加严重。在连串的打击之下,柏绿筱纵然是铁人也难以挺住。眼神涣散、目光呆滞、恶梦频现、感情麻木都集于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陈毅雄唯有默默的守候在她的身边,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
6月9日,李东阳请来心理医生为她诊治。医生单独给柏绿筱诊断了一段时间后,跟陈毅雄说她是患了创伤后应激障碍。陈毅雄询问他有没有治疗方案,医生告诉他得回去研究一下。
心理医生又来到“飞瀑明珠”,与李东阳见面。他说:“方才我评估了夫人对眼动脱敏与再加工疗法的合适性并不强,所以暂时无法启动此疗法。至于暴露疗法、焦虑管理法、认知重建法,均不是此次的研究课题,也未得到授权,故同样无法启动。”
李东阳说:“你先行回去,我会向上级请求指示的。”
6月10日,李东阳建议陈毅雄带柏绿筱离开小岛,到陆地散散心。在码头,陈毅雄和柏绿筱正要上游艇,李东阳叫他们留步。他来到柏绿筱面前,给她披上一件斗篷,还为她系上带子,说:“夫人一路小心,千万别感染风寒。”虽然他仍然是面无表情,可是语气却变得柔软许多,而且眼睛始终流露着温柔的目光。柏绿筱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并没有说话。陈毅雄把这一切看在心里,不禁皱了皱眉头。李东阳目送着游艇离开,直到它变成一个点才离开码头。
游艇停泊在栈桥旁边,一行人下了船,来到沙滩上的一幢别墅里,便安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