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开始了吗?”丫鬟翠儿大概也听到了声音,两人在议论。
梦蝶听了这一句,如同一个疾雷,心头乱跳。略定了定神,便叫了翠儿“你跟了我这里来。”
梦蝶带着翠儿到僻静处。清溪问道,“你知道庄周公子的婚事吗?”
“姑娘,这个时辰,如果有婚礼,想必应该举行了。”翠儿说。
梦蝶已经呆了。
这丫头只管说道:“我又不知道主人家怎么商量的,不叫人吵嚷,只管叫我们陪着你。”
梦蝶此时心里竟是油儿酱儿糖儿醋儿倒在一处的一般,甜苦酸咸,竟说不上什么味儿来了。
梦蝶感觉身子竟有千百斤重的,两只脚却像踩着棉花一般,早已软了。只得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将来。走了半天,还没到双树下,原来脚下软了。走的慢,且又迷迷痴痴,信着脚从那边绕过来,更添了两箭地的路。这时刚到双树下。
梦蝶呆呆站在双树下,似乎听见了喧哗声、吵闹的声音,还有炮声。
这炮声非常响亮,像结婚的礼炮,又像打仗的炮声。是闹洞房的人们还是敌人来进犯了?是她的哥哥吗,哥哥在哪里?
梦蝶头脑混乱,几乎站立不住,她靠到在双树的树干上。
她在心里劝自己,不要想,不要想,想明白了不知道如何面对。但所有的念头都在脑子里乱窜,自己似乎非常清晰,什么都知道。
但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梦蝶依偎着树干,泪如雨下,但她告诉自己不要哭,如果有人过来跟她化妆,哭肿了眼睛是不好看的。她希望自己是个完美的新娘。
但是,外面的人,似乎把这个槐园遗忘了,把梦蝶遗忘了。
丽莺儿做好了午饭,却不见了梦蝶。正要寻找时,只见梦蝶脸色苍白,神情恍恍惚惚,眼睛也是直直的,在哪里东转西转。
梦蝶姑娘一大早就起来等待,虽然不说话,但是丽莺儿知道她的心思。日渐中午,她应该知道婚礼不会来了。如果她听见了刚才娶亲的唢呐声,一定知道了真相,现在这样恍恍惚惚,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如何是好?
丽莺儿忙去搀扶梦蝶。
但梦蝶又奇怪了,这时不似先前那样软了,自己朝着房子走去。
“可到了家了!”只这一句话没说完,只见梦蝶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出来。
梦蝶吐血之后,好像耳聪目明了,她突然听见了打仗的声音,冲锋的喊杀声。
不,怎么会是打仗?
一定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清溪和庄周应该是在结婚,一定是迎娶新娘的喧闹声。
梦蝶希望清溪幸福,这个想法永远不会改变。
但如果庄周迎娶了清溪,她该怎么办?梦蝶不敢思考这个问题,一直不敢。
梦蝶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哭声,她愕然止住哭声,槐园里一片静悄悄,只有自己悲切的哭泣声。自己似乎不该打扰这里的宁静,梦蝶抬起泪眼,看见槐花飘落的一地雪白。
自己在哭什么呢?
清溪那么幸福。
自己不是一直希望清溪幸福的吗?如果庄周真的娶了清溪,她应该祝福啊。琼英姑姑一定希望清溪幸福的,清溪幸福了,她为什么还要哭呢?
她最亲爱的亲人幸福了,她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哭泣呢?她应该去祝福清溪,然后离开,这个熟悉的槐园不是她的家,尽管她第一眼就爱上这里,尽管这个槐园是为了她所建,但一切都变化了。这里属于快乐的清溪,如果清溪看见她哭泣,该有多么惶恐不安。
她不能给清溪带来痛苦,琼英姑姑如果在天有灵,她会知道的。
“只要你们过的好,我愿卖身为奴,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是我愿意的梦蝶。”清溪曾经这样说过。
“只要清溪过得好,我愿意退出,不要给清溪带来心理负担,我应该离开,我愿意离开。”梦蝶在心里说,她要把这些话说给清溪听,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梦蝶刚一抬脚,就差点摔倒,她不顾翠儿和丽莺儿的阻拦。恍恍惚惚,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她应该祝福清溪,她应该爱,不该有恨。
但是,她恨了,不恨清溪,恨那个她最爱的人,她该恨庄周吗?
梦蝶一直坚信庄周永远都爱她。但是,爱吗,爱吗?
她娶得是清溪,她们结婚了,今天中午就是她们在举行婚礼,把梦蝶晾在一边,梦蝶不该去祝福她们,梦蝶该恨她们,梦蝶停下脚步。
但是一想,不能,庄周和清溪都是她最爱的人,她应该大度的过去祝福,不能这么自私。
梦蝶开始往外走,快到门口,梦蝶又站住了。自己有没有勇气把祝福的话说完呢?还是会破口大骂呢?她现在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怎么面对自己最爱的人娶了自己最爱的妹妹呢?
她会不会疯掉,她能保持理智吗?
她不确定!
她又一次停下了,茫然地看着四周,希望自己清醒过来,但还是头脑昏昏沉沉。也许打开门,有大家在场,她就不会这么失态。
于是梦蝶打开门。
槐园外面重兵把守。
“小姐,你不能出去!”守门的士兵说。
“为什么?
“外面出事了,为了你的安全,你不能出去。”
外面的人不告诉梦蝶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放梦蝶出去。
梦蝶急火攻心,昏迷过去。
两个丫鬟嘀嘀咕咕了一阵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翠儿看着梦蝶这个光景,竟然忍不住哭泣来。
“你们哭什么?梦蝶又醒悟过来了。
丽莺儿见她说话明白,倒放了心了,就说,“要是姑娘病重,唬的我们没了主意,所以哭了。”
梦蝶笑道:“我那里能够死呢?”
这一句话没完,喘成一处,又吐了这一口血,心中却渐渐的明白过来,梦蝶想明白了,此时反不伤心,惟求速死,以完此债。
丽莺看见梦蝶如此,知道那边正在办喜事,也不好去说。
梦蝶昏昏沉沉了一夜,至第二天清晨,丽莺儿看见实在不行了,就回府邸去说。
老夫人不让打扰庄周和清溪,亲自来看。见梦蝶颜色如雪,并无一点血色,神气昏沉,气息微细。吐出都是痰中带血的。
只见梦蝶微微睁眼,看见老夫人在旁边,便喘吁吁的问道,“老太太,你便做好心,告诉了我吧。”
“姑娘你不用问了,我们这种人家,少不得你的吃穿用度,你放心住下。”
老夫人明知是心病,却又怕伤口撒盐,还是没有告诉梦蝶。
老太太叫人请医生来看。
大夫诊了脉,说道:“是郁气伤肝,肝不藏血,所以神气不定。如今要用敛阴止血的药,方可望好。”
大夫开方取药去了。
且说梦蝶虽然服药,这病日重一日。翠儿等在旁苦劝,还是不吃不喝的。
“等姑娘病好了,我就去问问。”翠儿哄劝道。
梦蝶微笑一笑,也不答言,又咳嗽数声,吐出好些血来。丽莺儿等看去,只有一息奄奄,明知劝不过来,惟有守着流泪,天天三四趟去告诉老夫人。
梦蝶每次睁开眼睛,就是盼着清溪或者庄周来一趟。睁开眼,只有翠儿一人。自料万无生理,因紥挣着向翠儿说道,“妹妹,虽然我们才相识几天,你可能是陪我走完生命的人,”说到这里,气又接不上来。翠儿听了,一阵心酸,早哭得说不出话来。迟了半日,梦蝶又一面喘一面说道:“翠儿,我躺着不受用,你扶起我来靠着坐坐才好。”
“姑娘的身上不大好,起来又要抖搂着了。”翠儿劝。
梦蝶听了,闭上眼不言语了。一时又要起来。翠儿没法,只得扶起,两边用软枕靠住,自己却倚在旁边。
梦蝶那里坐得住,下身自觉硌的疼,狠命的撑着,叫过翠儿拿来玉佩,说着又喘。
翠儿找来玉佩。只见梦蝶接到手里,狠命的扔下地上,想把玉佩摔碎。
但是几天来滴水未进,哪有力气,玉佩转动几圈,完好无损的倒在地面。
翠儿早已知她是恨庄周,却也不敢说破,只说,“姑娘何苦自己又生气!”
梦蝶挣扎着下来,翠儿只得两只手来扶着她。看见找来一块小石头,狠狠的要砸烂玉佩。
翠儿阻止。
梦蝶把眼一闭,往后一仰,几乎把翠儿压倒。
翠儿心里突突的乱跳。欲要叫人时,天又晚了;欲不叫人时,又怕一时有什么原故。好容易熬了一夜。
到了次日早起,觉梦蝶又缓过一点儿来。
今天,也该有人来看看梦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