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节命星
箴不善言。别的少年看到喜欢的少女会上前搭讪,成与不成,至少能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箴只能默默地等待。看到有少女主动向心仪的少年表示好感,箴的心微感安慰。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了,箴只是看着一对对少男少女的离去,自己呢?那怕是某个少女多看一眼都极少。
箴是一个很沉稳的人,不急不躁,任尔山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不过,那是遇上事,爱情这玩意儿,还真不是能由着脾气性格来的。眼看着无数少男少女情意相投,结配成对,他的心还真有些着急。很多美丽的少女翩若惊鸿,从身边走过,盈盈惺惺,窈窕无双;他意欲上前,少女们基本都是目不凝睇,足不缓步,倩笑留兮,飘然去兮。怎么回事?他在心中疑惑。
箴意志坚定,相信诸事由天。他矢志推演,就是想窥得天机,以知人事。但他的意志当中留有缝隙,就是人的感情是个变数,男女之情更是变数之中的变数,不可预测。换句话说,此次来神谕的高原等待梦幻之门的开启,少男少女们的牵手,完全取决于即时的感觉喜好,不可预定,也就不可预测。所以直到现在,他都在等待自己心仪、同时喜欢自己的女孩,这需要心绪、感觉、追求等诸方面的碰撞结合。要多少千变万化,才能凝聚成这一刻?这可能是定数吗?
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不容许自己心旌飘摇。箴意识的缝隙一开裂,他马上就意识到了。他镇定了一下本来就没有波澜涌起的心绪,略一思考,从怀中掏出了星盘。星盘只能定星位,这一刻,箴赋予它了全新的功能。他在心里默祷:她在哪里?
箴平端着的星盘的指针划了一个弧,定格,他抬头望向了那个方向。
騍的心像被重锤击了一下,陡然抬头望向重锤击来的方向。那是她此刻走着的正前方,是前面上方的天空,天空似有一颗星在那里,那是她的命星。騍这一刻的感觉是,那颗命星的下面,有一个人正在那里等着自己。
箴低头看着自己的星盘喃喃自语道:“来了,来了。”
騍收回眼光,望向前方,心中有些忐忑,因为她还只是感觉,并不能确定真假,她为此而恐慌紧张。騍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慢慢向前走去,她害怕这真的只是一个虚幻的感觉。
箴依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星盘,喃喃自语道:“近了,近了。”
一个人影遮住了照耀着箴的星盘的光线,他抬起头来。一个少女站在他的面前,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又低下头看看星盘,肯定确凿无疑,再抬起头来时,已是面带惊喜,双目炯炯放光。
騍看着箴,看着他脸色的变化。当箴再次抬头并面露喜色的时候,她忽然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箴说道:“我叫箴。”
騍轻声回应:“我叫騍。”
箴欣喜地说:“你就是我命中的情人。”
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嗓音颤抖地说:“你是我的命星!”
驎还站在云霞地毯的上方。天空的双日已渐西垂。下面前方的草地已经很空阔,还有一些少年没有寻找到情人,粗眼望去,也不过数百人,更多的是美丽的少女们。她的目光再次越过碧波湖畔,越过神谕的高原,越过横亘的穹奇山脉,看向更远方的天空。
她想:为什么心里会有微弱的感应?好似和自己的生命休戚相关。那里会有什么呢?
驎没有试图前去寻觅,那感觉太过遥远,太过微弱,而且来自天空中,她的直觉是渺茫不可寻。梦幻之门内似乎有了召唤。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最后定定地向那里的天空凝望了一眼,转身走回了梦幻之门。
驎是第一个回到梦幻之门里的少女。
骜自己都感到奇怪,周围的人已经很稀疏了,为什么自己还在不断地碰撞到人?她更加奇怪的是,那么多的少年,为什么没有让自己感到心动的呢?箴拿着星盘念叨有词的时候被她看到了。本来她好奇这个少年拿着个奇怪的玩意儿在干什么?后来见到騍走来,竟然和这儿少年牵了手,激起她更大的好奇心,在箴和騍走了不远后追了上去,扯着箴问道:“你刚才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好像能知道哪个女孩来和你相好?”
箴看着骜略有些惊奇,这个女孩要高出一般女子许多,有点鹳鹤孤立的感觉。他无奈地讲了自己刚才一时兴起,星盘它用。骜听罢,非要箴也给自己做一个推演。箴解释说,星盘是以星定位用的,不能用于此,结果禁不住骜的纠缠,被骜“你能给自己用就能给我用”说得百口莫辩,只得如刚才那般为骜推演一番。说也奇怪,箴意念动起,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星盘的针竟然转动起来,几圈过后,指向北方。骜欢喜地拍手蹦跳起来,若高的个子有点滑稽。箴自己却是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骜蹦着蹦着欢喜气渐渐没了,因为星盘指向的北面没有几个少年。骜看向那些少年,没有和自己般配的,而且那些少年也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她狐疑地看看星盘,在看看箴。箴左右转了转星盘,那指针顽固地指着北面。他弯腰顺着指针瞄去,竟然是恰恰在少年们站立的缝隙间。箴看向北面的远方。
箴用星盘推演的结果什么也说明不了。他向骜做了一个爱莫能助无可奈何的动作,然后和騍一起走了。
骜留在了原地,默默地看着北面的方向,站了很长很长时间。
晚霞映满了西天的时候,没有牵手少年的少女们陆续向梦幻之门走去。梦幻之门前面的草地上也没有留下一个蓝眸族少年,他们最终都配成了对子。
少女们回到梦幻之门,也是感应到了召唤,她们并没有什么遗憾。此时,中间大拱门两侧的共九十八个小拱门已经没有了光彩,下面的云霞地毯也淡薄的只剩下几缕氤氲之气。大拱门下面的云霞地毯也开始有了变化。
草原上所有的人都看着梦幻之门,看着少女们如流动的花带走进大拱门。也有少女放缓脚步,回头望来,但没有人驻足。她们再次出来则要在十年以后。
筤忽然对驹说:“你不要回去吗?”
驹奇怪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回去?”她看向梦幻之门:“我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回去?这里多好啊。”
筤说:“没有选到伴的都要回去。”
驹的眼睛瞪大:“你不是我的伴吗?”
筤:“我——”他无语以对。
喀也在看着梦幻之门。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远处的笃。笃的身边有两个少女,骎和骤。此刻,她俩都望向梦幻之门,眼中都带有迷茫的神色。喀想:她们不应该有一个回到梦幻之门吗?如果回去,会是谁?不过,看她们的样子,都没有要回梦幻之门的意思。难道笃会有两个情侣吗?不知以前有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如果没有,笃又该怎么办?
筇忽然有些着急,他感觉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笳。他的目光四下搜寻着,却始终看不到笳的身影。筇想:不知道这家伙找到一个什么样的情人。难道是因为羞涩,躲到熟人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光线逐渐黯淡下去,梦幻之门随着夜幕的垂落隐没在西边的天穹。
所有的成人们都早已离开了神谕的高原。
少年们不能走,他们必须要陪伴和见证梦幻之门的消逝,这也是习俗传承。他们要在碧波湖畔进行篝火烧烤,在这里庆贺自己终得佳人。
笳呆的地方离墒州少年们聚集地并不很远,那里有一道灌木丛,枝繁叶茂,形成一道绿荫墙,将他和墒的少年们隔开。或许,在梦幻之门逐渐隐去之时,所有的人中只有他没有看向那里。他只是呆呆地坐着,怀里抱着琴,眼光向前,却没有固定的目标。已经坐了多长时间?他自己也不知道。开始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始终印现着一双倒映着蓝天的眼睛,并不断地回响着“潋滟湖”三个字的声音,现在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天色已经暗了,梦幻之门完全淹没在夜幕之中。碧波湖畔的篝火圈围绕着湖岸连成很大的一片,少年们兴奋的话语和着少女们欢乐的笑声此起彼伏。
笳站起身来,朝着墒州少年们聚集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向那里走去。
这一夜,一个爆炸性消息传遍了碧波湖南岸向北几乎望不到边的参加篝火的几百上千万少年男女的耳中:蓝眸族少年大勇士的第九名来自墒州的笳,在这一次梦幻之门开启,没有牵手到心仪的少女。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其它地方的少年听罢感到震惊,但并不影响他们的兴奋和热情,甚至还是一味很好的佐餐调料。但墒的少年、尤其是一同到塬参加冠礼及少年勇士争夺赛的少年们,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
还有塬的少年们,若干日来和筇、笳等少年已经相处到亲密无间,又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喀觉得不可理解!不可思议!
还有夏族的少年们,他们和塬的少年们一样,和来自墒的参加冠礼的少年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充满疑虑: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都在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