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舍,可我更加明白,在这个世界,没有谁会离不开谁,也没有谁会永远陪在谁的身边。并且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就足以证明,深爱的人会分离,说好的陪伴会提前说再见,就连自己,也会放弃曾经的自己。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生活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不管怎样,也不会比现在更差。我是个走在遗忘路上的人,没有理由将任何人拖在自己即将颓废枯萎的世界,原本满心是对海枫的愧疚,他的离开,解救了跟想要他留下来处在对立面的我,不然,就算有一天我被迫离开,也是满心的愧疚,这辈子,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他了。
日子还是以前的日子,我的身边除了母亲,很少有其他人,海枫在信中说,他联系了钟浩柏,可我不想见他,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之前,我没有见他的准备。就央求着母亲可否提早出院,我不想把时间耗在那个苍白的世界了,那里什么都没有,每天都能够闻到生命腐朽的味道。
这天,妈妈照常拿药给我吃,吃完药,再也忍不住了,待在这里太无聊了。
“妈,花都快开完了吧?春天都快过去了,我们要不要回老家看看?”我装作不经意间的说。
“对呀,花季在春天的花大多都开完了,不过老家山坡的桃花杏花估计还是有的,怎么了。离开老家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次自己主动想要回家看看呢!”
“我想回家看看,想在山坡上吹吹风,想闻闻风中自带的泥土的味道,行吗?妈,”我摆弄着手里的苹果。
“行,我去问问赵医生,你准备一下,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吧,不用带很多,我们早去早回,最多也就两天,我们就能回来,”妈妈说着话往外走。
“妈,你等等,我们一块儿收拾吧,完了一块儿去跟赵医生告别,他也照顾了我这么多天,是得去谢谢他!”我起身伸手拉住要出门的妈妈。
“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回来了?那怎么成,我老了,你万一有个事情怎么办?在医院还有医生随时关注,出了院万一有点事情怎么办?”妈妈情绪很是激动。
“妈,海枫把我的情况都告诉你了吧?现在住院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了,再说,你的退休金被我花的差不多了吧?”
“钱不是问题,万一不行我们还有老家跟海城的房子,我们可以卖掉,反正妈妈老了,要那么多房子也没有什么用……”
“妈,我想去陪陪爸爸,我也不想你因为我卖掉老家的房子,那可是你跟爸爸之间最后的一点回忆了。你放心,出院后我会好好的吃药,关注自己的身体,一有不适我们就回医院好不好?”我打断妈妈的话。“妈,你虽然不说,可我知道,从我7岁咱们从老家来到海城,您为了我辞了工作,为了我照顾我的感受,一辈子就自己一个人过,我不想回老家,你也从来不强迫我回家,我不好好读书,我早恋,我离家出走,你从来都没有怪过我,可我现在长大了,我会慢慢得失去所有的记忆,可我想在自己还认识你的时候多陪陪你,多给爸爸扫几次墓,”我接着说。
“可是,烟烟,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可不能出事,你一旦出事,妈妈可没法活了。”妈妈眼角都是泪,我知道,她是同意了,这么多年,她视我如命,最受不了我的软磨硬泡。
“我知道,我知道,妈,我知道,我会努力的,努力不忘记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信誓旦旦地对母亲说。
“那你在医院再等一会儿,我去家里准备一下,老家的钥匙还在家里呢,我回去拿一下。”
我点点头,注视着母亲从病房走出去,我记忆中的她是那么的高大,就算从小没有爸爸,可是因为有她,我从来没有缺过一点点爱,她给我的爱,连同爸爸的那份也给了我。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背变佝偻了呢,还有头发,也变白了。对妈妈,我满心亏欠,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让她放心过。
“刚刚遇见安妈妈,听说说你要出院?怎么想的,住在医院对你的病情还是有帮助的,”赵医生边走边说,还是与往常一样的仪表堂堂。我没有说话,检查完毕,他没有像往常一般嘱咐离开,而是让跟在他后边的实习生先行离开,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翘起了他的二郎腿,这是他的专有姿势,别人翘起二郎腿,显得痞气十足,他不会,这就是他不同于常人的地方,我一直这样认为。
“哦,没什么,本来还想着跟你告别呢,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省得我再多跑一趟,”看他没有离开的打算,我简单的说,顺手拔掉手上的针头。
“如果是因为海枫,你别担心,他就是那个样子,相信我,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回来,他离开前还嘱托我好好照顾你,根本不是一去不返的样子,相信我,我们好歹做了好几年的同学跟同事,多多少少有点了解。”赵医生认真地盯着我说。
我住院这半年,赵医生一直在帮我看诊,加之后来得知我和海枫的关系,平时的交往就稍稍有点频繁。对我和海枫的关系也就熟知于心了。
“不是,不是因为他,其实之前你跟他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我的病,再住院也没有什么必要,我想要回家,不想在住在医院了,赵医生,其实你作为医生应该了解,对于我这种情况,能够多对过去有点记忆或者多去看看外边的世界是很奢侈的事情了,你也说过,手术痊愈的可能性不到40%,我不想为了这不确定的40%去冒险,你不知道,我很怕疼,还怕打针,小时候,学校打防疫针的时候都是海枫替我的。我想在我忘记一切之前出去看看,再看看这花花绿绿的世界,你跟海枫关系很好应该知道,我从小就不是个好孩子,我爸爸去世的早,我长这么大都没去给他扫过几次墓,就因为他答应给我过生日却再也没回来,我妈也是,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让她省心过。所以我想再陪陪他们。还有海枫,我不能再耽搁他了,从小到大,他是除了我妈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这些天,他陪在我身边,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我很幸福,但这就够了,我不能太贪心,该属于海枫的生活我得还给他,而这样的生活是不该有我的,你懂吗?做完这些,就算有一天我醒来之后面对的是一个对我来说一无所知的世界,我也不会觉得恐惧,因为我要做的都做了。”我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没有看到赵医生眼中的诧异。
“你都想起来了,你的过去,你和海枫的小时候?”他并没有理睬我说的话,而是惊喜地问我。
“没有,是这些笔记本告诉我的,”我扬了扬手中的纸张泛黄的笔记本,将它们收进了妈妈临走前让我收拾东西的包里。顺手将一封信递给了赵医生,“麻烦你将这封信转交给海枫,说谢谢他!”
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赵医生只是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开了一些药给我就走了,没有再说挽留的话,出院手续办得也非常顺利,不到中午,我和妈妈就离开了医院。
半年多以来,一直困在医院没很少出来,坐在回老家的大巴车上的时候,我的心情遽然是雀跃的,好久不见这样的自己,靠着妈妈,能够感觉到她肩上的骨头,很硬但很踏实,看着窗外不断后移的风景,困意袭来,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妈妈,有爸爸,还有家门口被我摧残的遍地的花,妈妈追着我打,我就跑到爸爸的臂弯里,在妈妈碰到我的时候我醒了,看看路边的路标,时间才过去没多久,这些日子,我总是睡觉,总是做梦,却总是用很短的时间做最长的梦,梦到的都是以前的人和事,真真假假,很难分辨。回头看看妈妈,她也靠在后背上睡着了,这些天,为了我,也是累惨了她。
理了理她已经散乱的头发,继续靠在她的肩头,想着刚才的梦,很久都没有梦见爸爸了,我以为他一直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妈妈,没有照顾好自己,所以久久不愿意在我的梦里出现,如果可以,我想问问他,也问问妈妈,“我的肆意妄为是不是让你们伤透了脑筋?”
爸爸,我这些年的肆意妄为是不是让你伤透了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