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妄的妄想
大长老妄的生活习惯是每日散步,到处看看,了解一下在塬的从事各行各业的蓝眸族人的生活状况,及他们所做的事情。虽然他年事略高,但行走起来,依然身形沉稳,步伐矫健,半日内行走百里的路,也不会觉得十分疲惫。
现在他正走在塬北部靠东的一条路上。
这里是塬各种作物的主要种植区。其中主要粮食作物,叫“米荚”。
米荚是一种蔓藤类植物,水滴状叶片,双叶对生;叶柄根部开花,有白黄两色,随着攀爬的蔓茎,节节开放;花谢结荚,一般是一花五荚,相叠而生,荚内是一排糯糯的米粒。神奇的是,开白花,则生白米;开黄花,则生黄米。成熟后,把荚采撷下来,经过碾、扬,去掉荚皮,收获荚米,米的形状是白椭黄圆;口感同样的香糯,只是黄米要黏许多。
米荚的生长需要一种叫“红樱果”的灌木伴生。没有红樱果树,米荚生成的米粒瘪小不成熟,且苦涩不能食。
红樱果树同根多干,中间几根主干能长两人多高,枝叶不是很茂密,树冠遮荫十几平米。树上的花几乎长年开,红色,小若沙粒,密密的一簇簇,布满全树。花谢结红果,每根长长的柄上一颗红玛瑙般的果实,也是一簇簇,煞是好看。果实肉蜜多汁,甜美爽口。
塬种植米荚的田地十分好看。一片片横竖成排的红果树,树的四周间隔有致的种着米荚。一棵棵米荚的藤蔓沿红樱果的枝干攀爬,垂下一串串的荚。树上一簇簇红樱果点缀其中,一季一季地熟透。蓝眸族人一面不断地收获和享用着红樱果,一面等待着米荚的成熟。
妄站在一段高坡的路上,眼下是一片无际的米荚和红樱果树。远远看去,如无比巨大的翡翠上点缀着无数的红宝石,而攀援的米荚藤倒垂着的串串米荚,像风铃般在风中轻轻地摇曳,增加了诗画般景致的动感。
自长老会后,妄就被矛盾的心情纠葛着。
这种心情源自于是否等待竻取代喀,获得族长继承人的位置。竻要获得族长继承人的身份,就要在不久的冠礼上击败喀,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竻击败不了喀。
妄不喜欢蓬。不是不喜欢蓬这个人,而是不喜欢蓬的执政方针。
蓬是一个温和的人,他的执政策略也明显打上了温和的印记。他带领的蓝眸族,祥和安定,歌舞升平,但发展缓慢,近百年来,几乎没什么变化。
妄认为,目前的蓝眸族空前强大,物产丰足,人口众多,正是向外扩张疆域,吞并异族的大好时机。尤其是那个夏族,神秘而先进,有许多神奇发达的技艺和物件,每每像挤牙膏一样,几十年上百年的对蓝眸族输出一点。这个人类种族现在只有几百万人,正好趁其弱小,将其吞并分化。若是任其发展,谁知道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对蓝眸族造成威胁?还有其他人类种族。人马星球地域广阔,有许多未知之地。蓝眸族应该趁现在强大,大展宏图。
一只蜜狸跳跃着逃窜而去。
这是一种素食动物,滚圆的身体,有着带钩的利爪,能攀爬树木,主食坚果类,平日喜食红樱果;其肉细嫩香滑,鲜美无比,是蓝眸族人非常喜爱的美味。
妄笑笑。若年轻时,他绝不会让蜜狸逃掉。他用箭,甚至是石块,就会将蜜狸猎获。而现在,他看着蜜狸狼狈的逃跑,竟一点捕猎的心情都没有兴起。
“老了吗?”他自嘲地诘问自己。
妄感觉到老了,就更觉得时不我待的紧迫。
妄倏然回头。
一道身影出现在坡顶,那人也同时看到了妄。
六长老芾哈哈笑着走下坡来。隔老远,就打起招呼:“妄。”
妄笑笑回应:“芾。”
来之前,妄就想到会碰到芾的。种植是芾的命根子,没有事时,芾就会在各个种植养殖的地方转悠,而塬北是芾最常来的地方。
芾边走近边说:“看米荚吗?今年的米荚长势喜人,肯定大丰收了。”
妄说:“是的。我看这一季的红樱果也多的吃不了。能酿不少酒吧?不过,我们酿的酒,为什么就不如夏族酿的好喝呢?”
芾说:“我们北面茅菒酿的美酒,也比不过夏族吗?”
妄说:“可惜茅菒的酒产量太低。”
芾说:“不是产量太低,是他们部落太能喝,酿的酒都自己喝了。而且,到我们这里路途太远,十万里地呢,能运过来多少?”
一阵急促的哨音从空中划过。两人吃惊,抬头向上望去。
妄:“是风猎隼。”
芾:“腿上绑了‘短管哨’。怎么用了短管报急哨?好像从前面码头方向放飞的。什么事这样急?”
妄:“是啊。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放报急哨的。如果不是进入家族上层,我都不知道有这种哨子。”
芾说:“是的。我的记忆里也没有谁放过这种哨子。发生什么事了?”
妄:“你肯定是码头放出的?”
芾说:“是那个方向。”
妄说:“我们去看看。”
芾应了一声。
两人一起向塬最东北方的依傌河畔的崖口码头走去。
依傌河自塬西南更西的地方开始汇聚,绕塬南而过,转向塬东偏北,到了塬最东北角的地方,数百里的汇集,已经万涓成河。但这里的水势还不是很大,水流缓慢,平均水深也不过数米。
塬的码头就建在东北角的这个叫“崖口”的地方。
崖口还属于塬的范畴。再往北,主要是依傌河流域以西,进入无尽的崇山峻岭,沿途十余万里,期间夹杂着无数的河流、湖泊,以及其它地形地貌,是蓝眸族人或密集或散居的主要居住地,散布着蓝眸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
蓝眸族从穹奇山脉以南万里之外到塬的运输主要靠陆运,而塬北则有陆运和河运两条途径,极北之地,基本完全靠河运。河运,就是依靠依傌河,从干流、支流进入主河道,溯流而上,最终到达崖口码头。
崖口在蓝眸族人来到塬之前,有原土著居民射鱼族。他们在离河几里远的山间掘洞而居,主要是依靠打猎为生,辅助于到河里捕鱼,属于亦猎亦渔。之所以获得射鱼族的名称,是因为他们特殊的捕鱼方式。他们无论狩猎,或是捕鱼,都是用一种“U”型叉的木制工具。这种工具是附近山中一种叫“铁杆白腊”的树,自然长成的枝杈制成,主杆手腕粗细,一米多长,上端“U”型分叉,双叉半米长短,前端削尖。铁杆白腊木质坚硬,且柔韧性强,其木心更是钢韧,削成尖后,锋利无比。射鱼族就是用这种工具,从居住地到河岸,再向上游走十几至几十里,到浅水区,然后手持木叉投射水里的鱼。依射鱼族的技巧,几乎是百发百中。
蓝眸族将塬作为祖地后,射鱼族的生活受到极大的影响。首先是附近山里的猎物很快就被猎得稀少绝迹,不要说庞大的蓝眸族,就是射鱼族作为食物来源,也远远不足了。另一点,整个塬都成为蓝眸族的地盘,射鱼族再也不能随意到上游浅水区去射鱼,又缺少一个重要的食物来源。因此,整个民族生活窘迫,现在不得不依附于蓝眸族生存。他们整个种族在蓝眸族初来乍到时有万数人口,现在还是几万人,没有发展,但也没有减少,说不上福兮祸兮。同时不变的不仅是射鱼族的人口,还有他们整个种族的文化、习俗。他们还是居住山洞;还是使用铁杆白腊树枝做的“U”型叉作为工具或武器;还是穿用各式各样的兽皮制作的衣服;还是用自己的习俗方式,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或庆祝自己的节日,等等。他们不学蓝眸族盖木或石头的房屋;他们不学蓝眸族造船或筏子用网捕鱼;他们不穿戴蓝眸族人制作的漂亮的服装和饰品;他们也不使用蓝眸族制作的更精美实用的武器和工具。
但他们有变化。
他们有相当一部分人开始到蓝眸族的码头来干活,以获取主要是食物其次是兽皮。这部分人已经开始享受蓝眸族人制作的更精美的食品,并喜欢上蓝眸族人更柔软舒适的皮子,尽管制出衣服样式还是原来的。
是的。
尽管已经过去的由远及近上万、几千、几百年的时间,没有人在强迫,射鱼族开始变化了。
大长老妄和六长老芾到达崖口的时候,远远的从高坡上看到,码头上密密的聚集了数千人,而且是拥挤在一起,貌似在吵吵嚷嚷。这对于平日松散分布着百数人的码头,简直不可思议。
那里发生了什么?
不过,视力极好的他俩都看出,那密集的人群,几乎都是射鱼族的人,这一点从衣饰上很好分辨。可是,风猎隼只有蓝眸族使用,短管哨更是蓝眸族的专属。难道,蓝眸族和射鱼族发生了什么?
这不可能!
蓝眸族和射鱼族数万年没有发生什么。即便发生什么,值得用风猎隼加短管哨?依蓝眸族人紧急报信时的奔跑速度,从崖口到塬中心,半个时辰就到了;用风猎隼不过几分钟。特地加短管哨,只能说明十分紧急了。
妄和芾加快了步伐速度。
越来越靠近那堆数千的人群时,他们越来越清晰地分辨出,在人群中心有数十个点,他们的服饰不是蓝眸族的,更不是射鱼族的。
那是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