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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阿弥(6)

长央的部下早已在谷中搭起营帐,当夜,阿弥便赖在琪雅帐里,迷糊地睡着。

琪雅方替她盖上薄毯,一只小手便从毯下探出来牵住了她一根指。

“那些糙汉子有口无心,你无须放在心上。”琪雅知道她必是不想回答那突兀的问题,才佯装喝醉,于是带点歉然地替她开解。

阿弥围着毯子盘膝坐起来,“我这番样子,是谁看了也都要问的。并非我不愿坦诚相待,有些事似乎是被我遗忘了,每每回忆,头痛便犯了。我猜我从前必是个恶人,不然不会被锁在这谷中,还被村民如此怨恨,说不定,我真的是个妖呢。”

琪雅莞尔一笑,她这境况,倒是和香雪颇有些相似。

听方才那老伯喊她“妖巫”,猜她大约也是会些法术的。而香雪的前身便是被这西留驱逐的女巫,她们命运相似,说不定也有她所不知道的前缘瓜葛。

琪雅顺了顺阿弥那披散满背的长发,道:“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我帮你梳个漂亮的发式,这样披散着不是妖怪也像艳鬼。”

“不要。”阿弥忽而用手捂住脸颊,紧张地垂了头。

琪雅知道,她这样披头散发,是不想叫人看见她颊上那块烙着的字,只笑笑道:“放心,不会叫它露出来。”

阿弥眨了眨眼睛,满面期待瞬间便绷持不住:“那现在就梳好不好?”

见琪雅犹豫她便摇着她手祈求,“好琪雅答应我吧,明日我让你骑我的赤玉麂。”

琪雅推搪不过,便取了象牙梳坐在她背后,替她一点点理顺长发。

那些发也不知多久不曾梳洗,已经虬结在一处,要沾了水一点点耐心分开,但也难免拽得头皮发疼。阿弥倒是不觉得,只背对琪雅乖乖坐着,单薄肩背挺得笔直,竟带几分迎接仪式般的庄重。

那一刻琪雅心畔不觉生出几分温柔痛意。这个小姑娘,仿似当年清雅小居里的她,独守一方寂寞天地,年月孤度。都有一处羞于示人的秘密,因自觉其丑陋而千方百计藏在掌心里或乌发下。

世间的惺惺相惜,有多少可以归于同是天涯沦落人。

只是而今,她目睹过旷世劫难亲历过生死别离,也在幻境中重温过数百年前一场恩怨情仇,变化悄然而生,此时的上官琪雅已不是从前那个被哥哥呵护、被沐紫照顾、有师傅宠溺陪伴的相府小姐,她只是一个逃亡异乡的旅人,对每一份陌生都怀几分小心翼翼。

梳齿缓缓穿过发丝,她恍惚记起当年沐紫替她绞发避婚,发觉此刻自己也渐渐染了她的深思谋虑,才明白那或许并非与生俱来的性情,而是时间逼世人走上的绝路。

就好像此时,她明明觉得这姑娘爽直可爱心无城府,可篝火边长央一个暗示眼神已叫她心中设防。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不便讲的话,亦不能合盘托出。

这样想着,手上已替阿弥编出条精巧发辫,绕过前额,压住那双时而跃动的眉尖。

“琪雅,你们真如长央所说那样,是要去往东海岸边贸易的商人?”背对着她,阿弥忽然问,“哪有穿着盔甲拿着武器的商队?怎么看,都像士兵,可是我却也没见过这样落魄的军队,也没见过长央那样的领军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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