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确实是好酒,古德里安。”练风举起酒瓶灌了一大口,懒洋洋地靠在了休憩的冰凤身上,一副高傲的模样,好像他还是那个执掌北地的王者。“你不怪我,让你放走了教皇吗?”
“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早晚要死的人和你生气?祂走后能陪我这样喝酒的人只有你了。”威尔顿脱下王袍,在身后卷成一堆,闲适得靠在上面,手里拿着一个同样的酒瓶,黑发散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乌利尔斯和我在一起从来不喝酒,凯尔和伊森特更多的是在为国家利益虚与委蛇,其他的人不提也罢。呵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没有祂,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哈哈哈。干。”他举起酒瓶,仰头不停灌着,丝毫不在意嘴角流淌下来的红色酒液打湿了衣衫。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咕嘟。原来你对祂的感觉,就是一个可以一起喝酒说话的人吗?”练风抬头看天,嘴角划出恶意的笑容,“既然这样还是让我来。。”
“休想,练风·梅尔斯特!你再提这个我就把你轰出去。”威尔顿猛地摔碎了酒瓶,右手挥着【断梦】,大声威胁道:“祂是我人生前三十年的一切,即便祂不在了,也将会是以后时间里的一切。”
“你想做什么?再来一场无谓的决斗?这里是你的斯坦布莱德,不是北地!还有。。怎么打?难道就我们两个半残废么?冷静点,古德里安!”练风轻轻松开了腰间的束带,露出了上身白皙结实的肌肉,还有两道吓人的伤疤,其中一道自左肩直到前胸,另一道自右腰直到左乳,伤疤附近的肌肉还在不断蠕动想要修补,却被残留的一丝暗影力量不停阻止着。见威尔顿平静下来了,练风又不在意整理衣衫,重新系好了束带,继续喝着酒。
“呐,抱歉啊。”威尔顿轻轻说着,“可是你给我留的伤也不轻啊。”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瓶,伸手撩开一直垂下的长发,露出了他遮盖的左眼。一圈的肌肉被极强的寒冰力量完全破坏冻死,留下一片紫红色的印记,眼珠上连着的最后的几根血管,让它勉强留在眼眶中,只是不规则地转动着。威尔顿又低头咬开左手上缠着的绷带,他的左手几乎化为了枯骨,只有一层干瘪的灰色皮肤黏连在上面。
“所以说。。。”练风坐了起来,靠过去,细心地为威尔顿又把绷带一圈圈绑了回去。“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呐,对了,你带来了吧,一定带来了对吧!再让我看看它,让我再好好看看它一次。”到最后声音中甚至透出了一丝哀求,就像是饱受苦难的人们迫不及待地追求来自天国的神光。
“你都已经瞎了。”威尔顿最终还是没有拒绝,轻吻了一下右手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接着对着盘起的膝盖一拂,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出现在了他的膝盖上。这是一把不过三尺形态优雅的长剑,暗绿色皮革制成的剑鞘上整齐的镶嵌着一枚枚乳白色的宝石,剑鞘和剑柄相连的盾格用泛着白光的银色金属构成,精金镂刻的精美彼岸花纹从剑柄的月白石上衍生出去,在护手上又形成了百鸟齐鸣图案的雅致外框。威尔顿用右手抚摸着剑鞘上细致的纹理,小心避开了嵌着的宝石,仿佛陷入了遥远的记忆中。突然轻轻抚动的手猛地握住了剑柄,拔剑出鞘。但是没有神剑摄人的光芒,没有神剑无上的威势,甚至在这样一个当世少有的用剑高手手上,它都没有发出一声剑鸣。可怕的锈迹爬满了原本坚不可摧的剑身,锋利的光芒也被死死掩盖住了。它早就已经死了!哪怕它曾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柄剑,斩杀过无数的邪魔领主,异界神使,无命神孽,它也已经死了。这把早就该存在于传说中的消失的神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又无声无息地死去了。失去了精神的它,此刻只能静静卧在它最后一任主人的膝上,再不能临阵杀敌了。
“熟悉的出鞘声。我好像又看见了它染满银火,大杀四方的样子。呵呵呵呵,回不去了啊。”练风像发泄似得捧起酒瓶大口喝起来,直到一瓶喝光,才面带红晕的大笑起来。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呐,练风。”威尔顿又把剑收归鞘中,一边抚摸一边郑重地说道。
“哦?为什么?”
“刺瞎自己的双眼,只为记住那逝去的笑颜。别说这句话不是你说的,练风。”
“哦哈哈哈哈,你还记得啊。”练风摸着缠住双眼的丝带,那双号称看破一切,预言一切的眼睛早就被他的主人亲自刺瞎了,“哈哈哈哈,我妄称什么看破一切,却连人心都看不破,妄称预言一切,却连祂的死都没有预见到。哈哈哈哈,这双无用的眼睛还要它何用,还不如刺瞎了,让祂最后的笑容永远留在我心里。你知道吗?威尔顿,在祂消散的那一刻,所谓的北地之眼就已经死了,哈哈哈。。呜呜。”笑到最后,练风不禁嚎啕大哭起来,可惜他被刺瞎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丝眼泪了。
“可怜我这个半瞎的人,一直急速前行穿梭在人与人之间试图叫应接不暇的风景和滚烫的鲜血让我褪去那最后的执念。。。。我知道我自己一身痛苦血腥,我没得选择,最后我只能带着祂的灵魂离去!”
“让我最后再来一曲吧,送给这可悲可怜的命运,送给可悲可怜的我们。”练风顺手召出了一只冰凤,直起身拿出横笛,悠悠的吹了起来。笛声幽幽,两只冰凤飞上了天空,随着笛声翩翩起舞,极悲极乐,却又中正平和。。。笛声继续着,甚至遮住了城中震天的狂欢声,一直保持紧张状态的摄政王最终放开了心房,大口大口地喝着美酒,一滴清泪从紫罗蓝色的眼中轻轻滑落。。。冰凤还在舞着,细细的小雪从天空缓缓飘落,人们喝醉了,醉在了梦幻的雪中,醉在了他们的梦里。。。最终笛声停下了,练风放下了长笛,费力扯出了一抹微笑,起舞的冰凤爆成了冰霜,染银了这个世界。
“我走了,最后再喝你一壶酒。”
“。。。慢走不送。”
“呵呵,下次再来,我请你喝征人泪,虽然肯定比不上祂酿的,哈哈哈。”笑声渐渐消散在了天空中。
一曲终了、繁花散尽、伊人已逝,只余一声空叹。
威尔顿爬起了身,又一次把剑拔了出来,把瓶中剩下的酒慢慢倾倒了在上面。把剑收回空间,威尔顿朝着已经依稀露出的朝阳长啸了一声,磅礴的暗影力量爆发,一刹那仿佛有无数的身影从他的身上散出,又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把玩着手上不知何时采回的,还带着露珠的黑玫瑰,嗅着飘出的香气,威尔顿最后一次展露出了他迷人的微笑,随后毅然转身离去,空留下一朵飘落的玫瑰和一声长叹。
当我抛弃一切,伪装上【欺诈】的假面,除了那镜花水月,还有谁能够再了解我的心?
。。。。。。
王宫中,吉赛尔摇了摇因宿醉而发昏的脑袋,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喃喃道:“天亮了。”