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山西麓,夜色已浓。
满月当空,似幽幽银湖泊开一片碎星。
一队白熊所拉的巨大雪橇沿渐缓山脊疾驰而下,前方一处小丘般凸起的雪堆稳稳阻着去路,白熊不曾避绕,借势冲上雪丘,肥厚蹄掌踏起一层白尘在丘顶一跃而起,身后雪橇随之相继凌空,竟似飞起一般。
飞过那九天圆月,这一切便被微寒光晕映成暗色的剪影,若临空摘下,倒可以直接贴上窗头,做一副颇有趣致的精巧窗花。
雪渐稀薄,雪橇已愈加慢了下来。长央掀开狐裘,看了看仍旧阖眼睡着的姑娘,浓密长睫似串珠垂帘,一张小巧的脸无意识地搁在他肩头,右手却仍本能地微握成拳。
这一幕,与那个初春午后的告别场景何其相似,只是四年之后,暖风嫩柳换作雪山流亡。可他比所有人都幸运,因从前拥有的那些如今一样都不曾失去,他最想要的都在触手可及的身边。
细眉长眼挑出笑来,红润薄唇便就着那份笑意轻轻靠近她眼睫,带一分顽皮贪婪。
“你要做什么?!”琪雅迷糊睁眼之际,便见到这番轻佻之姿,着实惊了一跳。一把掀了长央裹住她的白狐裘,脸上羞恼出两片红。
连日赶路下来,她气色仍不大好,大多时间在睡觉,即使醒着也总一副随时都会睡去的倦怠样子。
从前她也是个贪睡的姑娘,因禁足在清雅小居中,周围不过几个无趣的妈子,外加一个比她还贪睡的小丫鬟燕语,平日里除了看书,人生简直没什么比睡觉做梦更能让她的世界天马行空。
直到骆轻殊入府教她拳脚,因了课程多在早午,她才逼着自己早早起床。奇怪的是,便是怎样困顿,见了师傅她也会立即精气十足起来。
有了他,她也便不再想着世界该是怎样广阔多彩,因他便是整个世界。
爱情虽大多时候让人一叶障目,可若这一叶便是看遍世事之后注定要回头寻找的那一叶,那在最初便为它放弃所有其他,又有何不可。
只可惜,这世间许多为爱画地为牢的心意,到最后都是错付。
“醒得真是时候,上天不肯成人之美,真是好生无趣。”长央将鼓胀开来的狐裘拢紧回去,唇角一抹促狭浅笑。
琪雅强撑着精神,双手在胸前比了个防卫的架势。她近来的贪睡与往常不大相同,若让那随行的军医诊一诊,大约要说,此乃“昏”而非“睡”。
因睡尚有主观的愿望,而昏却是不能自控地失去意识。看来确如香雪所说,她还不能将掌心力量应用自如,所以每次都将自己搞得精疲力竭。
“君子之行,发乎情止乎礼,你最好不要逾矩,否则……”夜风吹得她短发张扬,复明的眼越发晶亮,此刻想是已经彻底清醒了,只是如此反应激烈却仍难免气短。
“否则怎样?”长央歪脸看了看她,玉白面上丹凤长眼挑出丝狡猾又妩媚的笑来,“本少何曾说过自己是君子。何况方才,也只是想温习下四年前做过的事而已,你用不着这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