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大雪封山,银色裹了整个陈王宫,柳荀披着粉色的斗篷照样往月妃寝宫里跑,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内的欢声笑语,她推门而入,笑着说道:“你们这屋子里也太热闹了,怎么也不差人找我来玩,我自己一人在屋里闲的很呢。”
茗儿看到柳荀过来,冲过来扑到她的怀里,用最欢快的声音叫道:“荀姑姑!”茗儿已经三岁,样貌初见成形,眉弯似月,眼笑如勾。茗儿拉着两个大人出了门,硬要去堆雪人,昨日堆了今日还堆,瑶芝唤来柠沂出去帮她堆雪人,她与柳荀二人坐在檐下裹着斗篷闲话。看着眼前漫天飘散的雪花,槐絮不自禁地想:这样冷的天如何带兵打仗?瑶芝也裹着斗篷受不了严寒,此时的凡人之身果不如上神的体质,她想薪梧君在这么冷的天里作战,不知那凡人之身可能拖得起他。两个人心中各装了一个人,各有所思。
到了傍晚,槐絮告辞月妃之后,像往常一样去高阁那里看长生药的进度,这几年槐絮虽嘴上不说,但她心里有数,曾几次旁敲侧击问了陈铎些关于长生的话,没想到陈铎如此有幸,真能得到蓬莱仙草,可槐絮知道,这药是万万不能成功的,自己在这就一定不会让他成功,一个可以长生的君主,一个喜欢征战的君主,一个像陈铎那样的君主,他的随性,是他不能活下去的最大的理由。
槐絮走进高阁,总要做些别人看不到的手脚,她问了些不知所云的问题来掩饰过去,好在内臣都习惯了,而且陈君宠她众人皆知,从不多说什么,只当是替陈君来看一看进度。
大雪停,春风起,一曲韶音将士归,去时声势浩大,来时稀稀散散,这场仗终究还是结束在了陈铎的手里,他的多年心愿终于达成,中原大地有了暂时的统一。
槐絮站在城楼上,像送他离开一样迎接他回来,不知为何,见到他疲惫的面容仿佛老了几岁,槐絮忽然眼眶一热,终于,你的生命还是到了尽头。
陈铎回来不敢停歇,一直忙于封赏,割地,实行新政。槐絮不知中了什么邪,总会时常散步到陈铎办公的地方,她站在屋外看一会,便转身离去,离别之期将近,她这是不舍吗?自己等这天不是等了三年吗?如今时间到了,怎么心里会有些拧巴呢?她想也许是自己在这里清闲惯了,回九天之上怕是不如这里,也对,在这里的几年,因为陈铎的庇护,自己过得很是舒心,除了每天与月妃说话消遣,还有陈铎也变着法陪自己玩,但他也从未要过回报,若不是那一晚他不确定自己能回来。。。
槐絮盯着殿上坐着的那个人,眼上已蒙上了一层薄雾,反应过来,那殿上早已没人了。
虽然已经春风拂面,但还是带些寒气,陈铎看到大殿的九十九级台阶之下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出身的望着自己刚才坐的地方,不由心中一暖,她那粉色的大氅和自己初见她时一模一样。他想起自己出征前对她说的话,失笑了一声。
槐絮知道,该来的这一天还是会来,他说过的话他不会忘,可是自己有把握做到三年前做不到的事吗?他回来的这几天,槐絮每晚都在寝宫里等着,她希望他来,又希望他永远不要再来,大门开开合合,心中一紧一放。
可当那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前时,她还是高兴的,高兴过后她想用全身的力量将他推出门外不要再来,不要给自己再能接近的机会,槐絮几乎崩溃,她知道只要陈铎踏进这个门,就再也无法出去了,她看着陈铎的脚步跨过门槛,朝自己走近。
“荀儿可是想我想的?”
陈铎说出的话不似平日,此时是极尽的温柔,槐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眶早就红了一圈,是即将回去的激动还是,不忍?这个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想到此,陈铎的手就抚了上来,帮她擦掉了脸上的一滴泪,他的手是持剑的手,划在自己脸上是那样的轻,一点也感觉不到粗糙。
槐絮终于抬起头好好地看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几千年来第一次对自己这般好的男人,他的眼里映出自己的容貌,满眼的凄切和疼惜,他一个征战多年的君王在此刻也有如此的柔情,槐絮颤抖着嘴唇,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我。。。我想你。”
回应他的是一个热切的拥抱,这个抱比以往的激烈,她也抚上陈铎的背,他的胸膛是那么炙热,这里面跳动的是一颗炽热的心,是一颗将自己放在里面的心,她抱着陈铎不想放手,从未如此眷恋过这个拥抱。
陈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也想你,我的荀儿。”槐絮大着胆子伸出手,抚摸了他的额头,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梁,和他说出无数情话的嘴,我喜欢的男人,长的真好看啊。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槐絮终于还是将自己的心,交给了这个人,这个注定要死的人。
反正是最后一次,还有什么可在意的,我爱他,只不过我不能和他长相厮守,哪怕一晚也好。槐絮如此想着,将放在陈铎嘴唇上的手挪开,亲了上去。嘴中湿热,顺着舌头将早就准备好的药送入了陈铎的喉咙,从今日起,陈铎就要受尽病痛的折磨,三日之后结束生命,槐絮也可回归九天。
陈铎与柳荀的一吻极长,他解开柳荀的腰带,凝脂肌肤浸着一丝汗液,槐絮揽住陈铎的脖子,将他领至床边。陈铎亲吻着槐絮的每一寸肌肤,槐絮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如此妩媚的时刻,眼前这个男人,她想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可是,就只有这一次。槐絮感到身下一痛,没忍住喊了一声,陈铎明显放慢了节奏,可槐絮还是流出泪来。
“怎么哭了?”陈铎不敢再动。
“我开心。”槐絮的眼角带着泪,她知道自己从不轻易掉泪的,可是这次她控制不住,眼泪一直往下掉,仿佛要将生命中所有的泪都留在这里。
“你一定要记得这一刻。”槐絮轻轻地在陈铎耳边说着。
三日后
陈铎躺在床上,身旁是他咳出的血,槐絮坐在他的床前,心中是无比的伤痛。可是现在没有回头路可走,他是注定要离开的命运,而自己是人神,本来就不可能在一起的,只是他的执着才使这份情有了值得回忆的点滴。
陈铎嘴唇发白,看周围没人,用尽力气说:“其实,你不是柳荀对吧。”
槐絮心头一惊,不知如何作答,他早知自己不是柳荀,那他爱的到底是柳荀还是自己呢?
“早些年我见过柳荀,她不是你这样的性子,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爱的是你,我第一眼看到,后来想到梦到的都是你,因为你的言语我才会气你恼你,因为你的表情我才会疼你爱你,我曾经有想过,你是不是仙女,上天派来迷惑我的仙女,不然怎么会如此懂我的喜好,让我只看你一眼就再也放不下你了呢?不管怎么说,还是上天赢了,你迷惑住了我,我不悔。”
槐絮再也忍不住了,将脸埋在陈铎的胸膛,抽泣起来。
“我猜对了是不是?你是谁,能告诉我吗?”陈铎撑着笑,保持着自己原有的精神面貌。
“槐絮,我叫槐絮,你记得了?不要忘,过往生门的时候一定不要喝汤,只要你记得我,我一定回来找你。”槐絮已经下定决心,只要他能重新做人,自己还会找他,这一世是不可在一起,下一世一定要不受羁绊,和他真真正正在一起。
“槐絮,你不要自责,这是你的责任,我注定不能长生,不能活的长久,我自己杀戮太多,报复太多,不是你的错,你要记得。高阁那里,本没有什么药,在你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就把药取出来了,你费尽心机,可是达成了目标?我虽然要走了,可没有遗憾,因为你,还是爱上了我。”陈铎笑了,笑的那样温柔,仿佛槐絮做的那些事都不是对他做的一样,或许人死之前都有预感,他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久。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他早就知道的自己要取他性命,可他依旧对自己百般依顺,百般照顾,是他太宠溺自己,还是他早已看淡了生死,还是他。。。槐絮忽然感到自己手中握着的那双大手慢慢变凉,她转过头去不愿再看,到死,他还是笑着的。
为什么自己非要回到九天?为什么为了九天要放弃自己爱的人?仔细想想,槐絮本身就是人啊,只是成了人神而已,作为人没有爱过一个人,做神之后更不会爱一个人,如今爱上的这个人却是自己要杀的人,却不能与之厮守,那做神就算活的长久又有什么意思呢?
槐絮心头一热,她生出了一个念头,不行,他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