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四起中，琪雅的问话似被淹没掉。
有士兵在夜雨中疾步跑来，跪在门外雨中报道：“相爷！”
琪枫向他抬抬手：“去采书斋等我。”而后对琪雅道：“药按时喝，眼睛会好的，这些事就由哥哥料理，成功与否，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琪雅点点头，琪枫便只身走进雨里，燕语去拿伞回来已见他走了，想也不想便冲出去，手里明明抓着伞，人却淋得透湿，追上琪枫时才立即撑开伞，在雷声中道：“清雅小居去采书斋，路还远，相爷主持着这么多大事，不能病倒了。”琪枫看看她，温和一笑，“那跟我走一段吧，西厅离得最近，你到那里拿把伞再回去。”琪枫握住伞柄将伞执了过来，于是方才完全遮在他头顶的伞，移了大半到燕语那边。
燕语抬头望着琪枫，忽然又低下头。她和琪枫肩臂贴着肩臂，心通通乱跳，她几乎要听不见那滚滚的惊雷。
琪雅等了会儿，不见燕语回来，脸上笑出来。燕语那丫头，胆子素来小，又一直怕雷声，每次雷雨天不敢回自己屋里睡，便赖在琪雅房里，说是要替她捏捏腿或是商量着替她绣个怎样的花样子。今天却没头没脑地跑出去，全没顾忌似的。
忽然一柄白纸伞出现在门口，来人一身素白，走在这暴雨中，步子依旧从容不乱。
她走近了，将伞收起来，看着她的一头短发和依旧黑亮的眼，轻轻拉过琪雅的手，琪雅紧握了那只手，道：“沐紫……你来了。”
德阳的冰凉的指，重复着琪枫方才的动作，替她将短发顺了顺，笑了一下：“这下倒是不用一寸一寸地剪了，长央见了怕是要气到。”
“燕语说剪得很精神，可我摸着乱糟糟的。”琪雅一手拉着她，一手摸索着引她进屋里坐，小黑被这雷声震得缩在笼子角落里，恨不能用翅膀捂住耳朵，见到德阳，却兴奋地扑腾了起来，扁着嗓子叫：“沐紫，沐紫……”
德阳侧脸看它，莞尔一笑：“我们初见，多少还是因为它。”
琪雅也笑起来，德阳说起过，那时她余光里觉察着有个人影掉下树去，树梢上的罪魁祸首得逞般飞了出去，那树上的人却四仰八叉摔得呲牙裂嘴。想想，那一幕仿佛就在昨日，而如今，一个满身素缟，一个不能视物，曾经迤逦走过的一睹斋，也已是残垣断壁。
“方才把哥哥叫走的人，是你安排的吧？”琪雅道，“你不想见他？”
德阳道：“这次是特地来看你的。”那条密道，自她以天字玉玺救出琪枫之后便不曾再用，向阳苑中全是云紫英的人，她不想惹怒他。可如今，她拿到缥缈世家，那人已经不在，她却不想走过这条密道去见从前的人。
“沐紫，你在为云紫英难过吗？”琪雅虽看不清细节，却知道她是穿了一身白衣的。
德阳道：“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自然应该为他守丧。”
琪雅紧握了那只冰凉的手，“你和云紫英，还有哥哥，都是傻瓜。”
德阳转头看她床头那半捆残卷：“琪雅你又何尝不是，闯进火里，竟只为了这骆氏的传说，你也知道，琪枫不会放手一睹斋不管，他早做了安排。”
琪雅把头靠在德阳肩上，苦极反笑：“我们都是傻瓜，师傅是最大的傻瓜！”
德阳拢住她肩膀，像个姐姐：“过阵子再有机会去避难之所，别再像这次一样逃回来了，不要让琪枫和我为你担心，知道吗？”
琪雅点头：“那你呢？”
“我算计了这么多，难道会不为自己留好后路。”德阳拿过一边的棋盘，“我们来一局如何？”
“好，我说位置，沐紫你来替我落子。”琪雅也来了精神，盘腿在棋桌旁坐好。从她们第一次对弈，到如今已有五年，这五年里，输赢几乎各半。而这一局或许便是最后一局。
德阳今日，亦是来告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