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琪怔怔地看着围墙上那个大大的“拆”字,当初买这个农家小院的时候,做梦也想不到有拆的一天,尤其是市政建设,强制性拆除。相比较院里忙碌的子女,她恍若隔世的站着、看着——这座承载着太多回忆太多过去的小院。
30年前(年)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自此再也没来过,一直是她的好朋友居住着,这院子除了房产证还提示着梦琪是它的主人,其他没有任何关联,30年来,她拒绝来这里,朋友也从来不强求,只是会偶尔拍点照片给她看。
如果不是这次拆迁,需要房主签字,梦琪想,她这辈子也不会再来这里的,子女都惊讶于她有这处房产,更惊讶于她从来未向家人提及过。但,此刻,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子女们应该更注重的是拆迁款吧,梦琪能够理解,但是她只坚持一点,动迁款的三分二全部给她的好朋友,她要保证好朋友居有定所,儿子媳妇颇是微言,但是女儿却很支持,并表示自己那份让出来给哥哥嫂子,这才平息了差点上演的房产争夺战。
这次,是她30年后第一次来。30年的光阴,足以改变一段历史,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她结婚、生了一儿一女,一个有点世故但是良心不坏的儿子,一个甜美又善良聪慧的女儿。丈夫已经离开了她整整2年,偶尔她会思念他,但不是很强烈的那种,那种感觉就是失去了一个陪伴自己许久、早已融入生活的一部分,同时,也让她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丈夫有遗传性哮喘,这没让他少招罪,尤其冬天容易感冒的季节。没有经受过在重感冒时候,哮喘并发症需要氧气管来维持呼吸的人是很难体会到那种感受的,但是梦琪每次都能清晰感受到丈夫的痛苦,每次发病的时候,她和丈夫一起痛苦。
4年前,他得了支气管癌症,医生说一般接触烟草过量的人所得概率比较高,而丈夫从来都不抽烟喝酒,很多人说,他是因为严重哮喘引起的,当时医生基本给判了死刑,最多活不过半年,在丈夫的坚持下,他回到了家中,她在他清醒时候,陪他说话,给他擦拭身体,没日没夜服侍他,还从医院租了氧气瓶,日复一日的照顾。他打破了医生的死刑宣判书,丈夫比医生预期的多活了1年半时间。期间,儿子几乎没有再回来过,并且如期举行了婚礼,梦琪征得女儿同意后,把另一处挂着女儿名字的房产过户到了儿子的名下,自己和丈夫这套原本挂儿子名字的房子转到了女儿名下,梦琪知道,这是媳妇的主意,哪个姑娘喜欢自己的婚房住着一个癌症患者,梦琪都能理解,当初唯一担心的是女儿会反对,没想到女儿又很爽快地就答应了,看着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儿,梦琪更多的是愧疚。
如今,丈夫已经不在了,安葬在青浦的一处公墓中,那里风景很优美,她没事就会去跟他唠叨几句。儿子媳妇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很少再回来,女儿也在读大学最后一年,周末会回来,那时候,她就做好满满一桌子全是女儿喜欢的、吃都吃不完的菜。
她买了很多植物,精心修剪、浇水,每株长得都很好,偶尔,她看看电视,到楼下溜溜弯,打发着每天的时光,自从丈夫去世后,她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她已经在4年前就辞去了学校的职务,提前退休,其实真正原因是方便于照顾丈夫,与丈夫朝夕相处的2年时间里,她每天充实繁忙。现在,她一下觉得时间多得吓人,有时候,竟然会无所事事地盼着黑夜早点来临,那样就可以关灯休息。
现在,站在红圈圈出的“拆”字面前,她莫名的紧张、伤痛,不愿想起的过去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飘来。
“妈妈,我在阁楼里发现了一箱东西。”
什么?一箱东西!
“妈妈,我想你有必要去看看。”女儿的声音把梦琪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怔怔地看着女儿,说,“阁楼里东西先不要动,可能是你阿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